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的算术
风起兰江,第一百六十一天,短袖T恤上的蓝斑,终于抵不住这清冽的告慰。肌肤记下的秋天,比日历上的“霜降”,更先抵达。
自然的减法——删繁就简的法则
天在增高,云在变薄。那些曾经饱含水汽的积雨云,被秋风梳理成纤薄的卷云。微信群里关于“枝桠”或“枝丫”的用语激辩,如今只剩下答案本身的枯寂——秋蝉的吟唱绝迹,舞台就此腾空。秋水一日瘦过一日,兰江露出坚硬的石岸,倒也成就了写生者的梦想。江岸的柳树,叶儿开始悄悄地内卷,只怕流失太多的热气。那随风飞扬的芦花在轻歌曼舞中,像是一团团白白的、若有若无的背影,潸然而去。大雁的鸣叫划过天空,说它们像是一封封寄往南方的信笺,估计即使狂徒也无法拦下那颗归巢的心。
自然正以不容置疑的姿态,执行着一场删繁就简的绝对律令。减去热度,减去水量,减去繁枝缛叶,一切都向着本质回归。
人心的加法——于空白处着墨
也就在这满世界的减法里,人心的加法开始了。
画者老契,在画布上为流逝的光加上记忆。“光线跑得太快了,”他搓着手说,“夏天六点还亮堂堂的,现在五点还不到,色调就冷了,抓不住喽。”他的画里,江面瘦了,岸石倒蓬勃起来了,那几丛芦苇占了更显眼的位置——他是在为消逝的秋色加上永恒的瞬间。
医院里的开儿叔,为一息自由加上贪婪的深呼吸。他那个老气管炎,最怕过冬,却在电话里有几分高兴:“这几天窗户敢开大了,这空气吸进去,嗓子眼里就是一个清爽!趁还能自在呼吸,得多透透气。”在他那里,这秋日的清冷,竟成了一份值得珍惜的馈赠。
最动人的是堤下遇见的那对老知青。老先生弯着腰,在已显枯黄的草丛里寻觅,终于采到几枝晚开的野菊,直起身,小心地簪在老伴的鬓边。老太太笑着,抬手轻轻扶了扶那并不起眼的小花,苍老的面颊上,竟泛起少女般的红晕——他们是在岁月的秋凉里,为彼此加上一份不减的深情。
我们从衣柜里加上一件衣裳,在心底加上一份对温暖的眷恋,在匆忙间加上一刻深长的呼吸。这所有的加法,加的是生命的密度,是灵魂的重量,是在季节轮回中对意义的执着守护。
淡定——物种生长的平衡法
自然以减法呈现真理轨迹时,人心或以加法来定义成长的意义。这一减一加之间,并非对抗,而是天地间最深邃的呼应与平衡。就像那沉甸甸的稻穗,低下头,是为来年的新生蓄力;就像那看似枯萎的草木,其精神却已沉淀于根系深处。
萌芽时,该蓬勃就蓬勃;寂灭时,该淡定应淡定。季节急剧变换的当下,物种如是,生活亦当如是——于减法的留白处,行加法的妙笔,大概能寻得人生那份通透与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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