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只有一个井大吗

　　海鳖曾欺井内蛙，鲲鹏展翅绕天涯。强中自有强中手，莫向人前把自夸。—— 摘于《说岳全传》

　　见此标题，你或许会莞尔：莫非是闲来无事，强作妄谈？少年时读 “井底之蛙” 的寓言，总觉那蛤蟆可笑至极 —— 明明天地浩渺，它却困于方寸，执拗地宣称 “天只有一个井大”。可历经数十载风霜雨雪，再回望这则古老的故事，我却再也笑不出来。细思之下，我们何尝不是时常在生活中，扮演着那只困于井中的蛙？

　　无线电发明之前，曾有顶尖科学家断言：电磁波绝无可能远距离传播，除非在苍穹之上架设一块硕大无朋的电磁板，方能反射电波、助其驰骋。可如今，无线电波如无形的丝线，织遍天地四方，苍穹之上并未有半分人工雕琢的痕迹，为何电波能跨越山海、通达万里？原来，高空之上，自有电离层如天然穹顶，默默充当着电磁波的反射媒介，其覆盖之广，囊括了地球的每一寸天际。那位科学家的局限，不在于学识不足，而在于未能跳出 “人工干预” 的固有认知，忽略了自然蕴藏的无穷可能。

　　有时，即便有人有幸窥见井口之外的天光，却也因耽于固有认知的温床、畏惧打破常规的风浪，甘愿 “宁信度，不信脚”。哥白尼早已洞悉地球绕日公转的宇宙奥秘，却因深知神学势力的盘根错节，终其一生不敢将真相公之于世；布鲁诺为捍卫日心说的真理，被教会绑在火刑柱上活活烧死，用生命点燃了科学的火种；伽利略因支持日心说，晚年惨遭囚禁、被迫认罪 —— 日心说动摇的何止是神学的权威，更是当时统治者赖以生存的利益根基，于是，荒谬的神学教条便成了打压科学真相的利刃，将认知的边界死死禁锢。

　　无独有偶，清末之时，神州大地风雨飘摇，国势颓微，任人宰割。面对积贫积弱的现实，一批觉醒的仁人志士挺身而出，高呼变法革新，欲废除陈旧腐朽的制度，为国家寻一条生路。可这一顺应时势的举措，却遭到了统治阶级的残酷镇压。他们高唱 “天不变，道亦不变” 的顽固论调，明明知晓旧制度早已病入膏肓、难以为继，却仍要抱残守缺、负隅顽抗 —— 只因变革意味着既得利益的丧失，意味着他们苦心经营的 “井口” 将被打破。

　　给井底之蛙言说天的辽阔、海的深邃，给夏日常虫描摹冰的清寒、雪的厚重，终究是夏虫语冰，徒劳无功。井的边界，是蛤蟆视野的极限；生命的长度，是夏虫认知的牢笼。同一个事物，因所处的位置有高低，站立的高度有悬殊，选择的角度有差异，便会衍生出截然不同的观念，得出大相径庭的结论，发出南辕北辙的言论。

　　认知的鸿沟，催生了唇枪舌剑的辩论，也引发了针锋相对的争执。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正如蛤蟆坚信天只有井那般大小，绝不相信世间有海阔天空、漫无边际的景象。它只笃信自己眼前的所见所感，海鳖的娓娓道来，在它眼中不过是荒诞不经的吹牛。倘若我们也这般顽固坚守自身立场，执拗于一己之见，不肯越雷池半步，与那只困在井中的蛤蟆，又有何本质区别？

　　突破局限，从来没有捷径可走：蛤蟆需鼓足勇气跃出井底，方能领略 “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夏虫需熬过凛冽寒冬，方能知晓 “燕山雪花大如席” 的奇景；而人，需敢破认知之茧，敢越舒适之界，于行路中拓宽眼界，于读书中沉淀思想，于纳异见中完善自我。于我而言，半生风雨洗礼，教会我的正是这份 “不做井底之蛙” 的清醒与谦逊 —— 世界远比我们想象的更为广阔，认知的边界也并非一成不变。唯有保持开放的心态，常怀敬畏之心，不固步自封，不妄自尊大，方能在岁月的长河中不断突破自我，看见更辽远的天地，触摸更完整的真相。

　　遍历山河的人，其见识定然如星辰般璀璨，不同凡响；博览群书的人，其谈吐必然如兰芷般芬芳，温润不俗。愿我们都能挣脱 “井口” 的束缚，以更宽广的视野、更豁达的胸襟，去拥抱这世间的万千风景，去探索这宇宙的无穷奥秘。

　　2017 年 6 月 25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