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真情还不够
在这纷繁复杂的人世间,真情向来是无比珍贵的存在。然而,有时仅有真情,却显得那样单薄无力,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其吹散,徒留满心的遗憾与空茫。
故事始于1984年。已与辛彬旺订婚的闵淑丽,多次对他婉转地说:“唯有真情还不够。”辛彬旺听后,满心疑惑,。唯有真情还不够?那还需要什么,才能让爱情与婚姻走向圆满?为了寻找答案,他翻阅了大量资料。
在《爱情本质》一书中,他读到:“婚姻的本质绝不惟是爱。爱是婚姻的必备条件之一,却非幸福婚姻最本质的要素。”辛彬旺反复咀嚼这段话,依然百思不得其解——究竟要给这份真情添加何种“佐料”,才能契合闵淑丽心中对幸福婚姻的期许?
辛彬旺出身于丹源县秦岭深处一个普通农家,凭借自身努力考上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丹源市机械研究所工作。初时工资微薄,尽管院领导一致看好他的潜力,此刻他也不过是一名普通的工程技术人员。
时间倒流至1980年春天。丹源县举行全县高中生统考,这场考试让两人的命运有了交集。流峪高中的闵淑丽在那次考试中拔得头筹,荣获全县高一年级第一名,瞬间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如同尚未有“明星”称谓的时代里一颗耀眼新星,被人们在茶余饭后传颂。丹源县许多人渴望一睹这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学生风采,辛彬旺也不例外。
那个暑假,辛彬旺去流峪街赶集,偶然听到街边人议论:“刚才上解放沟那个辫子刷着屁股蛋的女娃就是闵淑丽。” 他的心猛地一跳,急忙跨上自行车,朝着解放沟方向追去,一口气追了五六里地。遗憾的是,最终他未能见到那位“辫子刷着屁股蛋”的闵淑丽,只能带着失落返回。
望子成龙是天下父母的夙愿,辛彬旺的父亲辛智善更是如此。他一心要将儿子考上大学这件看似渺茫的事变成现实,于是托人将辛彬旺从流岭高中转到流峪高中,并插入新组建的尖子班。然而,入学摸底考试成绩给了辛智善当头一棒——辛彬旺比班上倒数第二名的总分还低了16分。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辛智善为儿子转学是徒劳之举。
班主任宣布成绩时,教室格外安静。同学们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辛彬旺前一排的闵淑丽身上。她圆圆的脸蛋,眼睛微眯,仿佛未睡醒,左手撑着脸颊,身子慵懒地斜倚着,似乎失去手撑便会倾倒。这与辛彬旺想象中阳光、大方、精力充沛的形象颇有反差。老师念到她的名次时,闵淑丽脸上毫无波澜,一动不动。同学们投来的热切目光,也被她低垂的眼帘挡回,那份宠辱不惊的风范,令人心生敬意。
一日自习课,辛彬旺鼓足勇气走到闵淑丽左侧,轻声道:“麻烦你给我讲道题。” 闵淑丽却如雕塑般,维持着撑脸的姿势,纹丝不动。辛彬旺以为她没听见,提高音量重复:“麻烦给我讲道题。” 她依旧毫无反应。辛彬旺无奈,小心翼翼将练习本放在她面前。稍顷,只听她低声说:“我也不会。” 说完,那姿势依然未变,丝毫没有递回本子的意思。辛彬旺只得尴尬地拾起本子,灰溜溜回到座位。此后,再未向闵淑丽请教过问题。
1981年春,丹源县再次举行高中统考。结果出乎意料:辛彬旺仿佛突然开窍,一举夺得全县高二第一名;而曾经的榜首闵淑丽,仅位列第18名。得知成绩后,她整整流了三天泪,那泪水里,混杂着失落、不甘与懊恼。
那年高二学生可选择两年或三年学制。辛彬旺选择了两年制,以期早日进入大学;闵淑丽则选择了三年制,想更扎实地学习。同年高考,辛彬旺如愿考入北京一所大学,全家欢庆。
寒假归家,父亲辛智善将辛彬旺拉到身边,语重心长道:“儿子,我想托人把闵淑丽说给你。我早看过她的八字,这姑娘定能考上大学。若等她考上再去提亲,怕就难了……” 辛彬旺未等父亲说完,急急打断:“说谁都行,我绝不说她!” 父亲着急道:“儿子,你也不想想咱家这光景?你要不说她,以后怕难说到大学生媳妇了!” 辛彬旺倔强回应:“我说个农民,也绝不说她!”
原来,辛智善研习玄学已二十余载。两月前,解放沟有人请辛智善看宅基地时,闵淑丽的母亲求他为女儿算一命,看能否考上大学。辛智善排好八字,断定她必能考上,心中便盘算着将她早早说给儿子。于是问道:“你女子叫啥?”“闵淑丽。”辛智善心念一转,说道:“这名字好。若明年逢喜冲,很有希望考上。”闵母忙问:“什么喜冲?”辛智善答:“比如订婚。”
之后,辛智善特意打听了闵淑丽家的社会关系,拐弯抹角拜访了在丹源市师专工作的闵淑丽姨父、他的老同窗章文有。寒暄半日,才将请他为儿子说媒之事道出。章文有爽快应承。
辛智善为促成婚事煞费苦心,动员了儿子的爷爷、伯伯、叔叔及众多亲戚,轮番给辛彬旺做工作。辛彬旺本孝顺,架不住众人劝说,最终勉强默许。两家商定,正月初八“看家”订婚。
闵淑丽高中毕业后补习一年,也考入省城一所大学。辛彬旺大学期间,两人每学期通信两三次,假期见面一两次。辛彬旺毕业后回丹源工作,每逢五一、国庆、元旦,便如同例行公事般去省城看望闵淑丽。订婚以来,两人间总萦绕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感,从未有过亲昵举动。辛彬旺也曾热血沸腾地幻想相见时的甜蜜,可每次见面,冰冷的尴尬便如影随形,刺痛着彼此渴望靠近的心。
1985年五一节,辛彬旺揣着相依相拥的憧憬,满心欢喜地从丹源市前往省城。见到辛彬旺,闵淑丽告诉他:“章梅娥(她唯一的室友)听说你要来,去城北她对象那儿了,让咱俩好好说话,她后天下午才回。”说着,将宿舍钥匙递给辛彬旺,让他去校外商场买条毛巾。
辛彬旺依言买了毛巾,还顺带买了些瓜子、零食。他轻轻开门,见闵淑丽和衣躺在床上,便轻手轻脚放下东西,顺手拿起一本《读者文摘》,坐在章梅娥床上佯装翻阅,心里却嘀咕:“我大老远跑来,就为看你睡觉?”一股被冷落的不自在感涌上心头。
片刻,闵淑丽睁开眼,撩起被角,手指右胸道:“彬旺,我这儿头疼。”辛彬旺忙说:“起来,去医院看看吧。”闵淑丽应道:“没事,一阵一阵的,一会儿就好。”辛彬旺不放心,又劝:“还是去医院看看好。”闵淑丽未再搭话。辛彬旺倒了杯开水,搬了方凳放在她床边。
不一会儿,闵淑丽又迷糊睡去。辛彬旺倒在章梅娥床上看书,不觉也睡着了。醒来时,他赫然发现闵淑丽大睁着眼睛,正面对着自己睡在身边!惊得他一身冷汗,一骨碌坐起。闵淑丽见状,闭上眼,几分钟后又缓缓睁开,见辛彬旺盘腿坐着,若似一尊活佛,问道:“你干啥呢?”辛彬旺慌乱道:“你挡着,我下不了床。”闵淑丽苦涩一笑:“抱歉啊!”
在闵淑丽毕业那年春节,辛彬旺去她家拜年,她母亲神秘而谨慎地问:“彬旺,你是不是有啥病呀?”辛彬旺深感震惊,未及回答,闵母又赶忙歉疚地打圆场:“丽说你总不好好吃饭……只要没啥病就好,你还在长身体,多吃点好。”辛彬旺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只能尴尬笑笑。
闵淑丽毕业回丹源那天,辛彬旺早早去车站接她。只见她红肿的双眼不断涌出泪水。她同学在一旁说:“自前天宣布分配方案后,她就一直哭到现在,你可得好好哄哄。”然而,回到辛彬旺宿舍后,闵淑丽像换了个人,再不见泪痕。她不顾长途劳累,整理房间,清洗衣物,俨然一幅勤快女主人的模样。辛彬旺的同事及家属见此,纷纷夸他命好,逢着这样一位有文化又精明能干的好媳妇。辛彬旺只能笑着接受赞美,内心却藏着无法言说的苦涩。
因闵淑丽到丹源市工业局报到后未能及时安排宿舍,只得暂住辛彬旺处。辛彬旺将宿舍让给她,自己搬到隔壁同事的闲置宿舍。然而两宿舍间隔墙只砌到顶棚高度,隔人不隔音。喝水声、脚步声,甚至被窝里挠痒痒的声音都清晰可闻,两人夜夜辗转难眠。
闵淑丽每晚都拉着辛彬旺的衣角,想让他多说会话。辛彬旺其实也满腹话语,想着已守候六年,更该守住婚前的底线。可每到夜里,不知闵淑丽在做什么,总会弄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有时一觉醒来,还能听见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声音,搅得辛彬旺次日上班无精打采。
一日晚饭后,闵淑丽出门洗碗筷。辛彬旺倒在床上,不小心睡着了。醒来时正是黄昏,一睁眼,却发现闵淑丽紧贴着自己睡着,还睁眼看着他!他心头一惊,仿佛越过了男女授受不亲的禁区,猛地坐起。闵淑丽见状,问:“咋了?”辛彬旺紧张道:“拉灯。”闵淑丽却说:“别拉,太刺眼。就这样,我们说会话吧。”辛彬旺颤巍巍地靠在床头。这场景他曾在梦中幻想无数次,真到了眼前,却如叶公好龙,激不起欢喜,反如临大敌,不知所措。
不知怎的,如同断章的视频,辛彬旺感觉自己的手不受控地爬上了闵淑丽的胸脯,慢慢抚摸,轻轻揉捏,品咂着其中的美妙……当手触及她肚脐眼时,他犹豫了,进退维谷。千钧一发之际,忽听门外院子里传来辛彬旺他们农机研究室主任的声音:“咋不见辛彬旺呢?”“高主任,别总让彬旺跟你屁股转,给他们留足热乎时间。”矿机研究室的党社教回应着。声音说着说着便出了大门。
辛彬旺猛地回神,翻身爬起,冲到窗口张望,确定无人后,转身拉开灯,对闵淑丽说:“我出去,不然影响不好。”闵淑丽反驳:“和我说说话,有啥影响不好?”辛彬旺未再理会,出门转了一圈才回。回来见闵淑丽坐在床上看书,他倒了点白开水喝了一口,说:“我过去睡了。”闵淑丽睁大眼睛:“不再说会话了?”辛彬旺推脱:“不早了!”
躺在床上,辛彬旺回味着方才触摸闵淑丽的感觉。遗憾手未及时下滑,渴望再感受那奇妙,又怕被人撞见,失了光明磊落的君子形象。
翌日,闵淑丽悄悄搬走了自己的东西。后来辛彬旺才知,她已分到宿舍好几天,只是没告诉他。
又过几日,辛彬旺收到闵淑丽的同城来信:“你真诚、厚道、善良,是世间难得的好人。作为夫妻,唯有真情还不够。我是女人,食人间烟火的女人,有着俗心、俗性,也有着女人最俗气的渴求。对金钱、地位我无所求,即使你分文未有,债台高筑,天做房地当床,我也绝不嫌弃。生活总会遇到障碍,面对障碍,绝不可掖着藏着。无论何种障碍,都不必怕,水来土掩,兵来将挡,有病就医,没有过不去的坎,渡不过的河。只要我们共同面对,才会拥有美好幸福生活。”
辛彬旺读罢信,心中恼怒:同在一城,有话不能当面说?什么“唯有真情还不够”,分明是想分手!要分便分,何必如此拐弯抹角地煎熬人?
当天下午下班,辛彬旺草草在食堂吃过饭,径直去了闵淑丽处,想做个了断。闵淑丽开门见是他,笑道:“我正准备到你那儿呢。”辛彬旺没好气:“给谁说话呢?”闵淑丽瞪他一眼:“还有谁呀?”
辛彬旺进屋,顺手关门:“找我啥事?很急吗?”闵淑丽一脸尴尬,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辛彬旺说:“想说就说,说出来对两人都是解脱。”闵淑丽小声问:“说什么呀?”辛彬旺直截了当:“你不就想说分手吗?”闵淑丽忙道:“我没想说这话呀!”辛彬旺气不打一处来:“你分配回丹源,流了三天眼泪,不就是遗憾回来要面对我?”闵淑丽急辩:“不是的!”辛彬旺觉得她在狡辩,气愤道:“还假!非逼我说出,你落个好人。分手,我说的!”
闵淑丽听了也急:“分手?叔和姨会同意吗?别惹他们生气!他们为了我们很不容易!”确实,订婚六年来,辛彬旺父母对闵淑丽关爱有加,没少花钱送粮,待她比待儿子还要厚道。辛彬旺正在气头上,听不进去:“自己的事自己说了算!”闵淑丽劝道:“合适吗?”辛彬旺说:“咱写个分手协议!我爸是办工厂的人,他懂协议的约束力。”一边顺手拿过桌上稿纸写了起来。
协议书
男方:辛彬旺
女方:闵淑丽
经媒人章文有从中撮合,且征得男女双方及其父母同意,二人于1982年农历正月初八正式订婚。然订婚后,经深入了解,双方一致认为性格不合,不宜继续向婚姻方向发展。经共同商议,决定解除当初凭媒妁之言定下的口头婚约,并达成如下约定:
> 一、作为成年男女,双方自愿解除婚约,双方父母及他人不得干预。
二、双方财物往来已于1987年10月17日结清,双方父母及他人不得再追究。
三、本协议一式两份,男女双方签字按手印后即刻生效。
男方:(签字按印)辛彬旺
女方:(签字按印)
1986年10月17日
辛彬旺拿起闵淑丽桌上的缝衣针,朝右手食指轻轻一扎,些许殷红渗出。他用针蘸血,均匀涂抹指肚,在协议书上按下手印,递给了闵淑丽。
闵淑丽接过协议书,抬手微微抖动,喃喃道:“一张废纸罢了,根本就是废纸一张呀……这纸对父母可起不到什么作用。”说着,随手将协议扔进纸篓。
辛彬旺见状,赶忙去捡。闵淑丽近水楼台,抢先一步捡起。辛彬旺着急去抢,闵淑丽将协议举过头顶,又迅速藏到腰后。辛彬旺环绕双臂伸向她身后抢夺,身子瞬间失衡,两人脸贴脸撞个满怀,闵淑丽险些跌倒。辛彬旺心头涌起被戏弄的不快,一屁股坐在椅上,满脸沮丧。闵淑丽则呆愣愣望着他,宛如失了神韵的雕塑,一时缓不过神来。
闵淑丽默默走到门外,从蜂窝煤炉上的水壶倒了半盆温水,转身关门,缓缓褪去袜子,紧挨门坐下,将脚伸进盆里,双手轻轻把水往左撩撩,又往右撩撩,一边撩水一边轻声道:“这水暖和又舒服,你也来烫烫脚呀。”
闵淑丽洗完脚,将小凳和盆子挪开,说道:“媒人之前还说呢,咱们都工作了,也该考虑结婚的事儿了。这结婚怎么也得有一间房,再添上一张桌子和一张床吧。” 一会儿谈分手,一会儿说结婚,搅乱了辛彬旺的思维,他分不清真假,一时无言。
“刚洗了脚,有点冷,我先坐到床上去了。”闵淑丽说着,伸手拉开被子上了床,和衣坐在被窝里,又道:“这天有点儿冷,要不你也坐床上来呀?”
辛彬旺觉得这女人实在过分,太不知分寸,不可容忍。他气呼呼一把拉开门冲出去,不料大门竟上了锁!深更半夜,他不好意思叫门卫大爷,只得回来求闵淑丽帮忙叫门。
闵淑丽见状,数落道:“我还以为你能飞出去呢!这都一点多了,去叫门放一个男人出去,像什么话?合适吗!”说完,又道:“你也不用回去了,省得我还为你操心。我去张莉雅那儿睡,你就睡我这儿吧。”
辛彬旺无奈,将自行车推进闵淑丽宿舍,翻大门出去,一路步行回到了十里外单位的宿舍。
第二天早上九点,辛彬旺步行至闵淑丽住处,抬手敲了三次门,毫无动静。
这时,张莉雅轻轻打开房门,朝辛彬旺招手示意他过来。
“你俩这是吵架了呀?”张莉雅轻声问。
“没有。”辛彬旺闷声答。
“昨晚呀,我好像听到她在哭呢。”张莉雅又道。
“她出去了?”辛彬旺赶忙问。
“应该没有吧。有话你们可得好好说呀,我感觉她对你那可是真心的呢。”张莉雅劝道。
辛彬旺听了,转身再去敲门。这次门开了条缝。他轻轻推门进去,见闵淑丽裹着被子坐在紧邻门的床上。辛彬旺想着过去坐到床边安慰她,刚走近,被子忽从她脖子处滑落,两只白皙的乳房赫然裸露!这一幕瞬间让辛彬旺面红耳赤,热血上涌。然而,闵淑丽却像呆住一般,完全失去拉被遮羞的意识。辛彬旺沸腾的热血骤然冷却,只觉得她行为太过放荡,无法理解,当下转身推起自行车出门,回身“砰”地一声用力摔上门。那关门声,仿佛也击碎了他对闵淑丽曾有的一切美好幻想。
一周后,辛彬旺又收到闵淑丽的同城来信:“自我们订婚后,前一年半,你在北京,我在丹源,迫于学业繁重,每年寒暑假仅匆匆会面一两次。后两年,你仍在北京,我到了省城,书信虽频,再后来你毕业回丹源,我们珍惜着‘五一’、国庆、元旦这些节日来看我的机会,可实际接触时间仍太少。往往设想好温暖场景,备好贴心话,真见了面,却总没了说出口的氛围。说心里话,我觉得我们都付出了真情,却无法从对方那里读懂爱的深意,感受不到爱的温暖与自在。所以我总觉得,光有真情不够,好像还缺了点儿什么。我终究是个食人间烟火的女人呀,有着平常人的俗心、俗性,也有着女人最质朴的渴求。”
自那次未签成的退婚协议后,辛辛旺与闵淑丽的交谈总不投机。辛彬旺的心彻底凉透,认定婚事无法挽回。
1988年春节放假前一日,门卫大爷喊辛彬旺接电话。电话那头是闵淑丽:“我去你那儿吧,咱们好好聊聊,把咱俩的事儿说一说。咱俩要一直这么不和谐,两家大人也没法过安稳年呀。”辛彬旺听了,一声未吭,径直挂了电话。
辛彬旺听见闵淑丽与门卫大爷打招呼的声音。他赶忙关上宿舍门,推着自行车边出大门边朝闵淑丽匆匆道:“我还有点事儿呢!”说完,跨上车,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辛彬旺心想:都过去两个多月了,之前怎么不好好聊?眼瞅着要回家过年,是怕哥嫂说自己是个让全家连年都过不好的祸害,这才想起来说事?哼,想得倒美!
七年时光,有过渴望,更多是失望。一次次期待与失落,如沉重的车轮,年复一年碾过他的心。如今,该了断了。辛彬旺好说歹说,终于说服父亲。1987年腊月三十夜,辛彬旺同父亲领着十几位族人,去到闵淑丽家退了婚。
退婚后,辛彬旺多次在街上偶遇闵淑丽。每次她都微笑着想打招呼,辛彬旺却如遇仇人似的,冷脸横目,擦肩而过,毫不理会她的意思。
1988年五一节,辛彬旺与闵淑丽的初中同学郭卫民携爱人章梅娥从省城回丹源市,约辛彬旺吃饭。席间,郭卫民与张梅娥转达了闵淑丽想对辛彬旺说的话:一是告诫他绝不能学坏,但谈恋爱时也不能太过拘谨,否则难觅良缘;二是提醒他不能过分沉溺情网,只为感情而活,当纯情圣人不行;三是劝他莫因感情困扰而影响事业进取心。辛彬旺只是随意听听,未往心里去,更未深品其中滋味。
1991年春节,辛彬旺听闻闵淑丽患了肝癌,已做过手术。到了11月,又听说癌细胞已扩散至多个脏器,人正住在丹源市第二人民医院。辛彬旺的妻子薛花心地善良,劝他去医院看看闵淑丽,毕竟曾相爱一场。
辛彬旺却没好气地大喊:“那也能叫爱吗?白白荒废了我七年青春!”
薛花责备道:“你这人可真是小肚鸡肠,还不如我这没文化的人。她在世的日子不多了,把过去放下,让往事归零吧,别让她带着未了心愿,沉甸甸地离去。”
辛彬旺仍在犹豫:“也不知我去了,她会是什么感受……还是先缓一缓吧。”
不料,约二十多天后,便传来闵淑丽离世的消息。听说她的丈夫余佳善在她住院期间,几乎未曾陪伴。她从医院回家,刚走到大门外,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辛彬旺得知,心中泛起一丝后悔——后悔当初没听薛花的话,去见闵淑丽最后一面。
时光流转至2002年,辛彬旺不幸罹患癌症,术后卧床休养。漫长寂静的日子里,他不禁回想起多年前的往事,脑海中一次次浮现闵淑丽反复说过的“唯有真情还不够”。他细细梳理两人七年的纠葛过往,忽然间,如醍醐灌顶,领悟了这句话背后的深意。原来,灵与肉的和谐交融,是维系婚姻情感不可或缺的纽带,是婚姻得以稳固长久的坚实根基。那未曾点燃的激情,那被误解的渴望,那一次次错失的亲密可能,如同缺失的关键一环,让纯粹的真情在现实的磨损中显得苍白无力。他深悔自己当年错解了“唯有真情还不够”的真谛。只是,闵淑丽是否也曾为辛彬旺婚后的夫妻关系而忧心?是否在得知他有了儿子后,为自己当初的判断而悔恨?……一切的一切,随着闵淑丽的溘然长逝,都化作了岁月深处永远无法解开的谜团,徒留一声沉重的叹息,在时光的尘埃里低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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