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湘妹子》（14-15）

作者：洪小留 /安徽

十四，月光下的婺源

 在意大利米兰，湘妹子与采风收到总部的通知，她们将回到婺源的三春里酒店。细雨如丝，小镇笼罩在一片薄雾之中。湘妹子拖着行李，走在青石板铺成的小路上，鞋跟敲出清脆的声响。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泥土香，混着桂花的甜意，让她几乎要醉在这熟悉的味道里。

她的脑海中，还回荡着米兰清晨的景象：阳光透过薄雾洒在石板路上，街边的咖啡馆飘出阵阵浓郁的香气，穿着时尚的行人悠闲地走在街道上。她记得在那里采风拍下了许多照片，还笑着说：“等回到婺源，我们要拍一组一样美的照片，让别人看看，我们的家乡也不输这里。”

采风与湘妹子回到婺源总部三春里民宿，采风撑着一把油纸伞，伞下有她笑容温柔，像雨后天边的一抹光。她们相视而笑，仿佛这段旅程不仅给她们带来喜悦和快乐，而不是跨越了半个地球的远行。

总部是一栋白墙黛瓦的小楼，是她们的公寓房，院子里有几株老桂花树，细雨打在叶面上，闪着细密的光。室内的木梁上挂着风干的玉米和辣椒，角落里堆着几袋新收的茶叶。她们把行李放下，稍作整理，便在靠窗的小桌旁坐下。

晚上八点，她们泡了一壶新采的婺源绿茶。茶水清亮，入口微苦，回甘悠长。窗外的雨还在下，远处传来隐约的犬吠声。她们从旅途中的趣闻聊到欧洲的艺术展，又从摄影作品谈到未来的计划。

湘妹子说，她想在婺源开一家摄影馆，把这里的晨雾、炊烟、油菜花田和白墙黛瓦都收进镜头，让更多人看见家乡的美。采风笑着点头，说她愿意做那个在暗房里陪着洗照片的人，哪怕熬夜到天亮。

日子在忙碌与温柔中缓缓流淌。转眼，冬天来了。

2007年元月5日，午后，天空忽然飘起了雪花。婺源的雪不似北方那般厚重，而是轻缓地、悄无声息地落下，像有人在空中撒开了一把细盐。湘妹子推开窗，看见远山被薄雾和白雪轻轻笼罩，美得像一幅水墨画。

“天这么冷，我们去山上泡下温泉吧。”湘妹子提议。

她们裹着厚厚的围巾，踩着积雪，沿着山间小径慢慢向上走。雪落在松枝上，发出轻微的“簌簌”声。温泉的热气在寒冷的空气里氤氲开来，像一层柔软的纱，把周围的世界都笼得朦胧。

她们坐在温泉池边，脚浸在温暖的水里，水面偶尔有几条小鱼游来，轻轻触碰脚踝，带来一阵酥痒。雪花飘到水面，瞬间融化，仿佛从未存在过。湘妹子抬头，看见采风正望着远处的山，眼神温柔得像雪后的湖水。

傍晚时分，月亮悄悄升了起来。银色的月光洒在温泉的水面上，泛起细碎的光。湘妹子把下巴搁在手臂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心底生出一种说不出的安宁。她忽然觉得，不管走多远，看过多少风景，最美的，还是此刻与采风并肩坐着的时光。

回到镇上，她们在一家小餐馆吃了简餐。昏黄的灯光下，墙上挂着几幅老照片，记录着婺源的变迁。老板娘端上热腾腾的荷包红鲤鱼和粉蒸肉，香气四溢。饭后，她们去了街角的咖啡馆。木质的桌椅、淡淡的咖啡香，还有窗外偶尔飘落的雪花，让这个冬夜显得格外安静。

她们聊起小时候的事——湘妹子曾梦想离开家乡去看世界，而采风则希望能一直守着这片山水。如今，她们的梦想似乎在某个地方交汇：把外面的世界带回婺源，也把婺源的美带到更远的地方。

夜渐渐深了，雪也停了。她们披着月光走回公寓，石板路上留下两串浅浅的脚印。月光在白墙上铺出一层柔和的光，桂花树的影子摇曳着，像在低语。

湘妹子推开门，屋里还留着午后燃过的炭火的温度。她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月光，忽然觉得，未来就像这夜色一样，安静而辽阔，充满了无限可能。

而在她身旁，采风轻轻说了一句：“不管未来怎样，我们都一起走。”

湘妹子回头，看见采风的眼睛里映着月光，像盛着一汪清澈的水。她笑了，点了点头。

窗外，月光如水，婺源在寂静中沉睡。而她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十五，浪花吻不到晚霞

婺源的清晨总是带着一层薄雾，像一幅还没完全干透的水墨画。采风推开客栈的木窗，湿润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稻花香和泥土的气息。远处的山尖被第一缕晨光染成了淡淡的金色，山脚下的小溪潺潺流过，偶尔传来鸡鸣声。

 他刚想转身去叫醒隔壁的湘妹子，手机就响了。屏幕上跳动着“总部”两个字。他接起电话，原本还带着睡意的眼神渐渐变得清醒——甚至有些恍惚。

 “采风，恭喜你。”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几分喜悦，“你被派往法国孔子学院，担任中文教师，下个月出发。”

 采风愣了几秒，下意识地看向窗外。他知道，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可此刻，心里却涌上一股说不清的酸涩。还没等他回应，电话那头又补了一句：“对了，湘妹子也有安排，她会去希腊进修摄像技术，时间差不多。”

 挂掉电话的那一刻，他觉得房间里的空气都凝固了。窗外的晨雾仿佛更浓了，连光线都被隔绝在外。

 湘妹子推门进来时，正端着两杯热茶。她看到采风的神情，愣了一下，“怎么了？”

 采风抬起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我们……可能要分开一段时间。”

 她的手微微一颤，热茶在杯口泛起一圈涟漪。等听完采风的话，她沉默了很久，只轻声说了一句：“那……恭喜啊。”

 两个人站在窗前，谁都没有再说话。婺源的清晨依旧宁静，可他们的心里，却像被什么打破了平衡。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依旧像往常一样，背着相机穿梭在婺源的小巷和田间。采风用镜头记录下她的每一个笑容，而湘妹子则用自己的方式，把采风的背影藏进了取景框。他们都没有提未来，也没有谈分别，仿佛只要不提起，时间就会停留在这个秋天。

 可离别的日子还是来了。那天，他们坐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看着夕阳一点点沉下去。

 “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我们就像浪花和晚霞。”湘妹子突然开口，“浪花拼命靠近晚霞，可它永远都吻不到。”

 采风转过头，看见她的眼睛里闪着泪光。他想伸手去握住她的手，却又停在了半空中。

 “也许吧。”他低声说，“但浪花不会忘记晚霞的颜色，晚霞也不会忘记浪花的声音。”

 湘妹子笑了笑，把脸埋进了臂弯。风吹过，带来了稻穗的香气，也带走了他们的沉默。

 几个月后，法国的冬天比婺源冷得多。采风站在孔子学院的窗前，看着外面飘着的雪花，突然想起了那个清晨的薄雾。他拿出手机，翻到湘妹子发来的照片——那是希腊的海边，夕阳染红了天空，海浪一遍遍拍打着礁石。

 照片下面有一行字：“浪花还在，晚霞也在。”

 采风笑了，他知道，虽然他们相隔万里，但在彼此的心里，总会为对方留一块地方。就像浪花和晚霞，虽然永远无法相拥，但它们会在同一片天空下，守望着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