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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龙民》(四十八)

作者:姜传富 阅读:377 次更新:2022-09-17 举报

第四十八章    下马威

 

工地上,吴总走了,建设方走了,施工方的工人也走了。余下的几个管理人员你一言我一语各抒己见。

预算员郭晶晶说:“按图施工没有错,要改叫他们下修改通知。”

技术员施绿石说:“按图施工,结构肯定有问题,要改怎么改?谁负责?”

红头发张三说:“当然是建设方负责。”

黄头发李四说:“他画的图,他不负责谁负责?”

蓝头发王五说:“只要他给钱,怎么改都行,怕就怕他不认账!”

绿头发马六说:“他敢,看他想不想活!”

“闭上你们的鸟嘴,谁要你们在这儿添乱?”茹爱新虽然按照与吴总商量的计划停了工,但心中无底,正烦,把气撒在部下,吼道,“滚、滚、滚远点!”

茹爱新赶走了“色毛四鬼”四大护卫,对技术员施绿石说:“怎么改,你先拿个方案,我叫姚总签字。”说完赶紧接电话,“吴总……他们走了,你前脚走,他们后脚就走了……新来的那个姓农的还未亮相,阿伟不介绍,我只能装糊涂……对、对、对、看来郭由舒说的不错,是一个不好对付的角色……内线也向我说过,建议趁老农新来,立足未稳,情况不明,给他一个下马威。我现在有一点儿担心,我们用停工这个方法对不对,万一他冷处理,我们就被动了……他们不敢?为什么不敢?更重要的是填土问题,我们已经填了几万方,而合同还未签订,若停下来就要影响到钢结构安装……啊!他们老板要进度,政府催进度,工业园赵主任逼进度……好!好!好!你放心,他姓农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将在我的掌握之中……我知道,我一定争取主动,尽快结识他。”

 

闽源食品厂租赁的宿舍兼办公室里,农国庆在翻看工程文件,姚林伟不时翻找农国庆需要的资料介绍情况。

出纳会计兼炊事员洪和美借故把郭由舒叫到厨房问道:“刚来的那个人叫农工,是吧?”

“不是。”

“你们不是都喊他农工吗?”

“农工,就是农民工的简称。”郭由舒正解释,听到办公室座机电话铃响,跑过去拿起话筒:“你好!闽源食品厂,噢!是姨夫啊!有事吗?找姚总。”郭由舒眼望姚林伟,姚林伟摇摇手,小声说:“不在家”。郭由舒慢节奏地回答:“找姚总有什么事?他没回来,你打他手机,噢!噢!好!拜拜。”

郭由舒放下电话说:“茹经理问机修房基础怎么改?打手机你不接”。

“农工。”姚林伟疑惑地问,“你为什么不亮相?”

“情况还不清楚,条件还不成熟。你要我说什么?是说按图施工有错?还是说同意加钱?”农国庆认真地解答,微微一笑,“沉默是8万美金。”

“这是什么意思?”郭由舒和姚林伟不约而同地问。

“啊!是这样的。”农国庆道,“有这样一个故事:美国大发明家爱迪生发明了自动发报机之后,为了建一个实验室,就想把这项发明以及制造技术卖掉。可是,爱迪生却不懂得市场行情,不知道能卖多少钱,爱迪生便同妻子米娜商量。米娜也摇头说不知道,但她算了一下,建一个实验室至少需要2万美金,便狠心地说,就卖2万美元吧。爱迪生一听,大吃一惊,睁大双眼看着米娜,疑惑地说,要2万美金,太高了吧?米娜见爱迪生茫然,便又给爱迪生出主意说,要不然,你卖时就让商家先出个价看看。

一位美国商人听说了这件事,很愿意买下爱迪生的自动发报机的发明和制造技术。就去同爱迪生商谈,当谈到价钱时,爱迪生总觉得要2万美元太高了,不好意思说出口,只好沉默不语。眼看妻子米娜就快要下班回家了,心想,干脆,等米娜回来再说吧!便再三拖延。

这位商人见爱迪生始终不说价钱,终于耐不住了,说,那我就先开个价吧,10万美元,怎么样?

爱迪生做梦也没想到能卖这么高的价钱,非常高兴,当场毫不犹豫地和商人拍板成交。后来爱迪生对他妻子米娜开玩笑说,没想到沉默了一会儿就赚了8万美金!

我们现在的沉默,虽然不会创造爱迪生的8万美金,但它同样会让我们看清对方。沉默可以给对方和自己都留余地,沉默甚至可以让我们掌握主动权。”

“那……他们再问,怎么回答?”阿伟也是认真地求教。

“你可以往我这儿推,也可以随意回答。”

“阿伟,快来帮我把这根白头发拔掉。”洪和美低头洗发,拨发高喊,眼光却通过头发缝隙打量着坐在沙发里讲故事的新来农工:他身穿深蓝色西服,白色衬衫,老红领带,脚穿黑皮鞋,两脚平放在地面,与肩同宽,两手分放在左右膝盖上,正襟危坐,侃侃而谈,语气轻柔,语速不急也不缓,脸呈儒雅的微笑。和美心里一震:此人好有风度!

姚林伟跑过去帮洪和美拔掉白发,一边往回走一边说:“那怎么行,如果按我画的图施工,出了问题怎么办?停工还要认误工费。”

“不急,不急,听我把话说完。”农国庆解释,“监理机构没对机修房下暂停令,我们就不会认停工损失费,这是一。第二,合同上写的7项工程总价1588万元包干,包干是什么意思?第三,填土工程已做二分之一,合同还未签。第四……

“够了,够了,就凭前两条就够了。”郭由舒即兴发言,“阿伟,你干脆关机,农工的意思是静观其变,后发制人”。

“现在只能这样,就按郭会计说的办。”

“吃饭,吃饭。”洪和美一边端菜摆碗筷,一边倾听他们的对话,特别是农工的说话。见他们说话没完没了,便站在饭桌旁喊吃饭。正在这时,手机铃响,洪和美一边掏手机,一边笑着说,“菜都凉了,边吃边谈。”然后走到旁边接听电话,“你好,正在吃饭,好,好,饭后老地方见。”

“喝杯酒吧!”郭由舒提议,“一来为农工接风洗尘,二来放松放松。”

农国庆夹一筷子菜放在碗里,说:“轻松不成啊!算我倒霉,刚走进工地,吴总便给我下马威——停工。本来这是个小事,只要我们出钱,几千元就能摆平。”

“老板不是给你一万元以下的开支特权吗?”姚林伟打断农国庆的话。

“可是以后怎么办?钱总答应吗?”农国庆接着说,“看来,我们下午一定要找施工方把工地现场的测量网点水平高度表拿到手,还要迅速调查买土单价及主要建筑材料价。”

下午,姚林伟开车带农国庆去工地了。洪和美从外面回来,心里想着茹爱新布置的任务和取信农工的方法,看到郭由舒在办公室做账,便坐在办公室外的窗下择菜,假装随意地问郭由舒:“农工的名字究竟叫什么?你说他是农民工,我看他很有儒者风范哩!”

“哈哈哈。还儒者风范。”郭由舒走出办公室,“我跟你说,他那是束手无策装镇静。他就是一个被城里人拐卖了,还帮城里人数钱的傻瓜、土佬几,不信,我给你讲个故事。”郭由舒讲了农国庆守转盘时为人掏下水道,工钱被人骗去一半,他还帮骗子数钱的故事。还说农国庆打工不遵守厂规厂纪,险些被华厂长炒了鱿鱼。

和美正要再问,看到阿伟和农工回来,站起打招呼。

 

闽源食品厂租赁的这套民房是一幢独立漂亮的小洋楼,坐北朝南。四周是两米高的围墙,围墙前面大门的门楣上草书“东园”二字,大门两边是一排木瓜树,围墙左面是一排芒果树,围墙右面是一排荔枝树,后面一颗百年大榕树参天的冠盖下,松、竹、梅枝繁叶茂。围墙内没有一颗树,二米宽的水泥路环绕小洋楼与楼前的大块混凝土地面相接,路与围墙之间是绿色的草坪及花坛。整座东园花树掩映,红绕翠罩,恬淡静谧,环境优美。

晚饭后,农国庆叫上郭由舒,在东园转了一圈,出门散步顺带熟悉环境。

和美抓紧时间问阿伟:“听说农工是一个守转盘、掏下水道的农民工,钱老板怎么会派一个这么不靠谱的傻瓜来?”

姚林伟正准备出门追赶农国庆,听和美说话,回身问道:“你听谁说的?是郭由舒吗?”

“他说农工就是农民工的简称,是一个被城里人拐卖了还帮城里人数钱的傻子,还险些被华厂长开除,这些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洪姐呀!农工可说是内外兼修的儒雅男人。”阿伟又气又急地说,“农工二字,农是他的姓,工是建筑工程师的简称。农工掏下水道工钱被骗我不知道,但被华厂长开除之事我清楚,郭由舒讲过华厂长知错道歉吗?”

“没有。”和美好奇地问,“那是怎么回事?”

“农工为了联源祥公司的启动资金,给市委杨书记写信发信,华厂长听了郭由舒别有用心的汇报,错判农工违纪,真像大白之后,主动向农工赔礼道歉。”阿伟细讲了故事经过,最后说,“郭由舒多次设陷布局,诬蔑陷害农工,结果害人不成反害了自己,被撤销总务科长之职,到原料基地种菜。要不是他的公安局长哥哥求情,郭由舒休想来闽源。”

和美将得到的信息如实转告茹爱新。

 

闽源食品厂租赁的小洋楼底层房间呈“田”字型布局,前左边是40平方的大客厅,目前是筹建办公室,前右边是车库,后左边是厨房,后中左是卫生间,后中右是楼梯间,后右边是居室,放着房东的东西。二楼7字形走道贯通四室一卫。筹建办的工作人员就住在二楼。姚林伟住前左室,带卫。郭由舒住前右室,带卫。和美住后左室,昨晚因身体不舒服,买药回来后就关门睡觉了。隔着卫生间和楼梯间与和美门对门的后右室,就是农国庆的房间。时值凌晨两点左右,后右室亮着灯,门开一条缝,农国庆坐在电脑前打填土合同。听到对门“吱呀”地开门声,接着是“扑蹬”、“扑蹬”上卫生间的脚步声,再后来是回到房间“哐啷”一声的关门声。农国庆确定洪和美安然无恙后,才放心地关灯睡觉。

早餐期间姚林伟问农国庆为啥睡的那么晚,是否不适应。

“不是。”农国庆答,“只是看了会儿工程资料,又对填土数量进行了认真计算。再说洪和美昨晚发病突然,很不放心,所以就有意识地晚睡了一会儿。你不是也没睡吗?好像还听到你说话。”

“茹爱新打来电话,说今天上午要来谈填土合同,定机修房变更方案。”

“那我们赶快到工地上核实一下填土高度,再回来等他。”说罢同姚林伟出门。

洪和美又抓住时机问郭由舒:“农工的名字究竟叫什么?”

“他姓农,名国庆。”郭由舒又补充道,“因为他出生在10月1日,所以叫农国庆。”

“什么!他叫农国庆?”

“是呀!”

“你了解他吗?”

“我俩是老乡,一个村的,他住堤上,我住堤下,从小一起长大,你说我了解他吗?”

“讲讲你们小时候的故事。”

郭由舒讲了农国庆家庭贫寒,父亲是“逃兵”,受到批斗,所有女孩儿都不愿与农国庆谈朋友等故事。

和美越听越问越明白,农工就是30年前的救命恩人农国庆,脑海里又浮现出自己12

岁时病倒在路边沟里,呼救无人理睬,危急时刻,农国庆背她到医院检查,又掏钱为自己办理住院手续的情景。

 

闽源食品厂筹建办公室内,四张办公桌靠前墙顺序摆放,第五张是电脑桌,与电脑桌垂直放着电视柜,29寸彩电对面靠墙放着三人条发,三人条发前茶几两头各放一个单人沙发,西单沙发旁放电热饮水机。为了看电视方便,筹建办人员有时用茶几当饭桌,此时他们吃午饭结束,和美给每人递上一杯茶,开始收碗筷。姚林伟等三人也站了起来,端菜盘、抹桌子、擦地板之后坐下看电视。农国庆说:“我去睡会儿午觉,茹经理来了叫我。”说罢上楼去了。

“请开门、请开门。”有人按响了门铃,姚林伟去开门,见是茹爱新,便说:“你不是说上午来的吗?”

“唉!别提啦!可把我急坏了,机修房不能做,水池、包材库、锅炉房图纸没出来,工人来了我又放了;做钢构的要进场;填土老板跟着要钱;买砖、买钢筋、买水泥都要现金。吴总还批评我速度太慢。姚总,你说我该怎么办?”茹爱新两手一摊,肚子一挺,走走停停来到沙发旁。

郭由舒的左手轻引,“请坐”,右手递上热茶,笑着说,“解烦茶。”

“谢谢!” 茹爱新接过茶杯,呷了一口,顺手将茶杯放到茶几上,顺势坐进三人条发。公文包放在身边,说,“姚总,机修房基础怎么改?”

“你想怎么改就怎么改。”

茹爱新望着姚林伟笑笑,“真的?”

“真的。”姚林伟也望茹爱新笑笑。

“我拿了个方案。”茹爱新边说边打开公文包,拿出修改方案,递给姚林伟,“你看行不行,没有意见你就签字。”

“停、停、停!我不看!告诉你,总部来了个专管土建工程的领导,刚去午休,他昨晚转钟三点才睡。”姚林伟举起左掌,掌心向下,右手指抵触左掌心,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笑着说,“郭会计,你去看农工睡下没有。”

“我没睡。”农国庆说着话走下楼梯。

“我来介绍一下。”姚林伟站了起来,“这是总部建工部农部长,也是闽源食品厂项目经理。这是狮龙建设集团第一项目部茹经理。”

“农工你好!我叫茹爱新。”茹爱新伸出双手,“你这专家一来,我们就好搞喽!因为只有内行才能懂得我的苦衷。”

“茹经理好!”农国庆握着茹爱新的手,自我介绍,“我叫农国庆,以后叫我老农好了,叫农工也行。” 寒暄毕,农国庆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一边坐进沙发,一边说,“听茹经理的话意,好像苦大愁(仇)深啊!”

“做工程难喽!”茹爱新坐进沙发,套近乎带卖弄才华地说,“建筑圈里不是流传着这样一幅对联吗?上联是‘一个项目,两部手机,三餐喝酒,只为四千工资,搞得五脏俱损,六神无主,仍然七点起床,八点开会,约了九个业主,十分辛苦’。”茹爱新故意停住下文,端起茶杯喝茶,两眼斜睨着农国庆。

听了茹爱新说的上联,和美用赞赏的眼光看着茹爱新。

郭由舒看看茹爱新,再看看农国庆,一幅事不关己的神态。

姚林伟眼看农国庆,心里很是着急。

农国庆喝一口茶,不慌不忙地说:“下联好像是‘十年工程,九州跑遍,八面玲珑,忙得七窍生烟,到头六亲不认,五体投地,依旧四肢勤快,三更加班,只为两个臭钱,一生奔波’。”

茹爱新心里一震:这个老农的确非同寻常!满脸堆笑地说:“终于找到知音了,晚上我请客。”

农国庆接住他的话尾说:“其实这幅对联的上联说你,下联说我们。”农国庆用手指了指姚林伟、郭由舒及洪和美三人,“上联改两句更贴切,一个项目,两番夺标,三餐喝酒,只为四季发财……你是老板,怎么能说只为四千工资?对联从一到十,又从十到一,传达的信息是循环、圆满,象征着我们合作愉快!功德圆满!”

洪和美心里一热:农国庆比以前更稳重、更老练,他不但见多识广,知识丰富,而且很有文化,很会说话。看来,茹爱新这次碰到对手了。

“合作愉快!功德圆满!”茹爱新握住农国庆的手,抖动着说,“听了农工的改联,我又想起一首数字诗‘万岭千山百里云,十花九树八成荫’。可惜还有两句记不清。”

“‘七家六五四双燕,三李二桃一片春’。”

“对对对。”茹爱新拦住农国庆的后话,带意思地说,“但愿农工的到来,能给闽源工程带来阳光,带来春风春雨。”

“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农国庆以孟浩然的《春晓》诗句代答,随机转入正题,“听说茹经理要来,我们没有出门。”

“对不起,我迟到了,因工地上……”茹爱新又有条有序地诉苦一番,然后说,“停工不是办法呀!就是你们给钱、就是你们工期顺延也不行啦!是不是?”说完,递上机修房变更方案,“你看这个方案行不行?”

农国庆没有接,抬手虚推,客气地说:“我相信你们的方案,请你把方案先交监理工程师审查,相互尊重嘛!你说是不是?”

“我…………是、是、是!”

“你要抓紧,争取三天搞定,最重要的是迅速商谈填土合同,落实工程施工进度计划。”

“现在就可以签填土合同。”

“那好,你干脆我爽快,40万元包干。”

“美金?”

“啊!对不起,怪我没说清,人民币40万元包干。”

“农工真会说笑话……

“我不是说笑话,你回去仔细算算,考虑好了再来谈。”

“这……”茹爱新眼望姚林伟。

姚林伟笑着说:“按农工说的办。”

茹爱新悻悻离去。

农国庆上楼午休。

下午,洪和美摆开作账姿态,心里却在想:农工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说给茹爱新听了,不但没有取消自己的工作,反而高兴地说,熟人更好打探消息。我怎么能对恩人下手?可是,如果我不通风报信,借款怎么还?恩人啊!对不起啦!为了利益,为了生存,我没有选择,反正你也是打工。正胡思乱想,农国庆从楼上下来,洪和美停下手头的活计:“起床啦?”一边拿茶杯放茶叶一边明知故问,“你的名字叫农工?”

“我叫农国庆,他们都叫我农工,习惯了。”

“是老公的‘公’,还是公道的‘公’?”

“这两个‘公’字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洪和美抬头而论,“老公的‘公’是公母的‘公’,公道的‘公’是公正廉明的‘公’。”

“都不是,是工人的工。”农国庆不想讨论“公”字,坦率地说。

“就是上面一横是天,下面一横是地,中间一竖是工人的‘工’?”和美站在热水器旁,歪头抬手,比划完工字,指着农国庆说,“哟!你还顶天立地哩!”说罢,用手捂着嘴笑。

“你!”农国庆一时适应不了洪和美的活泼可爱,思忖一会儿,解释道,“我是一个农民工,又是建筑工程师,所以,他们叫我农工。”

“原来是这样。”和美点头敷衍,心里暗想:听了郭由舒和阿伟对“农工”两个截然不同地解释,本想试探农国庆本人的态度,没想到他总是含糊其辞,想从他嘴里套出点信息真难。只好捧上热茶,问道,“你的生活一定很幸福吧?”又说,“阿伟他们去调查土源及价格,临走交待不要打扰你。”

“谢谢!”

“谢什么,听说你为了我,昨夜一直守候,看见我没事了才去睡觉,我好感动。”

“别听他们的。”农国庆说,“我刚来,对工程情况不了解,只是多看了会儿资料而已。当然,你突然生病,我们都很担心。”

“听郭会计说,你也是龙潭湖镇龙村人,住在老堤上?”

“是的,我和郭会计是老乡。”农国庆接着问,“听说填土价格和材料单价都是你提供的,你能说清买土、装车、运输、赶平、辗压各是多少钱吗?”

“哎呀!我说不清楚。”

“请你再问一问,好吗?”

“都是自己人,说话干吗这么客气,看你对茹爱新倒是挺狠哩!”

“啊!”

“说真的,我今天还是第一次看见茹爱新这么尴尬。”

“我没说什么伤人的话呀!”农国庆忽然想起什么,问道,“郭由舒为什么称茹爱新为姨夫?茹经理的爱人姓邢吗?”

洪和美抿嘴一笑,却说:“你跟30年前判若两人。你说的话,咋一听来轻描淡写,并不伤人,其实,盛气凌人,而且越想越害怕,你是在施下马威吧?”

“不不不,我只是依事论事,实话直说。譬如,机修房的变更方案,施工方应该报监理工程师审批,由监理机构报业主同意后实施。这是程序,茹经理是明白的。”农国庆一边说话一边站起来向外走去,不经意地问,“你说30年前是什么意思?”

“你真的不认识我了。”

“我怎么认得你?”

“我就是30年前被你在路边相救的病女孩何梅呀。”

“哎哟哟!”农国庆手拍额头,转身惊问,“你就是何梅呀?”

细打量,那个写满稚气,像一个红苹果的脸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成熟的、流露着难以描绘其风韵的鹅蛋脸。一双活溜溜的黑眼睛,两道弯弯的细长眉,俏皮的鼻翼略为鼓起,像是对情欲生活有着强烈的渴望,樱桃小嘴微张,露出一口洁白的糯米牙,化过淡妆的脸色如同玫瑰花一样的新鲜。

不爱赞美人的农国庆今天想破例褒奖一番,但还是将已经到口边的话忍住,以好奇的口气问:“你怎么改名字了?为什么来福建?”

“你听说过7634反革命案件吗?”洪和美示意农国庆坐下,自己也坐进沙发,整理一下思绪,讲述了7634案件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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