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入伍的第一天(小小说)
我入伍的第一天(小小说)
作者施泽会
凌晨四点,天还黑着,屋外只有风刮过树梢的声音。我悄悄打开衣柜,把那身崭新的草绿色军装穿上,那是我前天从区武装部领回来的军装,整理好背包水壶毛巾口缸鞋袜挎包等。布料摩擦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屋里格外清晰,像是我心跳的回响。
母亲早已在厨房忙碌,灶上的粥冒着热气。她没说话,只是把煮好的鸡蛋塞进我口袋,又拍了拍我的肩。弟弟们揉着眼睛跑进来,指着我:“哥,你怎么穿警察的衣服?”我笑了,蹲下身子:“我不是警察,我是解放军。”弟弟似懂非懂地点头,又跑回去睡觉了。
五点半,村里的人们来到门口。我却突然烦躁起来:“我又不是去送死,壮士一去永不回,干嘛这么多人来!”母亲沉默,父亲也没像往常一样训斥我。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他们的沉默,是比责骂更沉重的送别。
我背着背包走过村庄,树木,茅草的露珠欲滴。家里的小黄狗正在跟着我的后面,我说,你回去,不要跟着我,我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我是到部队去服役,到时候你不知道方向,他们也不允许你上火车。父亲跟着我到了乡政府武装部,父亲之前当过兵,他知道当兵的走的那些程序,可是他说,他当兵的时候没有人送他。
八点整,乡里武装部门口的队伍排成一列,横幅上写着“热烈欢送优秀青年光荣入伍”。我背着背包走向队伍,忽然听见身后一声喊:“施泽会!”我回头,是村里的民兵连长,他快步走来,把一包家乡的土塞进我手里:“到了部队,别忘了根。”我用力点头,喉咙发紧。
我们是坐机动船上县城的。一名穿干部服装的军人站在河边,是乡里的武装部长,声音洪亮:“现在还有没有后悔的,可以打报告!等上了船再后悔,就是逃兵!”人群一静。我望向父亲,他站在人群后,父亲抬起手,轻轻挥了挥。那一瞬间,我忽然明白了什么是责任。
船启动,我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弟弟怎么也追着船跑了几步,父亲一把拉住他。我举起手,敬了人生第一个军礼——动作不标准,但笔直而庄重。船驶出故乡,山峦在晨雾中渐渐模糊,后来渐渐明朗了。两岸的景物在移动,这次是上县城,我低头看着那包土,耳边回响着昨晚写下的诗句:“身穿绿军装,心里喜洋洋。告别我爹娘,奔赴到边疆。”
船行至县城的码头。我转眼回望,这下我真的离开了生我养我的小山村,榜样的力量在锤打我。我要像村里的堂哥学习,堂哥也是军人,他打过珍宝岛,上过硝烟弥漫的战场,退役回家,又进入了涪陵兵工厂工作,多么神奇和伟大,一般人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他有一次回来,我问他,大哥,你到底在做什么工作,他说,老弟,这是秘密,等你当了兵就知道了。我今天才知道,他在制造枪支弹药。具体是制造什么样的枪支弹药,我就不清楚了。
不一会儿,县政府门口前,新兵队伍人山人海,不知道我们县当时征了多少新兵?我们乡里领队的武装部长说,你们不要乱走,走错了,走掉了,到时候上不了车,找不到,不要怪我没有给你们讲清楚。
中午吃午饭,是县政府的招待所的中午饭,我第一次玩这样的格。是烧红肉,还有鱼,回锅肉,瘦肉,鸡蛋炒韭菜,瘦肉汤,几个青菜,十个人一桌,有的新兵穷吃饿吃,仿佛八辈子没有吃过红烧肉一样,嘴里吃着,筷子又在盘子里夹着一坨红烧肉。有的人很斯文,不怎么动筷子。我也不是很喜欢红烧肉,我喜欢吃鱼,非常好吃的红烧鱼,味道鲜美,有的人说,鱼里面有刺,怕刺卡住喉管,到时候当不了兵就麻烦了,几个人吃了一盘红烧鱼,吃得饱嗝连天的,油水满嘴跑。
吃过午饭县武装部长开始点名。接兵的首长在一旁等候,有的在指挥上车。我们就排队上车,每一辆车子按照规定人数上车,不能超载,不能超速。县武装部长强调,到了部队就看你们的造化,有的人能够当上军队的军官,有的人可能当几年兵只有退伍回乡,有的城镇兵退伍就可以走上新的工作岗位,有的农村兵几年后退伍回家依然握着自己的锄头,艰苦度日。就看你们的发展状况了,我都希望你们有出息。之后,大家热烈鼓掌。
北风卷着细雨拍打着车窗,可我心里却像燃着一团火。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不再只是父母的儿子、弟弟的哥哥,我是祖国的战士了。
这一日,寒风凛冽,我的心却滚烫。
这一日,脚步初启,我的使命已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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