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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送老娘远去

作者:朱俊 阅读:42 次更新:2025-12-06 举报

  灵堂的烛火在穿堂风里摇摇晃晃,忽明忽暗,像极了母亲临终前那口咽不下、提不起的呼吸。我跪在冰冷的蒲团上,膝盖骨硌着水泥地,寒气顺着骨头缝往心里钻,冻得五脏六腑都揪着疼。棺材旁摆着母亲的遗像,相框擦得锃亮,她在里头笑,眉眼弯弯的,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慈和得像小时候晒过的暖阳。恍惚间,我好像听见她在耳边说:“大儿,不要哭哦,妈该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和家人,还要照看好弟弟妹妹们。”可眼泪偏不听劝,一颗接一颗砸在蒲团上,洇出深深浅浅的圈,把我心里那点“娘还在”的自欺欺人,砸得稀碎。

  记忆如潮水般漫涌而出,带着灶膛的烟火气、田埂的泥土香,将我拽回那些与母亲相伴的岁月。母亲这一生,生养了我们六姊妹——五个儿子一个女儿,她把一辈子的光阴,都耗在了这个热热闹闹又牵牵绊绊的大家庭里,像一头老黄牛,默默耕耘,从没喊过一声累。

  在我儿时的记忆里,母亲永远是家里起得最早的人。那时候农村没有闹钟,天还墨黑得不见底,连鸡都没打鸣,厨房里就已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她轻手轻脚地推开厨房门,生怕吵醒我们六个熟睡的孩子。先摸黑点燃灶膛里的柴火,干柴噼啪作响,蹦出的火星子照亮她单薄的身影。她佝偻着背,往灶膛里添柴时,额前的碎发垂下来,沾着薄薄的霜气——那时候天不亮就冷,她总舍不得多穿件衣裳,说“活动活动就热了”。

  我总爱揉着惺忪的睡眼,悄悄溜到厨房门口看她。她在灶台前忙碌的样子,至今想来都清晰得像在眼前:左手扶着淘好的米,右手拿着木瓢往锅里添水,动作熟练得不能再熟练;切菜时刀工不快,却很稳,土豆丝切得粗细均匀,萝卜丁码得整整齐齐;剁猪菜时力气不大,就借着腰腹的劲儿,一刀一刀,节奏均匀,怕动静大了惊着我们。灶台上的铁锅冒着热气,她时不时掀起锅盖,用勺子搅一搅锅里的稀饭,蒸汽顺着锅盖边缘往上冒,模糊了她的脸,只看见她嘴角带着浅浅的笑。

  等我蹭到厨房门口,一碗热气腾腾的茶叶稀饭早就摆在桌上了。那稀饭是母亲头天夜里就泡上的米,加上自家采的茶叶煮的,米粒颗颗开花,茶汤带着淡淡的清香。旁边放着一碟辣椒酱,里面埋着几颗豆豉,都是母亲亲手做的——辣椒酱要存放在土坛子半个月,豆豉要发酵一个月再晾干,她总说“自己做的干净,娃儿们吃着放心”。我捧着粗瓷碗,热气熏得眼睛发酸,忍不住吸溜着喝,烫得直咧嘴。母亲就站在灶台边看着我,手里端着一碗照得见人影的稀米汤,笑着说:“慢点嘁(喝),嫑烫着。你们长身子,多吃点干的,妈喝这个就行,安逸。”后来我才知道,哪是安逸啊,那时候家里米粮紧俏,她总把稠的、香的都留给我们,自己就靠稀米汤填肚子。

  农忙时节,母亲的辛劳更是刻进了我的骨子里。那时候家里有头十亩地,全靠父母两个人打理,父亲主外犁地耙田,母亲就跟着下地插秧、割稻、挖洋芋、种包谷,什么活都干。三伏天的日头毒得能把人晒脱一层皮,田埂上的野草都蔫了,母亲却要顶着烈日弯着腰,在水田里一站就是大半天。她的裤脚挽到膝盖,半截腿陷在泥水里,泥巴糊满了裤腿,太阳一晒,硬得像盔甲。插秧时,她左手分苗,右手往水里插,动作又快又匀,身后的秧苗一排排立得整整齐齐。我站在田埂上喊她歇会儿,她直起腰来,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阳光照在她脸上,能看见细密的汗珠反光,她笑着喊:“没事,妈务实(厉害),栽(插)完这一坵(垄)就收工(歇息)。”可我分明看见她直腰时,疼得眉头皱了皱,又很快舒展开,转身继续弯腰插秧。

  割稻子时更苦。母亲抡起镰刀,一刀下去,稻穗就齐刷刷地倒在手里,然后捆成捆。汗水顺着她的下巴颏往下滴,砸进泥土里,洇出小小的坑,后背上的蓝布衫被汗水浸透,干了又湿,反复几次后,留下一圈圈白花花的盐碱印。她的手早就不是年轻时的模样了,原本细腻柔软的皮肤,被稻叶划得满是细小的口子,有的还渗着血珠,她就随便抓把泥土搓一搓,或者用盐水冲冲,第二天照样下地。有一次,我看见她的手指被镰刀割了个大口子,鲜血直流,她却只是咬着牙,从衣襟上撕下一块布缠上,说:“小伤,不碍事。”我抱着她的手哭,她却反过来安慰我:“庄稼人哪有不受伤的?别哭了,你好好读书,将来不用干这苦活,妈就知足了。”

  从田里回来,母亲也歇不着。她要赶紧回家做饭,还要喂猪、喂鸡、打扫院子。晚饭通常是洋芋糊糊配酸菜,偶尔蒸个红薯饼,她总是把红薯饼掰成六块,每个孩子一块,自己和父亲就着洋芋糊糊吃酸菜。吃完晚饭,她还要在煤油灯下给我们缝补衣服,我们六姊妹中除了我以外都调皮,衣服总磨破,她就一针一线地缝,缝好后还要用开水壶盛半满水烧开熨平。煤油灯的光很暗,她要凑得很近才能看清针脚,眼睛熬得通红。我趴在旁边看她,她就说:“快睡吧,明天还要去学校读书呢。”我问她:“妈,你不累吗?”她笑着说:“累哪样(啥),看着你们一个个健健康康的,妈就不累了。”

  我小时候体质弱,总爱生病,每次生病,母亲都要彻夜不眠地照顾我。记得有一年冬天,我得了重感冒,烧得迷迷糊糊,嘴里胡话连篇。母亲坐在我的床头,把我搂在怀里,用她的胳膊当枕头,另一只手不停地摸我的额头,一会儿用冷毛巾敷,一会儿用热毛巾擦,一夜之间不知道换了多少回。后半夜,我的烧还没退,母亲急得直掉眼泪,背起我就往村卫生室跑。那时候山路结冰,又黑又滑,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嘴里还不停地喊着我的名字:“大儿,挨到(挺住),马上就到了哟。”我趴在她的背上,能感觉到她的肩膀在发抖,呼吸很急促,汗水浸湿了她的后背,又被冷风一吹,凉飕飕的。到了卫生室,医生给我打了针,开了药,母亲才松了口气,抱着我坐在长椅上,一直守到天亮。我醒的时候,看见她趴在我身上睡着了,眼睛红肿,嘴角却带着一丝放心的笑。

  还有一次,我在学校和同学打架,把人家的脸抓破了。老师把母亲叫到学校,母亲一个劲地给对方家长道歉,还把家里仅有的几个鸡蛋送给了人家。回家的路上,她没有打我,也没有骂我,只是默默地走。到了家,她才拉着我的手说:“大儿,妈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但打架总是不对的。做人要善良,要懂得包容,不能动不动就动手,这样才能交到朋友。”她还说:“妈没读过书,但知道做人要诚实,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不能做让别人戳脊梁骨的事。”母亲的话,像种子一样埋在我心里,让我一辈子都记得要与人为善,坚守本心。

  母亲虽然没读过书,却用她的言传身教,教会了我们六个姊妹太多做人的道理。她总说:“做人要诚实,不要耍滑头;要善良,不要欺负别人;要感恩,别人帮过你,一定要记在心里。”村里谁家有困难,她总会主动帮忙,邻居家孩子没人带,她就帮忙照看;谁家缺米少盐,她就悄悄送一点过去;村里闹矛盾,她也会去劝和,说“都是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没必要斤斤计较”。她的善良,不是轰轰烈烈的,而是润物细无声的,影响了我们一辈子。

  随着我渐渐长大,要离开家乡去求学、工作,与母亲相聚的时间越来越少。每次回家,不管我提前有没有打招呼,母亲总能准确地算出我到家的日子,早早地就站在大门口的往进寨子的路口张望。她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头包裹着白净的帕子,却一直眯着眼睛,往我来的方向瞅。远远地看见我,她的眼睛就亮了,脸上立刻洋溢着欣喜的笑容,步伐蹒跚迎上来,想接我的行李,手却抖得厉害。

  一进家门,桌上早已摆满了我爱吃的饭菜——炖得软烂的腊肉、煎得金黄的鸡蛋、炒得香喷喷的洋芋丝,还有我小时候最爱吃的麦芽糖。这些都是母亲提前好几天就开始准备的,腊肉是她过年时舍不得吃,特意留到我回家的;麦芽糖是她跑了好几里路,从镇上买回来的。我狼吞虎咽地吃着,母亲坐在旁边看着我,不停地给我夹菜,说:“慢点吃,别梗着,屋头还有呢,不够再做。”她和父亲却很少动筷子,只是夹眼前的酸菜,我给她夹肉,她总要推让好几回,才小小地咬一口,嚼半天,好像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有一次回家,我只顾着低头玩手机,回复工作上的消息。母亲坐在我旁边,想说什么,又好几次把话咽了回去。她抬起手,想摸我的脸,见我一直盯着手机屏幕,又悄悄把手缩了回去,在围裙上蹭了蹭。过了一会儿,她才小心翼翼地问:“大儿,你在外面工作累不累?有没有按时吃饭?”我敷衍地说:“不累,挺好的。”她还想再说点什么,我却接了个电话,起身走出了家门。等我回来的时候,看见她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望着远方,背影孤单又落寞。现在想起来,我真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那时候的我,怎么就那么不懂事呢?母亲盼了我那么久,就想和我说说话,我却连一点耐心都没有。

  后来,我在安顺安了家,娶了媳妇,回家的次数就更少了,一年也就回去一两回。每次打电话,母亲都说:“我好的,你们不用惦记,好好工作,照顾好自己就行。”可我知道,她是怕我们担心,就算身体不舒服,也从不跟我们说。有一次,妹妹打电话告诉我,母亲摔了一跤,卧床休息了好几天,却不让她告诉我,说我工作忙,路途远,不想让我来回跑。我听了以后,心里又酸又疼,立刻请假回了家。看见母亲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我忍不住哭了。母亲却笑着说:“没事,就是不小心摔了一下,现在好多了,你看你,还特意跑回来一趟。”

  岁月无情,不知从何时起,母亲真的老了。她的头发几乎全白了,像落了一场雪,再也染不黑了;她的背也驼了,像一张弯弓,再也直不起来了;她的眼神不再明亮,看东西要凑得很近;她走路也慢了,爬楼梯时要歇好几回,气喘吁吁。我多么希望时光能够倒流,让我回到儿时,那时的母亲,还是那么年轻、健康,还能背着我跑,还能在田里干一整天的活。

  去年冬天,幺兄弟突然给我打电话,声音带着哭腔:“大哥,妈病得老火,你赶紧回来吧。”我心里咯噔一下,脑子一片空白,赶紧和媳妇收拾东西,往老家赶。一路上,我的心怦怦直跳,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到了医院,看见母亲躺在病床上,瘦得只剩皮包骨头,脸色蜡黄,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四兄弟告诉我,母亲得了重症脑梗,该做的都做了,不管现在到哪个医院去治疗都已经到了晚期,医生说没有治愈的希望了。

  接下来的日子,五个兄弟轮流在医院照顾母亲,我和媳妇也留下来陪着她。我紧紧握着母亲的手,她的手干枯、粗糙,指关节肿得老高,上面布满了老茧和细小的伤口,那是一辈子操劳留下的痕迹。我想把自己的力气传递给她,想让她好起来,可母亲却反过来安慰我:“孩子,别难过,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妈这辈子,有你们六个姊妹,已经很知足了。”她说话的时候,声音很轻,断断续续的,却带着一丝释然。

  有一天,母亲精神好了一点,拉着我的手说:“大儿,妈对不起你,小时候家里穷,没让你吃好穿好,还让你早早地就担起了责任。”我哭着说:“妈,你别这么说,是我对不起你,没能好好照顾你。”母亲摇摇头,笑着说:“妈不怪你,你有自己的家庭和工作,妈知道你不容易。以后,你要照看好弟弟妹妹们,让他们好好过日子。”我用力点头,泪水模糊了视线。

  我和媳妇因为工作原因,不得不暂时回安顺。临走前,母亲拉着媳妇的手,说了很多话,让她好好照顾我,让我们好好过日子。媳妇哭着答应,说会常来看她。可我们没想到,这一别,竟然成了永别。

  半个月后,我们接到四兄弟的电话,说母亲的病情加重了,让我们赶紧回去。我和媳妇连夜赶路,赶到医院时,母亲已经不能说话了。她看见我们,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瘦如干柴的手紧紧攥住媳妇的手,指节都泛了白,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淌,打湿了枕巾。媳妇趴在她耳边,一边哭一边说:“妈,我们回来了,你别担心,我们会好好的。”母亲看着她,用力点了点头,手却攥得更紧了。

  从医院回到老家不多久,母亲在我兄弟们的守护下,安详地闭上了眼睛。那一刻,家里一片哭声,三兄弟和幺兄弟分别给我打了电话,此时我觉得天塌了,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瘫坐在地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我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再也看不到她的笑容,再也感受不到她的温暖了。

  母亲走后,我们按照老家的习俗办了丧事。灵堂就设在老家的堂屋里,烛火日夜不熄,映着母亲的遗像。前来吊唁的亲戚朋友络绎不绝,他们都在说母亲是个好人,一辈子勤劳、善良、贤惠。我跪在灵堂前,一遍遍地回忆着和母亲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温暖的、幸福的、愧疚的画面,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回放,让我痛不欲生。

  送母亲最后一程的那天,天空阴沉得能拧出水来,刮着冷冷的风,好像连老天都在为母亲的离去而悲伤。送葬的队伍很长,亲戚朋友都来送母亲最后一程。我捧着母亲的遗像,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泪水模糊了视线,脚下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一路上,我哭得撕心裂肺,喊着“妈,你慢走”“妈,你一路走好”,可母亲再也不会回应我了。

  到了墓地,看着母亲的棺木被慢慢放入墓穴,泥土一锹一锹地盖在上面,我像疯了一样扑过去,手胡乱地抓着泥土,指甲缝里都嵌进了泥,却什么也抓不住。我哭喊着:“妈,你别走,你回来啊,我还没好好孝敬你呢!”兄弟们把我拉开,我瘫坐在地上,看着墓穴被慢慢填平,心里的痛像刀割一样。

  母亲走了,可她的影子,却无处不在。回到老家的院子里,我总觉得厨房里还有她忙碌的身影,灶膛里还有火在烧,饭菜的香气还在飘;院子里的菜地,还有她弯腰种菜的背影,她种的白菜、萝卜都长得绿油油的;村口的老槐树下,还有她张望的模样,好像在等我们回家。

  母亲爱在院子里种月季花,她说:“花儿开得艳,家里就有活气。”她种花时总爱哼着不成调的老歌,是小时候哄我们睡觉的调子,手指沾着泥土,一边给花苗培土一边轻轻拍着花瓣,笑着说:“好好长,给家里添点颜色。”每次花开得最艳的时候,她总会小心翼翼剪下一枝,用自己搓的红绳系着,挂在我的床头,念叨着:“花儿艳,邪气不沾身,我儿在外头平平安安的。”现在,院子里的月季花开得正艳,红的、粉的、黄的,热热闹闹的,可种花的人,却不在了。我蹲在花丛边,轻轻抚摸着花瓣,凉凉的,湿湿的,像母亲的手。风一吹,花枝轻轻摇晃,好像母亲在跟我说悄悄话。

  我想起母亲这辈子,就像她种的月季花,不起眼,却拼着命地开,把所有的美丽和芬芳都给了这个家,给了我们六个姊妹。她又像一盏老油灯,芯子挑得细细的,油省着用,光不大,却把我们一程一程都照亮了,照出了家门,照向了远方。如今,灯灭了,可那些光,早就融进了我们的骨子里,刻进了我们的生命里。

  娘,你放心走吧。我们六个姊妹都会好好活着,活成你盼着的样子。我们会好好做人,实实在在做事,不偷奸耍滑,不斤斤计较;我们会互相扶持,互相关照,把这个家撑起来;我们会记得你教给我们的道理,把你的善良和勤劳传承下去。累了、难了的时候,我们就想想你,想想你是怎么一步一步熬过那些苦日子的,想想你对我们的爱,想着想着,就又有了力气。

  风又起了,卷起地上的纸灰,打着旋儿往高处飘,像娘舍不得走,在绕着我们转。我抬起头,朦朦胧胧中,好像看见娘在远处朝我挥手,还是那样慈眉善目地笑着,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我不哭了,用力地朝那个方向点了点头,喉咙里哽咽着,却喊不出声——娘,我知道你听得见。

  娘,你慢慢走。路上别着急,多看看风景,别再像这辈子这样操劳了。在那边,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该吃就吃,该歇就歇,不要再省着、不要再累着了,好好享享清福,要是想我们了,就托个梦来。

  我们都会好好的。你给我们的爱,带着灶膛的烟火气,带着田埂的泥土香,带着月季花的芬芳,够我们暖一辈子了。这辈子能做你的孩子,是我们修来的最大福气啊。

  娘,一路走好。我们永远爱你,永远怀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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