壤 塘 印 象

　　说到四川阿坝州的旅游，我们会想到九寨沟的瀑布、黄龙的瑶池，阿坝、红原、若尔盖的大草原，黑水的达古冰川，茂县的九鼎山滑雪，理县的桃坪羌寨，汶川的映秀、水磨，小金的四姑娘山，金川的梨花，但提到壤塘，很多人却会一懵，壤塘在哪里？

　　壤塘，位于阿坝州的西北部，它北邻青海省班玛县，西接甘孜州色达、炉霍、道孚县，东望马尔康市、阿坝县，南眦金川县；多元的地理条件下安多、康巴、嘉绒藏族的相互结合，赋予了壤塘多元民俗文化的璀璨。丰富的自然风景，深厚的人文底蕴，原生态的藏式民居，只要你走入，你定会对这方净土滋生别样的情愫。

　　壤塘的藏式民居是给人记忆深刻的第一印象。从马尔康去壤塘的路上，沿着杜柯河畔，听着滔滔江水，嗅着山野清风，不经意间，山脊上的藏寨就跳入了眼帘，那就是修卡村的修卡藏寨。远远望去，孤悬的山脊上峭崖边，四五橦房屋孤立，上接南天，下临高崖，紧抵隘口，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走近，心灵的震撼直抵心底。建于三面临崖的房屋，如展翼在湛蓝的天宇之下，它们危崖矗立，凌空悬天，风刮过，雨飘过，雪来过，而不变的是筋骨依然屹立。200多年的风雨，它们如山巅的柏树，独立于这方土地，见证了战争的角逐，见证了人民与自然的和谐，而凝固的历史，依旧悠悠传承。站立寨上，俯视滔滔江水，历史远去，土司远去，只有人民，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他们歌舞升平，他们放牧蓝天。

　　其实，在壤塘有很多这样的"悬天藏寨"，它们孤立山脊，傲视群山。当你漫步在壤塘的山川里，一个不经意，你就会看到在遥遥的山脊上、蓝蓝的天幕下，一弯明月悬挂屋顶，明月轻幽，房屋肃穆，彼此的和谐，仿佛一升手你便可"手可触星月"。这是晚上吗？不，这只是一个阳光普照的上午你在壤塘平常的偶遇。除了这些傲立山脊的"悬天藏寨"，在壤塘，还有许多"从泥土里长出的房屋"。沿则曲河去中壤塘的路上，你会看到这些别样的房屋，远远望去它们仿佛是从泥土里长出，褐色的墙壁，有着泥土的颜色，皲裂的墙缝，仿佛干旱下的田野。走进房屋，仿佛走进了土地的芬芳。片石垒砌的墙壁，外墙上涂上了厚厚的泥土，仿佛给墙壁穿上了厚厚的冬衣。经询问，才知这样的粉饰既可美化房屋，村庄一色，不杂乱唐图，又可保护外墙，抵御寒风，同时也可延长房屋的寿命。看着这些简朴自然的装饰，我们不得不佩服当地先民的智慧和与土地相连的情结。

　　壤塘的民居多元丰富，除了以上路途中随处可见的房屋，还有一地是值得专程一去的，那就是日斯满巴碉房。位于壤塘宗科乡石坡寨的日斯满巴碉房，高25.6米，共9层，距今已有近700年的历史；据考证它是目前国内己知的年代最久远，规模最宏大，层数最多，建筑最高的传统藏族民居，因此被誉为"藏族民房之王"。站在近寨的公路上，民居村落散布山坡，棕色的山石外墙伴着褐色的泥土涂抹，点缀在绿树青草间，肃穆，凝重，沉稳。村落间，高高的碉房巍然鹤立，一枝独秀地睥睨四野，那雄浑的气势，那威严地独立，顿时给人一种崇高、敬拜的心情。走上村落小道，仰视着碉房来到一层层平台，俯视公路，车如豆人如蚁，顿也有了一览众物小之感慨。也许帝王修大殿，坐华堂之上就是这种睥睨天下的感觉吧。静坐平台，任清风徐来，看白云悠悠，思绪的静止，仿佛有佳人相依。平静的目光，穿过翠绿的山峦，远古的故事在心中悠悠回荡，王子与平民姑娘的浪漫在此地上演。爱情的坚守，父子的关爱，婚姻的结晶，13代的传承，也许这就是碉房留给你不可错过的衷情吧。

　　在藏区，佛教寺庙的存在是稀松平常之事，然而在壤塘，寺庙的众多与宏大却是超乎你的想像。户籍人口约3.48万的壤塘目前共有开放寺庙37座。数字的概念是虚幻的，只有走进村落山寨，你才会真正地震撼寺庙的恢宏与博大。

　　曾克寺，是进入壤塘后你第一眼惊叹的寺庙。杜柯河畔，江水滔滔，红墙绿里，高塔巍巍。米勒塔，通高30米，远似碉楼，近看巍然。9层的高塔，片石垒砌，方方正正，塔身有的洁白如雪，有的七彩映目，相互点缀，自成风格，一洗你对塔曾经的印象。更为壮观的是以这三座米勒塔为中心，周围环伺1108座高低大小形状各异的彩塔，它们整齐排列，肃然静立，以视觉的冲击直抵心灵。站立塔下，心中的敬拜油生而生。天地的壮阔，涵收眼底，世事的喧嚣，皆为烟云。这一刻，心静，万物静默。

　　离开曾克寺，在壤塘，还有一些寺庙是值得一去的，比如以规模宏大的石刻藏文大藏经堆和巍峨壮观的大佛塔群而箸称的棒托寺，以及国内目前藏传佛教觉囊派根本道场的中壤塘觉囊文化中心。去棒托寺时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阳光洒在流光溢彩的琉璃瓦上，塔顶的金光，点射着光芒，仿佛一颗颗明球正璀璨在这方净土。80多万块石板的经文，就如浩浩长河中时光的精华，无言地讲述悠远的过去，壮阔的今天，神秘的未来。看着一块块石板的经文，我仿佛看到大藏经《甘珠尔》《丹珠尔》的博大正通过历代工匠师手头的勾勒，在宗教的折光中传承着醒世的诤言。走进佛塔群和石经高墙间，我看着前面摇着转经筒口里念着七字真言的老人，他们风雨的坚守，内心的虔诚，我不由顿悟，理想的人间净土就是此刻内心的纯净吧。中壤塘觉囊文化中心是由确尔基寺、泽布基寺和藏哇寺三大寺庙组成，三大寺庙背倚壤巴拉（藏语意为财神）山，山似金虎横卧；南临则曲河，河如青龙游于前。吉祥的宝地既荫佑了佛法的源远流长又诞生了壤塘这个县名的由来。倘佯在寺庙群，殿堂的雄伟，馆藏的丰富，唐卡的精致，佛塔的巍峨，佛像的生动，坛城的宏大，心灵的震撼就如我穿越在历史的长河，繁星的浩瀚，时光的匆匆，唯有心灵的净土，是不朽的，是灵动的，是可穿透世俗的功利，人世的俗念的。

　　在壤塘，如有人问这里有什么最让人印象深刻，也许我会说，是传习基地学生的努力，是村庄和城里人简单生活的幸福。在中壤塘觉囊文化中心，寺庙的厚重让我震撼，但一日的匆匆却是让我难以一时悟解。相反，由寺庙活佛所赞助的觉囊传习基地却给了我深深的感悟。去传习基地时天空还飘着细雨，风刮过田野草地，冷冷地钻入衣领，仿佛这不是8月的炎夏。走进四合院的传习基地，时间刚过7点，冷清的院落，仿如这冷清的雨，静寂，清冷，只有楼上的灯光透出丝丝暖意，洒在四合院的水泥地上。悄然走入二楼的教室，一个个学生正忙于功课，唐卡班的在忙于他们的绘画，手工艺班的也忙于昨天未完成的作品，藏医班的在药材中挑选、熟记着一个个药性……安静的教室，没有一丝喧哗，清冷的晨风回旋在窗外，知识的清音在心头回响。 6:30至7:30的晨课，是他们黎明的开始，上午3节课，下午3节课，晚上两个小时的自习，是他们每一天的安排。没有人抱怨他们没有暑假，他们反而感恩他们有这样的机会可以把民族的优秀传承。站在静谧的教室里，作为老师的我也不得不感叹他们对学业的自发坚守。走出教室来到唐卡高级班的画室，我静立于一幅幅精美的唐卡画作前，人物的圆润，线条的勾勒，明暗的对比，颜色的饱和，细节的把控，每一副于我都是精品，都是上乘的佳作。可与学生一番轻言交谈后，我更惊叹于他们对艺术的严谨。一幅堪称完美的学生唐卡习作我以为马上就会完工，却不知学生已绘制了两年。蹲在画前，我凝视着每一个细节，并仔细的与原作相互比较，希望能找出他们的不同，可遗憾的是我并不能区分他们的差异，也许这就是艺术的眼光吧。学生说不知何时这幅画作才能得到老师的认可，但他相信两年如一地坚守让他看到了艺术的曙光。细节的精到，表情的传位，情节的饱满，每一步的掌握都是自我的升华。看着学生专注的眼神，握笔的坚定，绘制的严谨，我一次次在心里感念这方水土下孩子们的对知识的渴求。细如绣花针的笔尖轻轻点在布上，旁边的画纸一次次临摹，放大的平板电脑上的细节的比较，我不知是什么力量让这群活泼的少年如花的少女如此坚持，但我知道他们的精神让我看到了藏地美好的明天。多年如一的坚守这才是真正的艺术精神，何况在这青春的年龄，静坐，临摹，比较，探究，揣摩……我相信艺术的画笔在岁月的流淌中终会结出灿烂的花的。

　　七八月份去壤塘正是壤塘好时光。此时的壤塘，气候宜人，草长莺飞，百花盛开，大地铺绿。漫步山间，狼毒花、格桑花、羊羔花、铃铛花、绿绒蒿……争先斗艳。翠绿的草场里，牛羊散布山坡，鸟儿轻快欢鸣，此时，搭一顶帐篷约三五好友，喝酒，唱歌，跳着锅庄，弹着弦子，摆着龙门阵，自然的回归，身心的放松，也许，世间的幸福也就大抵如此吧。其实，这样的场景并不是我的想象而是藏地人民真正的生活。耍坝子，每一年七八月间是壤塘人民最快乐的节日。约上亲朋好友，穿上民族盛装，拿上帐篷炊具，带着美食美酒，全家甚至全村一起出动，在婆娑的绿树下，在溪畔的林卡里，在山野的花丛中，在绿茵茵的草地上，洁白的帐篷搭起来，豪迈的民歌唱起来，奔放的锅庄舞起来，青洌的青稞酒喝起来，促膝的话儿摆起来……一两天，三五天，甚至半个月的活动，拉近了亲朋的关系，活跃了乡民的友情，也丰富了人情的传承。走出耍坝子乡民的热情，我多么希望我们汉地的家乡人民也有这样的活动，可以拉近打工潮下日益冷淡的乡情，只是，愿望已渐行渐远了。

　　“城市的每一个夜晚，都有人在哭泣，未曾哭过长夜的人，不足以聊人生”。大城市的孤独，落寞，无助炙烤着人心，然而在壤塘的县城，你不必哭泣大城市的伤怀。因为这里的人们都是朋友，低头不见抬头见，和睦的相处是这个县城最大的吸引。不信，华灯初上时你看森林绿道上散步的人群和政府广场上锅庄的奔放，他们轻快地交谈，他们欢快地舞蹈，笑声传过山林，音乐响在街巷，愉快的氛围，朋友间的互助，生活的单纯，在这高原的清静里你还有什么可以伤怀呢。

　　离开壤塘时又是蓝天白云，但我知道这不是我第二次来也不是最后一次来的。

　　正如一位在壤塘工作过一段时间然后被调出去的朋友告诉我，即使他在壤塘只工作了六个月，然而壤塘的印象却是他一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