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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权色勾连拜义父,淫风暗涌乱伦常

作者:麓山一闲人 阅读:7 次更新:2025-12-30 举报

第七十二回原题“王三官拜西门庆为父,应伯爵替李铭释冤”,凡一万四千九百余言,核心情节有六:金莲借棒槌打骂如意儿;西门庆归府述东京朝圣事;为何千户接风,晚上潘金莲饮尿献媚;王三官屈身拜义父;西门庆夜宿潘金莲房中;应伯爵为李铭说情。绣像本题潘金莲抠打如意儿,王三官义拜西门庆,两本题旨迥异,绣像本更切回目核心。

闲人云:棒槌寓阳物,如意儿挨骂挨打;饮尿特下贱,潘金莲谄媚无限;王三官拜义父,只缘两人同嫖一妓;林太太特风骚,西门庆淫场显威。落笔于伯爵、李铭,一则为桂姐复来,二则为娇儿伏线。

本回聚焦王三官拜义父。

一、假父假子世态图

  文嫂打听得西门庆从东京回来,即叫王三官说请其赴宴。

第二日,西门庆会见安郎中后即前往招宣府来。林氏又早戴着满头珠翠,身穿大红通袖袍儿,腰系金镶碧玉带,下着玄锦百花裙,搽抹的如银人也一般。梳着纵鬓,点着朱唇,耳带一双胡珠环子,裙垂两挂玉佩叮东。西门庆又送了“一套遍地金时样衣服,紫丁香色通袖缎袄,翠蓝拖泥裙----。”

林氏叫王三官拜西门庆为义父:“你恁大职级,做不起他个父亲?小儿自幼失学,不曾跟着那好人;若是大人肯垂爱,凡事指敎他为个好人。今日我跟前叫他拜大人做了义父,但看不是处,一任大人敎训,老身并不护短。”西门庆道:“老太太虽故说得是,但令郎贤契赋性也聪明,如今年少,为小试行道之端,往后自然心地开阔,改过迁善,老太太倒不必介意。”当下教西门庆转上,王三官把盏,递了三锺酒,受其四拜之礼。自以此后,王三官见着西门庆以父礼之。

席前唱了一套很长的曲子,然后西门庆起身更衣告辞,到了“三泉诗舫,”西门庆便问:“三泉是何人?”王三官半日纔说:“是儿子的贱号。”西门庆便一声儿没言语。饮酒吃到二更时分,西门庆才作辞回家。

简评:王三官要答谢西门庆,西门庆则为林太太补生日,两番“缘分”,西门庆终于光明正大地走进招宣府。张竹坡说:“西门拜太师干子,王三官又拜西门干子,势力之于人宁有尽止?写千古英雄同声一哭,不为此一班市井小人骂也,其意可想。”

其实西门与蔡太师八竿子打不着,同样与王三官也是如此,偏偏就成了父子?前者西门庆有意为之,后者西门庆以权用势。王三官家道中落,屈于人下难免没有戚戚之心,两人身份悬殊却强结亲缘,假子饱含无奈屈从,假父尽显得意张扬,一场四拜之礼道尽世态炎凉:所谓父子,不过是权势碾压下的畸形关系,亦是晚明官场商场以势相交的缩影。作者以冷峻笔触,将人性卑怯与权谋狰狞熔于一炉,读来令人唏嘘。张竹坡说“王三官嫖桂姐,与西门争衡之人也。乃一旦拜为干父,犹贴其母,则西门之畅意为何如。”

二、文本多维深度解析

1、俗语方言考释

1)    潘金莲说如意儿

A“老娘成年拿雁,教你弄鬼儿去了!”

“拿雁”指捕雁,引申为懂门道、能看穿伎俩,“弄鬼”即糊弄,潘金莲意思是我向来是能看穿花招的老手,还能让你这小蹄子耍手段糊弄过去?”

B“南京沈万三,北京枯柳树。人的名儿,树的影儿,怎么不晓得?就如“雪里埋死尸──自然消将出来”。

首句南京沈万三,明代首富,北京枯柳树,当时京城著名的地标;次句“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尽人皆知的事,想瞒也瞒不住;第三句为歇后语,雪融尸现。三句相连,意思是说如意儿与西门庆有私的传闻是瞒不住的。

C“天下着风儿晴不的,人不着谎儿成不的!她不撺瞒着,你家肯要她!想着一来时,饿答的个脸,黄皮寡瘦的,乞乞缩缩那个腔儿!”

前半句用天要刮风就难晴比喻人要撒谎是常态,嘲讽如意儿撒谎;后半句通过回忆如意儿初来时的窘迫,进一步贬低其身份,强化对她的轻视。 

D要俺们在这屋里点韮买葱,教这淫妇在俺们手里弄鬼儿?”

意思是说我们在这屋里做这些杂活琐事,难道还能让这淫妇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耍花样?潘金莲认为自己不会被如意儿的小动作蒙骗。

2)潘金莲与西门庆怼话

A西门庆对潘金莲说道:只是“守他(李瓶儿)灵儿,谁和他有私盐私醋?”

私盐私醋在古代是违禁品,因需隐秘交易,故比喻不可告人的私情。西门庆用此否认与如意儿有染。

B潘金莲道:“我不信你这摭溜子,人也死了一百日来,还守什么灵?在那屋里也不是守灵,属米仓的,上半夜摇铃,下半夜丫头们听的好梆声!”

古代米仓为防盗,夜间有巡守人摇铃打梆声,此处好梆声用双关,明指打梆子声,暗指丫头们听到的西门庆与如意儿行房的声响。

C潘金莲道:“险些不把我打到赘字号去了!你这破答子烂桃行货子,豆芽菜,有甚正条捆儿也怎的!老娘如今也贼了些儿了!”

“赘字号”,古时科考时编号儿以外的房间,意思是差点把我排挤到无关紧要的地方;豆芽菜因茎细易弯、难以捆扎整齐,比喻人软弱无能、不成体统,既指西门庆行为不端,也暗含对他没骨气的嘲讽(被如意儿迷惑)。

D西门庆对潘金莲笑道:“你这小淫妇儿,原来就是六礼约!”

六礼本指婚俗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个部分,但此处的谐音,六礼约实为溜利约,形容人机灵、嘴甜、会来事,西门庆用这句调侃潘金莲嘴上厉害,实则懂得顺势而为。

2、片段细品----借棒槌风波

月娘吩咐如意儿清洗西门庆的衣物,恰逢春梅也要洗衣捶裙,便让秋菊向如意儿借棒槌,彼时如意儿正帮迎春捶衣,故拒绝。

潘金莲得知后当即赶来,对着如意儿怒斥:死了你的主子,如今这屋里倒轮着你横行!你爹的衣物,难道我们这些老婆都死绝了,非得让你一个奶子来浆洗?你还敢拿这法子拿捏我们,当我怕你不成!

如意儿辩解是奉了大娘之命,好意帮着打理。

潘金莲却不依不饶:贼淫妇还敢狡辩!半夜替爹递茶扶被、讨披袄穿的是谁?你背地里干的那些勾当,以为我不知道?就算偷怀了孩子,我也不怕!

听闻孩子二字,如意儿急着分辩:“正经有孩子的都没留住,我哪里能有!” 这话彻底激怒了潘金莲,她怒火中烧,上前一把揪住如意儿的头发,伸手便去抠她的腹部,幸得韩嫂儿及时上前劝开。

潘金莲仍不罢休,骂道:没廉耻的雌汉淫妇!我们尚且闲得发慌,你倒敢在这里争风吃醋。你算什么东西,就算是来旺儿媳妇子转世,我也不惧!

如意儿哭着辩解自己只知做奶子的本分,不知什么来旺儿媳妇子。潘金莲却冷笑:你就该安分做你的奶子,竟敢在屋里狐假虎威耍花样!老娘向来能看穿伎俩,岂容你糊弄!

评点:这场风波看似是借棒槌的琐事引发,实则暗藏深意。棒槌作为洗衣工具,形象上暗合阳具,象征着西门庆的权力与欲望,潘金莲与如意儿的明争,实则是对西门庆宠爱的暗夺。潘金莲的嫉妒早已深入骨髓,她容不下任何与西门庆沾边的女人,从李瓶儿、孙雪娥到宋惠莲,再到如今的如意儿,皆是她排挤的对象。张竹坡评点,潘金莲抠打如意儿,实则是怕她步李瓶儿后尘生下子嗣。而潘金莲口中如意汉子抱着孩子打探的说法,更是无中生有 —— 如意儿的丈夫早已离世,后来如意儿还被月娘配给了来兴。借棒槌不过是个导火索,以潘金莲的性格,整治得宠的如意儿,本就是早晚的事。宅院内女人的交锋,让这场后院争斗有声有色,也将人性的嫉妒与底层女性的生存困境刻画得入木三分。 

3评点汇笺

1)文龙说:潘金莲“殴打如意时,将平日之积念,尽情一吐,亦如巴豆性发,使腹中之垒块,一齐泄出也。”

2)田晓菲说:“金莲之恨如意,固然因她是瓶儿的旧人,又怕生子、又怕填了瓶儿的空当,但是细观此回文意,如意似乎还曾经抓住过金莲的什么破绽。”这个“破绽”在词话本和绣像本里都写得模糊,大概是担心如意儿在吴月娘面前说了她与陈经济的私事。

三、一家之言

1曲词的取舍:词话本与绣像本叙事风格比较

此回王三官拜父情节里,词话本与绣像本对听曲细节的处理,折射出两种版本的叙事差异:

词话本详细保留 715 字〈新水令〉十二节曲词,借安席、割道、赏赐等细节构建完整宴饮场景,既还原明代贵族宴乐风俗,又以曲词烘托西门庆受拜称父的荣耀心境 —— 冗长曲词实为市井生活的原生态记录,承载着社会史与人物心理的双重功能。

绣像本仅以歌吟二套一笔带过,删除全部曲词,通过食割五道”“秉烛告辞等短句加速叙事节奏。此举既契合其简洁雅驯的文人化定位,更将焦点集中于权力关系的刻画:王三官拜父的屈辱性、西门庆的倨傲姿态,在无曲的留白中更显冷峻锋利。

词话本如市井长卷,以曲词、俗谚堆砌出鲜活的世相肌理;绣像本似文人小品,通过删繁就简提炼出叙事筋骨。前者重再现,后者重表现,两种处理并无优劣,却共同构成《金瓶梅》雅俗共赏的文本特质,为后世研究提供了多元的阐释维度。

2极端情欲书写:潘金莲饮溺场景的文学批判与争议

西门庆从东京回第二晚宿潘金莲屋,“妇人云雨之际,百媚具生”,“西门庆要下床溺尿,妇人还不放,说道:“我的亲亲,你有多少尿?溺在奴口里,替你咽了罢!省的冷呵呵的热身子你又下去,冻着倒值了多的。”于是眞个溺在妇人口内,妇人用口接着,慢慢一口一口都咽了。

此回潘金莲饮溺情节以极端笔触撕开人性欲望的深渊,将淫荡心性推至伦理崩塌的顶点。这段描写通过三重叙事功能展现作者的批判意图:

人物塑形的极致化。以百媚具生的情态与口接溺液的丑行,刻画出潘金莲为固宠而彻底物化自我的扭曲人格,其谄媚之态远超娼妓,成为欲望吞噬尊严的典型符号。

社会批判的隐喻性。张竹坡说,上文写如许谄媚之奸臣,此回接写金莲吃溺,真是骂尽世人。”其中的深意是潘金莲的癫狂媚态,实为晚明官场奸臣谄媚权贵的市井投影,作者借床笫之私,将朝堂与民间共通的道德沦丧、权力跪拜暴露无遗,达到以淫写世 的讽刺高度。

写实美学的争议性。三处写淫,900余字的露骨描写虽引发淫秽争议,却正是《金瓶梅》以俗笔写世相的文学特质体现。它打破传统礼教遮蔽,直抵人性最幽微处,既让读者目睹欲望异化的可怖图景,亦迫使社会正视被道貌岸然所掩盖的真实人性挣扎。

此场景如一面哈哈镜,既照见个体灵魂的畸形,亦映出时代精神的溃疡。其文学价值恰在于以惊世骇俗的邪性书写,完成对封建伦理虚伪性与市井社会病态性的双重解构,成为中国古典文学中审丑批判的巅峰范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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