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
老王
老王在总务科的走廊里走过时,脚步声总是轻的。五十岁的人,寸发贴在头皮上,根根见精神,中等身材略瘦,脊背却挺得笔直,像棵被风刮过仍不肯弯的白杨树,透着股练达精干的劲儿。谁也看不出,这副硬朗的身板里,装着三段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日子——离异时收拾行李的沉默,骗婚留下的一地狼藉,还有母亲脑出血后躺在床上,他夜里握着那双失了力气的手,数着钟点等天亮。
如今的老王,是单位里最“规矩”的人。上班踩着铃进门,手里攥着记满琐事的小本,修水管、换灯泡、领物资,每件事都办得妥帖利落,话却不多。下班便径直往家走,背影融进暮色里,像一滴墨落进清水,悄无声息。没人知道,这个沉默的中年人,年轻时的胆子大得能让现在的小伙子咋舌。
那时候他还在农校,周末总爱往十几里外的西峰跑。玩到天擦黑,别人都怕走夜路,他偏要抄近道——那条埋着不少坟茔的小路,荒草没过脚踝,夜里风一吹,草叶沙沙响,像有人在耳边低语。他却揣着兜里仅有的几毛钱,脚步轻快地走,月光洒在坟头的石碑上,他也不躲,只想着赶在宿舍关门前回去,竟也从没怕过。
后来参加工作,一次下午骑自行车去赴宴,酒喝到凌晨一点,微醺着往单位赶。十里路,夜风凉飕飕地吹着,他蹬着二八大杠,车铃在空荡的街上叮当作响。到了单位门口,大门早已紧锁,铁门上的尖刺在月光下闪着冷光。换作别人,或许会找地方凑合一晚,老王却犯了“轴”劲——他扛起那辆比自己还沉的自行车,深吸一口气,竟踩着铁门的缝隙,硬生生翻过了两米高的栏杆。落地时趔趄了一下,车没倒,人也没摔,拍了拍身上的灰,悄没声儿地回了宿舍,第二天上班,只字未提。
还有一回,跟同事去县城培训,住私人小旅馆。眼看要交住宿费,老王一算,第二天去税务局换税票才能报销,这晚的钱得自己掏。六十块,在当时不算小数。他没跟同事说,夜里等大家睡熟,揣着外套就出了门,在县城的广场找了张长椅,合衣躺下。秋夜的风已经带了凉意,他把外套裹紧,望着天上的星星,竟也睡得安稳。第二天一早,同事见他精神抖擞,只当他在旅馆睡了好觉,没人知道,他为了省六十块,在长椅上蜷了一夜。
如今的老王,不再干那些“胆大包天”的事了。生活的重锤把他的棱角磨平,却没磨掉骨子里的韧。他还是那样,默默上班,默默生活,像总务科里那台老空调,不声不响,却总能在需要时,送出一份妥帖的温暖。没人再提他年轻时的“壮举”,可那些藏在岁月里的故事,就像他挺直的脊背,悄悄支撑着他,走过了那些难捱的日子,也走向了往后的平静。
……没人再提他年轻时的“壮举”,可那些藏在岁月里的故事,就像他挺直的脊背,悄悄支撑着他,走过了那些难捱的日子,也走向了往后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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