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龙民》（五十）

第五十章    阿伟诉苦

茹爱新见农国庆不抽烟、不喝酒、不懂茶、不爱财，便出大价钱请健康洗脚城里的“店花”无论如何一定要“伺候”好农国庆。店老板蓝召娣极尽风花招蝶之能事，确实让农国庆意乱情迷、心急火燎。正要上楼泄火，却猛然惊醒，毅然决然出店打电话叫阿伟来接他。

阿伟驾车来健康洗脚城门前接上农国庆。途中，阿伟左手握方向盘，右手放在变速杆上，眼看前方。忙里偷闲看看坐在副驾驶位上的农国庆，笑眯眯地问：“当逃兵了吧？感觉怎么样？”

“恶心！”农国庆系好安全带，右手拉着车右壁的拉手，脸望车前，两眼傻傻地睁着，一动不动，沉浸在思考中。听到阿伟问话，慢慢抬起头，本想问，你是否事先知道今天要发生的事情，又觉不妥，改口问道，“你是不是也当过逃兵？”

“当过，但不是在这里，在这儿我想当也当不了哇！”

“为什么？”

“不够资格嘛！你想，我对土建工程一窍不通，工程上的很多事情都是靠涂院长帮忙。你这一来，我就解放啰。”阿伟像个卸下重负的孩子。

“看把你高兴的！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知道，还不是全靠你。”

“你想问什么，随时都可以。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好，我想知道我们的工程图纸为什么要给涂院长设计？我们的工程为什么要给茹爱新施工？围墙换人是怎么回事？老板为什么要填土换人？”

听到农国庆连珠炮似的提问，阿伟顺序回答：“涂院长是工业园规划科的科长，也是‘方方’设计院院长，我们一到工业园就结识了他。为了工作方便，老板决定整个项目的设计费９５０００元包干给涂院长设计。茹爱新是工业园赵主任的学生，赵主任向老板推荐茹爱新，老板能不答应吗？围墙……”

“停车。你打算去哪里？”农国庆看见阿伟打了转向灯，问道。

“回住地。”阿伟减速停车拉手刹。

“我不想这么早回家，我今天不知怎么，只觉得心烦意乱，全身燥热。”农国庆用插在裤袋里的手偷偷的将又一次膨胀的“硬东西”搬起贴着小腹，“我想在外面转一转，吹吹风，降降火。”略顿又说，“我们到卖土的地方看看，顺便问问建材价格，调查一下地面硬化单价，回家赶上吃晚饭就行。你说好吗？”

“当然可以。”阿伟神秘地笑笑，点火——松手刹——挂挡——开车，继续回答农国庆的提问，“围墙换人事件是这样的。赵主任推荐茹爱新后，老板叫他先做围墙，定价每米１８０元。中途老板要我换人，理由是茹爱新的人太少，设备差，进度慢，质量低，还说砌筑砂浆参了石灰膏。施工单位向我解释，做围墙只要有灰浆搅拌机就行，其它设备用不上。人也不能上得太多。再说，砌筑砂浆是按材检站的配比通知执行的。还有，正负零以上2米高的围墙，均深１﹒２米的基础，２４实心墙，３７х５０的砖柱，内外水泥砂浆粉刷，每米１８０元包干还包括铸铁漏花墙，我们这是亏本在干。

我说，那我不管，反正不许加石灰膏，不然停工。

停工后，他们用人传话，说对我只能用拳头讲话。茹爱新对我说，不要认为没签合同，你们就可以随心所欲。不做你们的工程，我认你什么老板。你们不讲道理，我只好做小人。

涂院长、赵主任都跟老板做工作，结果不但人未换成，还签了近１６００万元的施工合同。农工，你还不知道啊！他们这儿工业园的主任还是市委常委，赵志理主任可不是一般的人物，他的抱负、他的心胸、他的权变都不同一般。

在围墙换人事件中，我里外不是人，老板批评我，郭由舒笑话我，社会混混警告我、胁迫我、侮辱我、围攻我。要不是‘白雪公主’救驾，后果不堪设想。”

“白雪公主是谁？”农国庆问道。

“就是出纳会计和美。”阿伟接着说，“唉！做人真难。我在这里没有节假日，没有上下班，没日没夜地搞规划，跑各职能部门办手续，磕头拜佛，累死累活一心想为老板做点事，却处处掣肘，事事坎坷，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讨不了好。你说这、这、 这……唉！”阿伟唉声叹气，还用手拍了一下方向盘。

“我能理解，就凭你自费给涂院长的孩子买巧克力等点心，送赵主任湖北土特产，我就能明白你的苦衷。”

“所以，我决定回总部辞职。没想到老板来了个１８０度转弯，‘对不起，你受委屈了’，老板拍着我的肩膀说，‘你是公司骨干，老板派你去建厂，你就是当然的负责人，好好干’。”

“所以你就把我要来了？”

“我向老板要人不假，可我不会点名，但是，敢肯定是你，因为只有你才能扭转危局。你知道吗？公司的人都说你是福星，你在哪里管建设，哪里就顺利、平安。你不在的地方就出事。你到湖南去建厂，金源车间做地坪，电打死一人，农源工程架子坍塌压死两人，公司直接经济损失几百万元，联源公司做点小事，管基建的人便挨打。”

“那么，你是希望我成功呢还是失败呢？”

“当然是成功。”

“你不怕我夺了你的椅子？”

“不怕，一是老板的承诺不能当真，二是闽源总经理不是我的目标，我要自己当老板。”

“好， 我支持你，预祝你心想事成！”

“谢谢！关于填土换人的事，我建议你要自己把握，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不要上了小人的当。”

“你是说郭由舒向老板打了小报告？”

“郭由舒是内奸、是流氓！他希望施工队伍越多越能增加他吃拿卡要的频率。”阿伟一边摘挡刹车，一边说，“买土的地方就在这儿，我们去问价后我讲个故事你听。”

农国庆和姚林伟下车看了土质，调查了买土行情，回到车上，姚林伟给农国庆讲了一个故事。

郭由舒刚来不几天，就在老板面前讨好卖乖。说闽源的规划不合理，厂内路规划１２米宽，太浪费，６米宽就行。特别是车间北头的路，宽达１８米，这要浪费多少钱？还有绿化问题，围绕车间应该规划一条２米宽的绿化带，又美化了环境，又调节了温度，还能净化空气，还说办公楼设计也不好等等。

老板批评姚林伟，问为什么要那样设计。姚林伟说，规划方案是经过５次更改，老板最后拍板，市委龚书记签字 ，城建规划部门绘制蓝图定下来的。再说，道路现在只是填了路基，要改还来得及。至于绿化问题，我也想把闽源食品厂建成花园式工厂，难道只有围车间建一条绿化带才是花园式？更重要的是，这条绿化带发生虫灾怎么办？治虫打药，食品卫生管理部门许可吗？

姚林伟看到老板脸色阴天转晴天，便大胆地说，老板，我是个打工的，我会按照老板的要求，尽心竭力的工作。你是老板，我拿你的钱，你怎么说我可以接受，但是别人说什么，我是不会理睬的，特别是别有用心的流氓。

“说的好。”农国庆听得来了兴趣，双臂抱胸，笑着问，“郭由舒为什么称茹爱新为姨夫？茹爱新的老婆也姓邢吗？”

“茹爱新的老婆姓什么我不知道，但知道他们在同一条战壕里‘插过枪’，如果你今天与健康洗脚城的老板蓝召娣上床，你们就是三姨夫了。”

“啊！原来是这样。”农国庆恍然大悟，明白了和美不回答的原因。

“听说程仲骖去年刚进联源祥集团就同金源公司的严总闹翻，后来又跟美源公司的王总不合。老板用他的目的是什么？”阿伟趁兴发问。

“每一个领导干部上任，都必须要树立自己的形象，从立威这个角度来讲，我对程仲骖的作为可以理解。”农国庆略忖片刻，说：“至于钱总用他的用意，我估计，因他知贪官，用他通贪官。钱总是在学泰国ＡＣ集团的‘人才本地化’战略。”

 “我听说过ＡＣ集团，‘人才本地化’战略没听说过。”

“啊！阿伟，你不要多心，你是联源祥集团的技术人才，重量级人物。”农国庆想到，在联源祥总部所在地，阿伟也不是本地人，出言安慰，然后接着讲，“我国政策开放后，ＡＣ集团是第一个赴中国大陆投资的外资集团。早在１９９２年５月，ＡＣ集团就同沈阳市签订了‘沈阳与ＡＣ集团全面经济与技术合作协议’。协议中有这样一句话，为协助ＡＣ集团在中国合资合作企业对中高级管理人才的需要，双方商定，由沈阳市提供人才资源，经ＡＣ集团考核培训后录用。因此，ＡＣ集团以月薪一万多元的高薪首批选聘了１９人。而今，他们已经肩负起特殊的商战使命奔波在ＡＣ集团在华的投资企业中。仅从商战公关的角度而言，ＡＣ集团的这种战略就是‘借刀杀人’……阿伟，你看那是谁？” 农国庆突然转了话题，抬手指着右前方。

阿伟顺着农国庆手指方向望去，看到一个男人从观音茶楼出来骑上了摩托车，答道：“是茹爱新。”

“我是问那个坐车的女人。”

“好像是白雪公主，我们赶上去。”阿伟说话时已将车子调整了方向。

“不必。”农国庆阻止，车子又回到了原路上。

阿伟开着车，好奇地问：“你刚才说什么？借刀杀人？”

“对，借刀杀人，ＡＣ集团的这种战略就是借刀杀人。说得通俗一点儿也就是以当地人治当地人。”

 “如果是这样，”姚林伟忧郁地说，“老板将来一定会上当，强盛公司在深圳的教训又要在联源祥重演。”

强盛公司老板为了打通政要，从政府内部高薪聘请了一个副总，专事行贿攻关，效果显著，副总的权力越来越大，最后将公司的钱卷走，强盛公司损失惨重。

“也不一定。”农国庆摇摇头，缓慢地说，“钱源广是一个非常精明的人，他调停有度，张弛有数，举大而不忘小，谋远而不遗近。他知道应在什么时候表扬，什么时候保持沉默，什么时候直截了当，什么时候得绕一些弯子，什么时候聘用，什么时候逼退。他灵活、机警、精明、大胆。你看，他现在不是把郭由舒又派到闽源你这儿来了吗？人们都说钱总重新启用郭由舒是因为他的局长哥哥郭由安说情，其实不全对。通过这些事，我倒觉得钱源广成熟了，人尽其才，才尽其用嘛！”

“有人说你瞧不起钱源广，看来有误，你对老板评价很高啊！”

“看你说的，我只是一个农民工，怎么会瞧不起暴富的老板。”

“还有一次。”阿伟笑笑，继续介绍，“我和郭由舒陪老板到工地，路上老板问我，把厂内那个水坑填起来要花多少钱？我答，那水坑有２９２０平方米，填一米深也要２９００多立方，每立方土按８元计算，也要２３０００多元。

到工地后我有事离开一会儿，郭由舒就沿水坑横竖步量，指手划脚地说，‘老板，东西长６０米，南北长就算５０米，六五３００平方’。老板一听，心道，乖乖，了不得，３００平方竟敢慌报２９００多平方。顿时怒发冲冠，‘他妈的，打电话叫阿伟来’。又对茹爱新说，‘３００立方，给你３０００元包干怎么样’？茹爱新笑笑说，‘你大胆的给２３０００元我都不干。六五 ３００，好大个３００’。

老板又想了想、算了算，‘哈哈哈，是３０００’。‘对，是３０００，哈哈哈’。郭由舒不知羞耻的随声附和。”

“噢！有意思。”

“有意思的还多呢！”姚林伟十分气愤地说，“在这里，郭由舒专门跟我过不去。我说要付款，他说没有钱；我说付１０万，他说只能付８万。害得我这个负责人无法做人，威信扫地。我如果再不把赵主任、涂院长抓住，我就在这儿搞不下去了。我真搞不懂，老板为什么要用郭由舒这样的流氓。”

“这里面的奥妙我明白一点点。” 农国庆说，“武则天一个女皇驾驭群臣为什么那么得心应手？究其原因，正是她大忠大贤者要用，大奸大恶者也要用。让他们相互牵制，兼听则明嘛！”

“老板用他的目的是什么？”姚林伟问。

“你真想听？”农国庆反问。

“想听。”

“因他卑鄙无耻，用他掣肘牵制。”

“老板为什么用我？”

“因你懂技术，用你赚大钱。”

“那你呢？”

“我跟你一样，所不同的是，钱总还利用了善良，欺负了老实。”

“你为什么还如此认真工作？忠心耿耿？”

“说实话，我踏踏实实地为私营老板积攒初始资本，心里虽有不安，但我也看到了这个阶层存在的作用。他们既是市场经济的开始，也是市场经济的结果。在中国社会转型期，这个阶层的形成和发展是必然的。”农国庆双臂抱胸，喉结上下滚动，吞进口水，继续说道，“为了挣钱养老抚小，为了农民工多一个就业窗口，为了农民工能早日过上好日子，我不得不认真……”嘀嘀嘀，来电话了。农国庆拿出手机看一眼接听电话，“郭会计吗？我们已经回来了，马上就到。” 农国庆一边装手机一边对阿伟说，“你可以将计就计，让他说，让他讲。再说，没有他３００的错误，哪有你３０００的正确呢！你不是想当老板吗？老板驾驭部下之道就在于使君子和小人各得其所，既防君子受到诬陷，又要用小人之才。”

“农工，说到这里，我又想起了那年有人诬陷你受贿之事。”阿伟笑了笑，说，“当时老板就是叫我去调查的，你知道是谁在陷害你吗？”

“知道又怎么样？”

“就是郭由舒这个坏蛋。”

“在老板眼中，只有有用的人和无用的人，无所谓好人坏人。”

“你算是有用的人喽！”

“这年头，我算不上有用的人。”农国庆微微一笑，接着说，“老板眼中有用的人并不是贡献大的人，而是威胁大的人。我到这里以后，才明白了钱总要我大胆工作，不要怕的含义，也明白了钱总重新启用郭由舒的用意。所以你讲做人真难，我能理解。”农国庆略忖片刻，意味深长地说，“阿伟，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郭由舒是内奸也好，是流氓也罢，只要你心里明白，也就不可怕了。倒是暗……”

“啊！看来你心里有数。”姚林伟打着方向盘,诧异地问，“听你的意思，还有暗箭？”阿伟还想说点什么，车已经进了大门，回到东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