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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70后实力派作家路内

编辑:admin 阅读:1640 次更新:2020-03-06 举报

病毒给人带来了阴霾,幸好文学带来的慰藉依然真实。2020年初,由广西师大理想国出版的路内长篇小说《雾行者》,以47万字的罕见篇幅,引发众多读者青睐。在豆瓣、微博上,不少读者表达着他们看到这部小说的激动。因着《雾行者》出版,2020年3月初,封面新闻与路内有一番专访对话。

“每个人的经验都挺独特的。关键是感受力,一种’自我认证’的能力”

封面新闻:在成为专职作家之前,你曾经从事很多个职业。一般来说,人很容易就被具体的现实生活磨砺得不那么敏感。但你一直保持着对文学的敏感,这是怎么做到的?

路内:我已经在《天使坠落在哪里》这本书里调侃过自己:干过这么多职业,看起来像个阅历丰富的人,其实它们都是人生的废话。在我看来,每个人的经验都挺独特的。关键是感受力,一种“自我认证”的能力。并且这种能力也未必都需要转化成职业的、写小说的动力。一个人从事其他职业,也能做到敏感、不只关注眼前。乐观,视野开阔,持续地阅读,自我教育,与合适的人讨论问题。种种一切吧,应该是保持这种状态的好办法。写作状态这个事特别神秘,讲不清。可能到一定时间,我也写不好了。这也不是矫情,作家如果凭个人经验写作,经验总有用完的时候;凭虚构能力,也总有年老神衰的时候。我应该还能写几年

封面新闻:小说里的文学青年参加文学活动、探讨文学创作,写得非常真切,这里面应该您自己真实的经验吧?

路内:但好像没有和男女编辑产生感情纠葛的经验……应该这么说,九十年代中期,没有互联网,都是靠写信交流,打长途电话都很贵,年轻人能聚在一起非常不容易。那种场合下,友谊比爱情更可靠些。文学活动有两种,一种是刊物组织的,一种是自发的,前者吃得住得比较好些,而且类似盲测,你也不知道去的人是谁,都是刊物选人,五湖四海的,比自发聚会又不一样。

前两年我参加了一次上海与台北之间的文学营活动,我当然不是小青年,腆着脸去做了回导师。小孩子特别好,也会争论文学问题,但总体是培养友谊。会关心对方的前程,在一种不庸俗的基调上鼓励彼此。对青年写作者,没有什么比鼓励更重要了。

20年前的文艺青年“最大优点是有趣”

封面新闻:在这部小说里,对“文学青年”这个形象,给人有一种真诚、古朴的可爱感。现在这个词好像变味了。

路内:20年前的“文学青年“和现在被污名化的“文艺青年”非常不一样,20年前是某一种人,现在是一个符号。我前两天跟着瞅一个电视剧,讲房产中介公司的,里面句句羞辱“文艺女青年”。我心想,连穿黑西装的房产中介都能歧视文艺女青年了。后来一想也不是房产中介的错,是编剧太二了,太迷恋道德制高点了。事实上,正是文艺青年在歧视“文艺青年”。我喜欢20年前的文学青年,到也不是因为他们朴实,有人借了我的钱至今没还,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他们最大的优点是有趣,任何年代这样的人总是少数,值得纪念一下。

封面新闻:打工群体,多出现在新闻里,或者非虚构作品,作为被采访对象。很少出现在虚构小说中。在写作中,您对这些人物是怎样的情感?

路内:书出版后,我被一个问题烦了一阵:不断有人跟我说,“农民工不是这么讲话的,他们没这么文艺。”其实,第一代出来打工的内地青年,往往是那批人中间的佼佼者。尽管没有受过高等教育,但会读书的、有生活阅历的,不在少数。这是20年前的真实状况。并且,小说总还是有虚构的,我对人物的书写是有选择性的。然后有读者就写了篇书评,说他认识的修摩托车的都会背诵席勒。我就特别乐。这个问题上我的看法始终如此,有人说中国一年出产五六千部长篇(它这数字肯定没包含网络小说),太多了。我觉得按人口基数,应该是五万部,别管写得好不好,写是一种权利。有些人轻视了中国的人口基数和教育水平提升之后带来的变化。

“眼界再宽一点,尊重小说和文学,关注社会”

封面新闻: 现在这个时代,文学要获得读者,很不容易。因为大众拥有多元化的信息获取方式、精神娱乐平台、文化消费方式。在您看来,除了大众自己要觉醒,要认识到文学的独特价值之外,作为文学创作者作家们,应该如何努力?

路内:写自己喜欢的就行了。总有会人受到读者的喜爱,有些是网络作家,有些是小众作家。如果写到没人爱,那自己爱,也能写。大部分艺术作品都是这么过来的,它本意并不是为“获得读者”而来的,但它会进入一个特定维度的“市场”,推向读者。从个人角度来看,我给不出其他人什么建议,只能给自己建议。眼界再宽一点,尊重小说和文学,关注社会,写得与别人不一样,与自己既往的成功范例也保持距离,尽可能不去讨论世俗的成功学。

封面新闻:在这部小说中,我看到了比较近(1998年至2008年)的历史,被以文学的形式表达出来。对那个时代,您自己是怎样的感情?

路内:那是我自己二三十岁的年纪,主观感受不一样,特别有动力,当然也有抱怨。站在当下看过去,有些看法是从直观结论而来的,没有什么社会学的依据。那个年代互联网是作为亚文化出现的,最初只是少数人在玩,也相对自由。BBS上认识的朋友很快超过了现实生活中的朋友,办网站的,做民刊的,大部分人都没钱,瞎玩。纸媒很发达,我们都爱看报纸,爱看碟,玩电子游戏。那种热忱和亲密,是挺难得的。我当然知道,事物会被规训、重组,进入另一种结构。说起来也是可笑:你知道这些会变化,但它不是在一天之内扭转的,而是一段挺漫长的时间,然后就四十岁了。 我有一些做影视的朋友,他们怀念的是2016年,觉得现在太艰难了。每个人的感受也还是不一样的。我不想让自己怀旧或卖老,非得说自己年轻时候牛掰,现在的年轻人不行——这种话没意思。

“更多的是热忱”

封面新闻:在这部小说中,有很多关于地理、路途的描述,有一种浪漫的诗意。这体现您怎样的审美观点,或许因为,青春总是与远方、旅行相关?

路内:《雾行者》写了40多万字,很容易被人说有文学野心。当然文学野心和世俗功利心不是一回事,但这个问题现在被混淆了。文学野心也变成了成功学。这里要谈到一个长期困扰文学界的事情,所谓的“宏大叙事”总是被叠加在文学野心上。《雾行者》并不是一部只谈论自己的小说。里面有很多故事,其中有一个写小说的人一直企图谈论自我。人和世界(自我)相处的视角,很可能不是俯瞰,而是旅行的视角,是流变的。我觉得这本书讨论的不是青春,而是“青年时代”的这种视角,有点丧,但更多的是热忱。

“最好的小说都是带有时代回响的”

封面新闻: 《雾行者》里有独特的语气和节奏风格。可能里面的故事、情节会随着时间被读者淡忘,但独一无二的语感,却令人难忘。47万字的篇幅,保持这样的文本节奏,是很难的。

路内:在写这本书之前一直和朋友讨论长篇小说的变奏问题。有些大长篇被比喻为交响乐的范式。但这种范式其实相当抽象(昆德拉倒是谈过对位法),只能是比喻,实际操作的意义不大。换句话说,小说的节奏是“它自己的”节奏,在时间控制上挺难和音乐、电影、电视剧、纪录片这些体裁对位起来。这种节奏和调性,基础是写作的手感。跟天分没多大关系,长期不写“手会生”,一直在状态中,就会好起来。最强的感受是,再也不会去写这样的小说了。可能是《雾行者》把我抛下,自顾奔向它的浓雾深处了。

封面新闻:文学作品不一定都是当下时代的直接的很快的反映。人们也不期待作家或者人文学者直接对当下社会事件发表观点。但是从深层来说,文学作品和作家,跟自己的时代,所处的社会,还是密不可分。作家对时代的思考会以艺术的形式渗透在其作品中。您有怎样的看法?

路内:最好的小说都是带有时代回响的。我的理解,所谓“时代”并不仅仅指当下,而是从晚清到当代的历史,有的作家讲史记和春秋,话语还是指向当代。包括广泛的华语文学,也是这样。

这其中有一点变数,比如诗歌,它指向语言,而不是现实。但若将语言本身理解为我们的生存现状,我们活在一个语言粗鄙陈旧的世界,需要更新,需要解构,那么诗歌也被框定进上述的社会意义中。俄国人为什么爱普希金,因为他改变了俄语,使之成为一种可以被写成诗歌的语言,受到世界的尊重。

封面新闻:在这次新冠疫情期间,您的写作和阅读是怎样的状态? 

路内:年前参加了新概念作文比赛,做评委,被喊去颁奖了,其中有武汉来的孩子。后来看到情况不好,我请组委会问了一下,武汉来的孩子都安好,也就放心了。在家关了几天,没事。我是可以长期不出门的人,影响不大,就在家看看微博吧。写不了什么东西。我到中年了,把离别的意义看得很重。遇见很惨的事情不落忍,会一直担心微博上求助的某个小孩。我读了一点鲁迅的杂文,读了一点古诗,有一些极端伤感的情绪。很多年前去过武汉,春风三十度,空忆武昌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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