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的诉说

路的诉说

文/周国顺

我是一条褪尽童颜的柏油路 ——

脸被岁月揉成皱巴巴的旧绸，

每道褶子里都嵌着磨损的印，

伤痕累累，坑坑洼洼的肌肤上，

车轮正一口口啃着我的骨，

连风都能听见我闷在地下的疼。

我的骨架早被风雨蛀成锈钝的铁，

每道裂缝里都卡着司机的紧绷 ——

刹车的尖叫像被掐住的哭，

惊飞了枝头打盹的鸟；

泄气的轮胎弓着腰控诉，

罢工的发动机，把 “累” 字哼得发颤。

许是我皲裂的皮肤里，

渗的苦太多，终于漫到了高处 ——

“要浇水泥路了” 的消息传来时，

人们的笑声撞在我开裂的纹路上，

像撒了把碎玻璃，他们奔走相告，

把 “姗姗来迟的喜” 喊得满街都是。

可他们握着铁铲，像剥老茧似的，

狠狠削去我结痂的疤；

我的身子顿时露了怯 ——

那是断了筋、裂了骨的模样，

像被剥去痂皮的伤口，

连路过的车都屏住气，不敢碰我的疼。

后来，拥堵的长龙蜷在我身上抽搐，

渴望的速度被捆成了麻花，

连期待都裹着尾气发闷 ——

有人索性把 “现代化” 锁进车库，

转身去捡被遗忘的步行，

还有人站在路边，把指责搓成带刺的话，

混着污水泼我，淋得我浑身发僵。

我不是不懂啊 ——

他们盼着那条光洁的 “新生儿”，

就像盼着一场洗去旧尘的雨；

可谁见过？我这具旧身子里，

正翻着 “拆了旧骨重拼” 的疼，

临盆的血，早把每道裂缝染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