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的生命力在于雅俗共赏
诗词的生命力在于雅俗共赏
作者·杜铁林(河北 廊坊)
诗歌何以跨越千年时光,依然能深深叩击今人的心灵?当唐诗宋词的韵律穿越岁月长河,那些耳熟能详的诗句始终能在今人心中激起共鸣—— 其不朽的生命力,正源于 “雅俗共赏” 这一核心品格。这并非流于表面的浅易直白,而是 “以常语写奇境” 的高超智慧:将深邃思想、生命体验与普遍人生经验熔铸为一,凝结成既贴近人间烟火,又兼具超拔气象的审美境界,让诗歌既能走进市井闲谈,也能跻身文人案头,成为贯通古今的精神纽带。
纵观诗史,卓越诗人无不是此道的自觉践行者。中唐白居易力倡“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创作始终坚守 “老妪能解” 的准则,每成一诗必求通俗晓畅。这般俯身向民的创作自觉,非但未损诗歌格调,反而让《长恨歌》的帝国悲欢与《琵琶行》的个体寂寥,因真挚通透获得了超越时代的力量,千年后读来仍令人动容。北宋苏轼更以 “以俗为雅,以故为新” 的主张,打破雅俗之间的人为壁垒,“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 近乎口语,却将竹的文化品格与士人精神追求提升至新高度;“春江水暖鸭先知” 以寻常景物为切入点,于浅白画面中暗藏自然理趣,堪称化俗为雅的典范。
这一传统自《诗经》滥觞后便绵延不绝,《国风》“关关雎鸠” 的质朴起兴,早已奠定通俗表达的基调。汉乐府《孔雀东南飞》以 “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 的平白誓言,铺陈生死绝恋,叙事如民间说书般娓娓道来,却将人性与礼教的抗争写得入木三分。及至宋代,柳永挣脱晚唐五代词的雕琢习气,采撷市井语言入词,“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用语浅近却精准捕捉情感褶皱,终成 “凡有井水处,即能歌柳词” 的盛景,让词从文人 “艳科” 走向民间,拓展了诗歌的生命力边界。
必须辨明,“通俗” 绝非口语的简单搬用,而是 “化俗为雅” 的艺术提炼与匠心打磨。真正的通俗,是从日常万象中撷取精华,于浅白表达中暗藏深意。白居易 “小娃撑小艇,偷采白莲回”,十字无一字奇崛,却让童稚情态与狡黠童心跃然纸上;杜甫 “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以寻常景物经精妙排布,组合成意境宏阔的画卷,感染力远非直白描摹可比。后世传承者更将此道发挥到极致:王之涣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语言直白如日常勉励,却把登高望远的人生进取哲理说得透彻通透;刘禹锡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以浅近物象起兴,将历经磨难后的豁达与时代演进的真理熔于一炉。这些作品无不证明,最高明的艺术,是让深刻思想与厚重情感以最通透的语言呈现。
这些不朽篇章共同揭示核心准则:真正的通俗,必然是“语浅而意深,言近而旨远”。与之相对,诗史中两种偏离正道的倾向值得警惕。
一是故作高深的“伪深刻”,这类创作摒弃情感逻辑,堆砌碎片化意象与生僻词汇,刻意制造理解壁垒。古代部分宫体诗曾陷入 “俪采百字之偶” 的误区,辞藻富丽却内容空洞;当下部分自由诗更是将晦涩等同于深刻,诸如 “玻璃碎片在雨中游泳” 之类的表达,意象毫无关联,读者费尽心机难窥其意,与 “雅” 的精神内核背道而驰。
二是流于表面的“真粗浅”。唐代张打油《雪诗》“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幽默鲜活自有民间智慧,核心在于 “俗而能谐”。但倘若一味追求滑稽,缺乏精神内核与艺术锤炼,便会滑向庸俗。网络流传的 “废话体” 诗歌,如 “天上的云真白啊 / 真的很白”,语言苍白、意境全无,彻底丧失了被鉴赏的价值。
真正的“雅俗共赏”,是在这两极之间找到精妙的动态平衡。“雅” 为诗歌确立思想深度与格调尊严,要求创作者心怀真诚、坚守底线;“俗” 则保障语言通达与情感共鸣,让作品真正走进大众心灵。二者相辅相成、不可偏废:无 “俗” 之 “雅” 是曲高和寡的空中楼阁,无 “雅” 之 “俗” 是缺乏灵魂的行尸走肉。
在信息喧嚣的当代语境下,这份古典智慧愈发显得珍贵。《中国诗词大会》以全民参与的擂台形式,让“明月几时有”“大漠孤烟直” 成为街头巷尾的热议话题;安徽宿州通过 AI 技术让 “白居易” 穿越时空与观众对话,复原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的诗意场景,让千年诗韵可触可感。这些创新实践,恰恰印证了雅俗共赏的永恒魅力。
但在商业逻辑与流量焦虑大行其道的今天,诗歌创作更需警惕“降格媚俗” 的倾向。部分所谓 “网红诗歌” 刻意迎合低俗趣味,语言粗鄙、意境浅薄,仅追求短期传播热度,完全背离了诗歌的艺术本质。我们必须重申:真正的通俗,是 “豪华落尽见真淳” 的艺术澄明,是 “浅语皆有味,淡语皆有致” 的匠心锤炼,它内在要求着极高的艺术自律,既拒绝无病呻吟的晦涩伪装,也鄙视放弃精神高度的廉价迎合。
综上所述,雅俗共赏让诗歌根植于现实土壤,又绽放于精神星空。从李白“床前明月光” 的静夜思忆,到杜甫 “烽火连三月” 的家国忧思;从白居易 “野火烧不尽” 的生命礼赞,到苏轼 “明月几时有” 的旷达追问,流传千古的,永远是语言质朴而意蕴深长、让普通人能读懂共情的作品。坚守这一历经检验的创作正道,自觉远离 “伪深刻” 的文字迷障与 “真粗浅” 的娱乐泡沫,回归 “语言通透而意境深远” 的艺术本心,诗歌这株千年古木,便能历风雨而弥新,继续滋养一代又一代人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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