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盆水记:一瓢清甘润人生
铜盆水,藏在武陵山褶皱里的清凉秘境。我与它的邂逅,始于一场保险公司的培训会——原本是按部就班的行程,却成了一次意外撞入心间的温暖际遇。
四月初的咸丰已透着暖意,主办方反复叮嘱“铜盆水海拔高,得备防寒衣”,我们却被连日的燥热冲昏了头,依旧是寻常职业装束。三号抵达恩施州城,热浪果然比咸丰更盛,尤其钻进大巴车的瞬间,仿佛坠入移动的蒸笼,浑身的汗毛孔都被热气堵得发闷。
大巴出城便沿318国道盘旋而上。起初是些圆润的小山包,像刚蒸好的白馒头在路边排开,越往深山走,山形愈发巍峨,先前平视的山尖渐渐成了需要仰视的屏障。约莫一小时后,车拐入一条水泥支路,路窄得像系在山腰间的青丝带,七弯八绕地往云端攀,我们下意识地往后仰靠,任身体随山路起伏。奇妙的是,那些曾让我们仰首的山峰,此刻已落在车轮之下,连久负盛名的恩施大峡谷,都成了远处云雾中若隐若现的剪影。我忽然生出“会当凌绝顶”的畅快——等抵达铜盆水,定要站在高处,把这波涛般的群山都收进相机里。
往日这时我早该困意沉沉,今日却被窗外流动的景致勾着神。更惊喜的是海拔带来的凉意,风从车窗渗进来,吹散了满身暑气,也吹开了我翻涌的思绪。几年前那场车祸,让我重伤致残、半身不遂,在村里从往日的能干人,变成了被人背后议论的“废人”。是保险拉了我一把:先是成为理赔受益者,后来索性加入太平洋保险做营销。指尖敲出的保单,送出去的是保障,收回来的是认可——业绩渐长,公司奖了电脑,还把我当作业务主管培养,昔日的“边缘人”,竟成了行业里的“香饽饽”。
正怔忡间,车厢里突然响起一片惊叹。车窗外,两排杉木笔直地立着,二十多米高的树干上下几乎一般粗,像被上帝亲手量过似的,密密匝匝地挤在一起,连阳光都只能从枝叶缝隙里筛下碎金。我忽然想起,独植的树易生歪枝,唯有挤在密林里的树,为争阳光雨露,才会拼命向下扎根、向上拔节,反倒长成了最修直的栋梁。这不就像我吗?若不是那场绝境逼出的韧性,又怎能在保险行业站稳脚跟。
杉木像列队的卫士,手挽手夹道相迎,大巴车仿佛穿行在绿色的巷道里,两侧的树影望不到尽头。再行片刻,铜盆水终于撞入眼帘——藏在林海深处的别墅群,“铜盆水休闲度假村”的红漆大字在绿树间格外醒目。这里有篮球场、保龄球馆,甚至有军人专用的打靶场,可所有建筑都被茂林修竹裹着,举目四望全是浓得化不开的绿,先前盘算的“俯瞰群山”,终究成了泡影。
安顿好行李,我们先寻到了“铜盆阁”。阁中果然卧着一口巨大的铜盆,清泉从石缝里渗出,汩汩注入盆中,水清澈得能看见盆底的碎石,满溢的水珠顺着盆沿滚落,在地面洇出浅浅的湿痕。盆边摆着一排竹筒长瓢,我抢先舀起一瓢,仰头便喝——凉意在舌尖炸开,带着山林的甘醇,顺着喉管滑下去,瞬间浇灭了恩施城带来的燥热,连一路的颠簸疲惫都消散了大半。同行的人争着接水,此起彼伏的“好爽”声,倒成了铜盆边最热闹的回响。
惬意的时光总是短促。没过多久,培训会便开始了,一连忙到深夜十一点才散。次日依旧是从清晨忙到午后,午餐一结束,便要匆匆返程。大巴车上,伙伴们都在抱怨主办方行程太赶,说这铜盆水的好,我们只品了个皮毛。我却望着窗外倒退的杉木笑了——或许我们没能饱览全景,但那瓢清甘的水,那片向上生长的杉树,早已把武陵山的清凉与韧性,一同装进了心里。
铜盆水的爽,从来不止于舌尖的清凉,更在于这方山水里,藏着让人重新出发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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