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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突围七

作者:王小强 阅读:4 次更新:2025-12-29 举报

 人间突围·第七章


签合同那天,祥子手抖得握不住笔。


刘编辑把办公室的窗户打开了,四月的风带着暖意吹进来,吹动了桌上那沓厚厚的稿纸——那是祥子打印出来的《人间行记》全稿,十万三千字,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别紧张,”刘编辑递过来一支笔,“就是签个名。”


祥子接过笔,笔身冰凉。他在甲方签名处写下“赵祥子”三个字,字迹有点歪,像小学生第一次学写自己的名字。写完后,他盯着那三个字看了很久。赵祥子,一个送外卖的,要出书了。


“好了,”刘编辑收起合同,“接下来是编辑加工,大概需要两三个月。封面设计、内文排版、申请书号……顺利的话,年底能上市。”


“年底……”祥子重复了一遍,觉得这个时间既近又远。


走出出版社大楼,祥子没有马上回家。他沿着街道慢慢走,走得很慢,像在确认每一步都踩在实地上。路边梧桐树发了新芽,嫩绿嫩绿的,在阳光下几乎透明。有个老人在树下卖糖葫芦,红艳艳的,插在稻草把子上,像一树不会凋谢的花。


祥子买了一串。糖衣很脆,咬下去咔嚓一声,里面的山楂酸得他眯起眼睛。他突然想起小时候,和娘去镇上赶集,看见穿红棉袄的男孩吃糖葫芦。那时他想吃,但没说。现在他买了,却吃不出想象中的甜味。


生活就是这样吧,祥子想。你终于得到了曾经渴望的东西,却发现味道已经不一样了。


但不一样不代表不好。酸也是味道,苦也是味道,都是生活本来的样子。


出书的消息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在祥子的小圈子里荡开涟漪。写作平台上的关注者涨到了五千,很多人留言期待新书;作协邀请他参加读书分享会;甚至有两家本地媒体想给他做专题报道。


祥子一一婉拒了。不是谦虚,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他依然每天送外卖,依然早起去快递站分拣包裹,依然在深夜写东西。不同的是,现在写作时多了一份压力——那些文字要印成书了,要对得起买书的人。


五月,编辑加工开始了。刘编辑每周和祥子通一次电话,讨论修改意见。大多是细节:这个词是否准确,那段描写是否冗余,这个章节的顺序是否需要调整。祥子很认真,每次通话都做笔记,然后对着电脑一遍遍修改。


有时候改到凌晨,小玲醒了,看见他还在桌前。“别太拼。”她说。

“就快好了。”祥子揉揉眼睛。


他确实想快点,又怕太快了不够好。这种矛盾的心情像两只手,拉扯着他。


六月中旬,发生了一件事。


那天祥子送餐到一所大学,正值毕业季,校园里到处是穿学士服拍照的学生。青春的脸,灿烂的笑,学士帽扔向天空,落下来时引起一阵欢呼。祥子停下电动车,看了很久。七年前,他也是这样,把帽穗从右边拨到左边,以为从此海阔天空。


现在他知道了,天空确实阔,但风大雨也大。


送完餐出来,在校园里迷了路。大学扩建了新区,道路他不认识。导航也不太准,他绕了几圈,最后问了一个路过的学生。


“请问东门怎么走?”

学生看了看他身上的外卖服,又看了看他手里的手机:“你是……送外卖的?”

“嗯。”

“我也送过外卖,”学生笑了,“大二大三的时候,勤工俭学。”


他们边走边聊。学生叫小杨,大四,刚考上研究生。他说送外卖很辛苦,但能挣生活费,还能看到形形色色的人。“最怕下雨天,也最怕超时被投诉。”


祥子点头。这些话他太熟悉了,每个外卖骑手都懂。


走到东门,小杨突然问:“你送外卖,有什么梦想吗?”


这个问题太突然,祥子愣住了。梦想?他很久没想过这个词了。每天想的是今天能跑多少单,能挣多少钱,盼盼的奶粉还够不够,下个月的房租怎么交。


“我……要出书了。”祥子听见自己说。

小杨眼睛亮了:“真的?什么书?”

“散文集,写送外卖的生活。”

“太酷了!”小杨掏出手机,“我能关注你吗?等书出来了,我一定买。”


他们加了微信。离开时,小杨说:“师兄,加油。你活成了我想要的样子。”


祥子骑上电动车,回味着这句话。“活成了我想要的样子”——可他是什么样子呢?一个三十多岁还在送外卖的男人,一个住在出租屋里为生计发愁的丈夫和父亲,一个熬夜写文章却不知道有没有人看的小作者。


这真的是别人想要的样子吗?


也许,小杨看到的不是他现在的样子,而是他身上的某种东西——那种在泥泞里也不放弃写字的东西,那种在奔波中也不停止记录的东西。


那天晚上,祥子写了篇新文章:《毕业季的偶遇》。写小杨年轻的脸,写扔向天空的学士帽,写那句“你活成了我想要的样子”。写到最后,他加了一段:


“我们都在各自的路上行走。有的人路平坦些,有的人路崎岖些。但重要的不是路什么样,而是走路的人什么样。是低着头只顾赶路,还是偶尔抬头看看天,看看身边的人,看看自己走过的脚印。


“我想做个抬头走路的人。哪怕走得很慢,哪怕走得很累,但至少知道自己为什么走,走向哪里。”


这篇文章发出去后,很多毕业季的学生留言。有人说看到了希望,有人说理解了父辈的不易,有人说要像祥子一样,无论做什么工作都不丢掉内心的火种。


祥子一条条看评论,心里涌起一种复杂的感动。他没想到,自己的文字能跨越年龄和身份,触碰到那么多人。


七月,书稿进入最后校对阶段。祥子收到排版样张,翻开第一页,看见自己的文字被精心编排,配上淡淡的灰色插图——是刘编辑请美编画的,简笔风格:一辆电动车,一个背影,一条延伸的路。


“这是封面草图,”刘编辑在电话里说,“你看怎么样?”


祥子看着电脑上传来的图片:深蓝色的底色,像夜空;一辆电动车的剪影,亮着车灯;车灯的光束里,隐约可见“人间行记”四个字,字体瘦长,有种倔强的味道。


“很好。”祥子说。

“书名最后确定一下,”刘编辑说,“就叫《人间行记》,副标题‘一个外卖骑手的日常书写’。可以吗?”

“可以。”


挂了电话,祥子把封面图设成了手机壁纸。每次打开手机都能看见,像在提醒自己:这一切是真的。


八月初,盼盼满九个月了。会爬了,像只小乌龟,在床上吭哧吭哧地挪动。也会发出“ba”“ma”的音节,虽然分不清是在叫谁。祥子下班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抱她。孩子身上的奶香味,像最柔和的安慰剂,洗去他一身的疲惫。


小玲的手工活接得少了——盼盼需要人看着,一刻也离不了人。家庭收入又紧张起来,但祥子没之前那么焦虑了。书要出了,也许能带来一些稿费;写作平台的流量分成每个月也有几百;再加上送外卖和分拣包裹的收入,紧紧巴巴,但能过。


有时候夜深人静,祥子抱着盼盼在屋里走来走去,哄她睡觉。孩子的小脑袋靠在他肩上,呼吸均匀。他看着窗外城市的灯火,想起自己这一路:从盐碱地到省城,从大学生到外卖员,从默默写字到即将出书。


像一场漫长的突围。没有胜利的冲锋,只有一寸一寸的推进。有时候前进三步,后退两步;有时候困在原地,动弹不得;有时候以为看见了光,走近却发现是更深的黑暗。


但他还在走。这就够了。


八月底,样书印出来了。刘编辑寄来两本,用厚厚的泡沫纸包着。祥子拆包裹时手在抖,撕了半天才撕开。


书出来了。真的出来了。


深蓝色的封面,摸上去有细微的纹理。电动车的光束里,“人间行记”四个字微微凸起,手指抚过能感觉到。翻开扉页,是他的照片——小玲用手机拍的,他穿着外卖服,靠在电动车上,背景是城市的黄昏。照片是黑白的,看不清表情,但能看出疲惫,也能看出坚持。


再翻,是目录。《夜行记》《重与轻》《病房夜话》《一单八十六元》《毕业季的偶遇》……一共四十二篇,每篇都是一个片段,拼起来就是他这几年的生活。


小玲抱着盼盼过来看。盼盼伸出小手,要去抓书页。

“不能抓,”小玲说,“这是爸爸的书。”

祥子笑了:“让她抓吧,抓坏了再买。”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小心地翻着,一页一页,看得很慢。那些熟悉的文字,印在纸上,有了不一样的分量。像种子终于长成了苗,虽然还小,但毕竟站直了。


那天晚上,祥子失眠了。他起床,坐在桌前,翻开样书,从第一页读到最后一页。读自己写的文字,像读别人的故事——有距离,但又无比熟悉。


读到《夜行记》里那段:“我们都是夜晚的潜水艇,在生活的深海里沉默前行。偶尔浮上来换气,看见月光,然后又沉下去。”他停下来,想起写这段话的那个夜晚,窗外下着雪,屋里很冷,他呵着手在键盘上敲字。


现在,这段话印在书上了,会被很多人看到。他们会怎么想?会觉得矫情吗?会理解那种在深海里前行的感觉吗?


不知道。但至少,他说出来了。


九月初,新书开始预售。出版社在几个电商平台做了推广,祥子也在自己的写作平台上发了消息。第一天,预售量是二十三本;第二天,五十六本;第三天,突破了一百。


数字不大,但对祥子来说,是天文数字。一百个人愿意花钱买他写的书,一百个人愿意花时间读他的故事。这比任何稿费都珍贵。


刘编辑打电话来,语气兴奋:“不错,第一天就有这个成绩,很好了。很多新人作者第一天都卖不出十本。”


“谢谢。”祥子说。

“是你写得好。”刘编辑说,“真实的东西,最能打动人。”


祥子想起那个雪夜摔跤后,蹲在雪地里看洒落的饭菜。那时他觉得,生活就是这样了一地狼藉,收拾不起来。现在回头看,那狼藉里其实有东西——有疼痛,有尊严,有不甘,有继续前行的力量。


而这些,他都写下来了。


九月下旬,第一场新书分享会来了。是作协组织的,在一个小书店里。书店不大,但布置得很温馨:原木书架,暖黄的灯光,角落里摆着绿植。来了三十多人,有作协的老师,有祥子的读者,也有路过被海报吸引进来的顾客。


海报贴在书店门口:深蓝色背景,电动车的光束,“人间行记”四个字下面有一行小字:“一个外卖骑手与生活的对话”。旁边是祥子的黑白照片。


祥子到的时候,已经有十几个人在了。他穿着那件浅蓝色衬衫——特意新买了一件,花了一百二十元,是他穿过的最贵的衣服。小玲也来了,抱着盼盼,坐在最后一排。


主持人介绍了祥子,掌声响起。祥子走到前面,看着下面那些面孔。有年轻的,有年老的,有和他一样穿着朴素的,也有衣着精致的。他们的眼睛都看着他,等着他说话。


“大家好,”祥子开口,声音有点干,“我是赵祥子,一个送外卖的。”


这句话说出来,下面有人笑了,是善意的笑。祥子也笑了,紧张感缓解了一些。


他讲了自己为什么开始写作,讲了送外卖遇到的种种,讲了写作带给他的改变。没有稿子,就是随口说,像在跟朋友聊天。讲到雪夜摔跤那段,下面很安静;讲到病房里那个白血病男孩的父亲,有人抹眼泪;讲到小杨说“你活成了我想要的样子”,有人点头。


最后,祥子说:“我写这些东西,不是想诉苦,也不是想励志。就是想记录,记录普通人的生活。我们这些人,每天在城市里奔波,为了生计忙碌,很少被看见,很少被记住。但我们的故事也是故事,我们的生命也是生命。”


掌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热烈。


提问环节,一个戴眼镜的女生站起来:“赵老师,您以后还会继续送外卖吗?”


“会。”祥子毫不犹豫,“写作是我的热爱,送外卖是我的生计。两者不矛盾。”


“那您觉得自己是作家吗?”


这个问题让祥子沉默了几秒。“我不知道,”他诚实地说,“‘作家’这个词太重了。我就是个喜欢写字的人,碰巧有人愿意看。”


分享会结束后,很多人排队让祥子签名。他第一次给人签名,字写得格外认真。有个大妈买了三本,说要送给儿子儿媳和孙子:“让他们看看,生活不容易,但要好好过。”


轮到小玲时,祥子笑了:“你也要签?”

“当然要。”小玲把书递过来,“给我写句话。”


祥子想了想,写下:“给最爱的人。谢谢你陪我走这段路。”


小玲看着那句话,眼圈红了。盼盼在她怀里咿咿呀呀,伸手去抓书。


回家的路上,盼盼睡着了。小玲抱着她,祥子提着装书的袋子——签售卖出去四十多本,出版社给的样书也送出去了几本,袋子里轻了不少。


“累吗?”小玲问。

“不累。”祥子说,“就是……像做梦。”


“不是梦,”小玲说,“是你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是啊,一步一步。从盐碱地走到省城,从出租屋走到书店,从默默无闻走到有人愿意听他说话。每一步都算数。


十月底,《人间行记》正式上市。首印五千册,一个月内卖出了三千多。出版社决定加印,刘编辑说这在散文集里算是很好的成绩了。


祥子拿到了第一笔版税:一万二千元。拿到银行卡时,他不敢相信那个数字,在ATM机上查了三遍。


“是真的。”小玲说,笑得眼睛弯弯的。


他们用这笔钱做了三件事:第一,给盼盼买了保险;第二,还了一部分债——之前盼盼生病借的钱;第三,给家里每人买了件新衣服。


祥子给自己买了双好点的运动鞋——送外卖很费鞋,之前那双鞋底都磨平了。小玲买了件羊毛衫,盼盼买了套连体衣,印着小鸭子,黄黄的,毛茸茸的。


生活好像真的在变好。虽然还是送外卖,虽然还是住出租屋,虽然每个月还是要精打细算,但心里有底了。那本书像一块基石,垫在脚下,让他站得稳一些。


十一月,祥子受邀参加一个文学论坛,主题是“非虚构写作与普通人叙事”。论坛在一个酒店的会议室举行,比书店的分享会正式得多。参会的有作家、学者、媒体人,祥子是唯一的“素人”。


轮到他发言时,他讲了送外卖时观察到的一些细节:写字楼里加班到深夜的灯光,医院门口蹲着抽烟的家属,凌晨批发市场里讨价还价的声音。他说:“这些瞬间很少被写进书里,但它们是城市最真实的脉搏。”


发言结束后,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作家走过来,握着他的手说:“你让我看到了文学的另一种可能。不是高高在上的,是贴着地面生长的。”


论坛结束,主办方安排了晚宴。祥子不习惯这种场合,坐在角落里,小口喝着果汁。有人来敬酒,有人来要联系方式,有人问他要不要考虑全职写作。


“还是送外卖吧,”祥子说,“写作需要生活,送外卖就是我的生活。”


这话传开,很多人点头。那天晚上,祥子加了十几个人的微信,有编辑,有记者,有其他写作者。他的微信通讯录第一次这么热闹。


回到家已经十一点多,盼盼睡了,小玲在等他。祥子脱下外套,突然说:“我今天见到了很多‘大人物’。”

“紧张吗?”

“紧张。但后来不紧张了。”祥子说,“我发现,不管是谁,都要吃饭,都要生活,都有烦恼。”


小玲笑了:“本来就是啊。”


是啊,本来就是。只是有时候我们太把别人当回事,也太不把自己当回事。


十二月初,下了第一场雪。祥子送外卖时格外小心——去年摔的那一跤记忆犹新。但今年电动车换了防滑胎,他也更有经验了。


傍晚时分,他送餐到一个老小区。顾客住六楼,没有电梯。他一层层爬上去,敲门。开门的是个老太太,满头银发,系着围裙。


“外卖,”祥子递过餐,“您的粥和包子。”

“谢谢。”老太太接过,看了看他,“你是……那个写书的送外卖的?”

祥子一愣:“您怎么知道?”

“我在电视上看到过你。”老太太笑了,“我孙子给我买的你的书,我看完了,写得好。”


祥子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相遇。“您……喜欢吗?”

“喜欢。”老太太说,“像我年轻时候的日子。不容易,但有劲头。”


她从屋里拿出一本书——正是《人间行记》,已经翻得有些旧了。“能给我签个名吗?”


祥子签了名,写了一句祝福的话。老太太很高兴,非要给他塞两个橘子。“自己种的,甜。”


下楼时,祥子剥开橘子尝了一瓣。确实甜,汁水饱满,带着阳光的味道。他想起老太太说的话:“不容易,但有劲头。”


是啊,有劲头。这个词真好。


送完最后一单,祥子没有马上回家。他骑着电动车,在城市的街道上慢慢转。雪还在下,不大,细细的,像盐。路灯的光里,雪花飞舞,像无数小小的精灵。


他想起很多年前,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爹指着远方说:“山那边有城市,城市里有高楼,高楼里有电梯。”那时他觉得电梯是个神奇的东西,能带人上上下下,不用爬楼梯。


现在他每天都在爬楼梯,送外卖,爬了一层层,一年年。但很奇怪,他不觉得累了。或者说,累还是累,但不觉得苦了。


因为每一步,都在自己的路上。


因为每一声敲门,都是一次相遇。


因为每一单送达,都是一次完成。


因为写的每一个字,都是一次证明——证明他来过,活过,挣扎过,也坚持过。


电动车驶过一盏盏路灯,光在雪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影子随着他移动,时而前,时而后,像忠诚的伙伴。


祥子突然想起书里最后一段话,是他校对时加上去的:


“突围不是要冲出一个地方,而是要冲进生活本身。在最深的泥泞里,开出自己的花;在最暗的夜里,点亮自己的灯。这花可能小,这灯可能弱,但它们是证明——证明生命的力量,证明尊严的可能,证明再平凡的人,也有不平凡的故事。”


现在,这段话印在书上,被很多人读到。而写这段话的人,正骑着电动车,在雪夜里前行,驶向下一个订单,下一个路口,下一段路。


路还长。


但他会一直走。


因为突围,不是一次性的冲锋。


是每一天的行走。


每一步,都是突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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