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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说:塔影下的摇橹人(9-10)

作者:洪小留 阅读:80 次更新:2025-07-26 举报

 作者:洪小留,网名采风

安徽无为人

(九)塔影回声

 

2020年的风,带着岁月流淌的轻响掠过916校园。那座矗立多年的振风塔依旧沉默,塔影落在江心,也映照教学楼白墙,像一页摊开的旧书,记录着方寸土地上悄然生长的新篇。

 

这一年,两位副校长的名字开始被师生们频繁提起。高中部的吴聪,初中部的徐华平,他们像两棵扎实的树,把根须扎进这片教育土壤,目光所及之处,是每一位教师的光与热。他们太熟悉这些同事的底色了,总能恰到好处地让每个人的才干舒展——六兵老师依旧带着班主任的红袖章,每天最早出现在教室后门;九妹的数学课上,粉笔灰总在阳光里跳着明快的舞;朱小兵老师的语文课永远飘着墨香,连板书都带着平仄的韵律;黄德忠的英语课上,总有此起彼伏的朗读声撞碎晨雾;而采风,仍守着他的政治课本,只是肩头的担子又沉了些,除了常规班级,还多了复读班和高三(5)班,那些渴望重来一次的孩子,眼神里的重量让他不敢有丝毫懈怠。

 

办公室里的座位悄悄换了模样。采风对面的位置,不再坐着周敏和赵静。这两位被全校称作“美丽”姑娘,一个去了高二,一个去了高一,像两朵花绽放在更需要她们的地方。采风总在备课的间隙望向那空着的椅子,心里空落落的,跟同事闲聊时总忍不住提起:“周敏讲题时那股子清亮劲儿,赵静批作业时弯着的眉眼,真是少见的利落。”话里藏着的,是对旧日搭档的惦念,也是对新人磨合的几分忐忑。

 

但站在讲台上的那一刻,所有思绪都会沉淀。他的政治课依旧是全校的标杆,那些枯燥的理论经他一讲,就成了能触摸到的生活肌理,全市统考的榜首位置,像焊在了他的名字旁边。班里有个叫王宁的女生,总坐在第一排靠窗的位置,睫毛很长,记笔记时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格外清晰。每当采风讲到新知时,她眼里闪过的光亮比窗外的阳光更甚,那些拗口的概念,她总能用最快的速度消化,笔记本上的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

 

夏末的蝉鸣最盛时,高考成绩像一场迟来的雨,落进了916的每一个角落。六兵老师带的班里,王宁的名字赫然出现在全市文科状元的榜单上,消息传来时,办公室里的搪瓷杯都被震得叮当响。更让人振奋的是,初中部在徐华平带领下,也飞出了一只状元鸟。

 

中高考的红榜并排贴在教学楼前,像两面鲜艳的旗帜。师生们围着看,笑着,说着,阳光透过振风塔的缝隙洒下来,在红榜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有人说,这是双龙戏珠呢。六兵班不仅考了一名状元,还考了25个一本,剩下全都考二本。

 

采风站在人群后,看着那两张年轻的照片,忽然觉得,振风塔的影子似乎又长高了些。916这片土地,正被这些滚烫的青春和踏实的脚步,托向一个崭新的高度。他转身走向办公室,该准备新学期的教案了,板书声还得继续,在塔影里,在岁月里,响成一片绵长的回声。

(十)静等花开

 2021年的风掠过安庆振风塔,将塔顶的铜铃摇得轻响。吴聪校长的办公室飘出熟悉的茶香时,采风便知又要回到8号楼——那间窗台上总摆着绿萝的办公室,将再次盛放下他带高三复读班政治课的晨昏。

 

推开办公室门的刹那,他忽然顿住了。对面的空位上,赵静正对着小镜子抿唇,豆沙色的口红在唇角晕开柔和的弧光。她抬头时,右脸的酒窝盛着晨光,“又成邻居啦”,尾音里带着笑意。采风低头整理教案的手微微一顿,那些被备课耗尽的疲惫,竟在抬眼望见她的瞬间,像被春风拂过的湖面般漾开了。她总那样在意自己的模样,镜子里映出的侧脸线条柔和,领口微敞处露出的锁骨旁,是常年伏案后仍挺括的肩背。同事们常说“美丽是种资源”,此刻采风望着那抹鲜活的身影,忽然懂得这资源里藏着的生命力——能让周遭的人都跟着年轻几分。

 

“定海神针”的名号不知何时在教师间传开。老师们说这话时,总带着敬佩的笑意。采风的教案本永远写得密密麻麻,红笔批注比黑字还多;早读课的走廊里,他的声音比鸟鸣更先穿透晨雾;连批改试卷时蹙起的眉峰,都透着不容置疑的认真。这种近乎执拗的敬业,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总在不经意间漾开涟漪——赵静备课时会下意识模仿他标重点的符号,年轻老师遇到难题,也总爱往他桌边凑。

 

没人知道,这位在讲台上逻辑缜密的政治老师,案头还压着一叠发表稿。诗歌与散文在他笔下流淌,竟也拿了不少全国奖项。当他把一篇题为《静等花开》的散文递给赵静时,她正对着镜子补妆,接过稿纸的指尖带着淡淡的护手霜香气。

 

那篇散文里,他写:“时光易逝,岂容我待。李煜说‘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可赵静像株杏花,总在时光里保持着芳菲烂漫。”他记得她毕业于重庆师大,后来在海口读研,记得她右脸的酒窝,记得她总点三分糖的奶茶。更记得2018年她怀着孕仍站在高三讲台,直到高考结束才抱着“最小的高三娃”笑出眼泪——那年他们带的文科班,14个一本,40个二本,红榜上的名字密得像星子。

 

“2022年我们又对坐一年”,稿纸上的字迹稳健,“她带三个班语文,一周四十节课,却能把《赤壁赋》讲得让学生掉眼泪。课间十分钟,她对着镜子抹口红,说这是把美留给人间;转身讲题时,粉笔灰落在肩头,又成了不折不扣的女汉子。”

 

他们确实常在课间闲聊。聊生育政策时,赵静突然说“想生个混血儿”,采风便笑着接话:“那去尼泊尔不错,或者美国?两个孩子,两种语言,多有意思。”她挑眉说美国发达,他便细数尼泊尔的雪山,直到预备铃将玩笑截成两半。这样的时刻像窗台上的绿萝,在高压的教学节奏里悄悄舒展叶片,成了彼此减压的方式。

 

2023届高三来得突然。因高一高二的基础薄弱,学校临时换将,他们又在8号楼对坐。这次的默契更甚,她会提前帮他占好教研组的座位,他会在她改卷到深夜时,悄悄泡一杯热奶茶放在桌边。去杨桥听课时,赵静主动开了她的红色小车,让采风、赵寰和爱娥都挤进来。返程时她绕了远路,把每个人送到家门口,车窗外的路灯在她侧脸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像她眼里总也熄不灭的热忱。

 

2024年的铃声里,他们终究分开了。采风在九号楼带高三,赵静去了高一,依旧是三个班的语文课。教师节那天,颁奖台上的她披红挂彩,领奖时的笑容比绶带更艳。“优秀教研组长”的称号念出来时,采风坐在台下,忽然想起《静等花开》里写的:“她用灵魂唤醒沉睡的孩子,需要的正是‘静等’的毅力。”

 

再相遇是在教研活动的走廊。秋阳穿过水塔的影子,在地面织出网格。赵静先说:“好久没看到你。”采风望着她被阳光染成金色的发梢,说:“看到你很高兴。”她笑起来,酒窝里盛着光:“我也是。”

 

那一刻,采风忽然明白,有些情谊从来与肤浅的欢愉无关。就像他案头的散文与教案,前者写尽风月,后者盛满理性,却在某个深处殊途同归——都是灵魂的低语。他们聊过的雪山与政策,镜前的口红与讲台的粉笔,最终都化作彼此眼中的“万里山河”。

 

振风塔的影子在教案本上移动,采风提笔写下新的批注。窗外的绿萝又抽出新芽,像极了赵静总带着笑意的眼睛。他想,所谓“解语花”,大抵就是这样吧——在理性的教学场里,用一份恰到好处的默契,让彼此的灵魂都能自在呼吸,静静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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