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影下的摇橹人（一）

 作者：洪小留/安徽

    长江水裹挟着泥沙，一路东去，在振风塔下拐出一道沉静的弧线。塔身青砖斑驳，檐角铜铃在江风里轻轻摇晃，碎碎的声响混着寺里的香火味，漫过整个迎江寺。

      天刚蒙蒙亮，寺门刚开条缝，就有三三两两的人影挤进来。大多是些中年男女，手里攥着香烛，脚步匆匆往大殿去。张婶捏着三炷高香，鬓角还沾着点露水，嘴里念念有词——她家小子明年要考重点中学，这初一十五的早香，她是断断不敢落下的。佛前的蒲团早被跪得发亮，有人对着观音像磕下头去，额头抵着冰凉的青砖，把满心的期盼都磕进尘埃里；也有人转向如来佛，双手合十时，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采风牵着妻子的手，混在人群里慢慢走。妻子手里也捧着香，火苗在晨风里微微颤，把她的侧脸映得暖融融的。他们不赶时间，只是跟着人流往前挪，看香灰簌簌落在地上，与那些经年累月堆积的灰混在一起。

      大殿角落的阴影里，早有几个讨生活的人蜷缩着。一个瞎眼的老汉支着竹竿，面前的破碗里躺着两枚硬币，他不说话，只是偶尔咳嗽两声，声音被淹没在诵经声里。还有个穿得单薄的姑娘，抱着膝盖坐在台阶上，眼神跟着香客们的脚步转，见有人过来，就把脸埋得低些。没有人，她甩动双乳，赶走身边的蚊虫。如们比谁都来得早，寺里的晨钟还没敲响时，就已经守在这里，等着香客们散些零碎的善意。

    “去楼上吃素面吧？”采风侧头问妻子。 妻子点点头，把燃尽的香插进香炉，拍了拍手上的灰。二楼的餐亭已经坐满了人，木桌木椅被擦得锃亮，空气中飘着素面的清香。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看窗外的香火气顺着栏杆漫上来，缠上檐角的铜铃。邻桌的老太太正跟同伴念叨着家里的孙辈，声音不大，却像这寺里的香火一样，带着寻常日子里的温吞与执着。

    采风看着妻子低头搅动面条的样子，忽然觉得，这一早上的奔波，求的或许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愿，只是像这碗素面一样，踏实安稳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