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劳一生的老黄牛
操劳一生的老黄牛——我慈祥的母亲
王贤美
雨湿清明泪湿襟,欲把悲伤尽情倾。亲爱的妈妈,面对天堂的您,儿欲哭无泪,遥寄思念之情。
您出生于安徽肥东县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十六岁嫁给我父亲,先后养育了我们六个子女。
您虽然从小没有上过学读过书,只是年轻时上过夜校扫盲班的学习,斗大的字不识几个,但您具有中国千千万万个劳动妇女一样的传统美德,一生勤劳、俭朴、善良、温柔、贤惠、体贴、慈祥。
辛勤耕耘、无私奉献。身材瘦小的您,为了养家糊口,每天就像个旋转不停的陀螺。不管严冬还是盛夏,不但白天要参加地里劳动,操持家务。晚上吃好晚饭后,还要不顾一天的劳累,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在昏暗的煤油灯下,一只手熟练地摇着纺织机,一只手轻轻地拉着棉花衣,把棉花衣纺织成细长均匀的纳鞋底的棉线;或缝补我们破碎的旧衣服;或为全家人纳鞋底,每天晚上要忙到很晚才上床睡觉。
第二天天不亮,您就第一个起床,轻手轻脚地将家里的地扫一遍,然后拎着一只小木桶,从屋前的水井里吊上来一桶桶水,把家里的水缸装满,再为全家人煮早饭,洗衣服。有空再到自留地里打理蔬菜。不是锄草,就是给蔬菜整枝、捉虫,亦或是采摘茄子、黄瓜、辣椒等,总是忙个不停。直到生产队出工的第一遍钟声敲响,您才匆匆忙忙地回到家,刚吃完早饭,生产队出工的第二遍钟声又敲响了,您和社员们一起去地里干活了。
记得上世纪七十年代,不但粮食紧张,每年烧饭的柴火也不够。夏秋季节,只要生产队没有安排农活干,吃好早饭,您就挑着两只簸箕、扛着锄头、手拿镰刀,到村庄北面离家很远的水沟边和农田的田埂上去割、锄野草,因为离家远的地方,去割草的人少,各种野草比较多一些。有一种野草叫爬藤草,根系发达,埋在土里,地上爬藤很长,根放在嘴里咀嚼很甜,洗干净晒干后既耐烧还可以加工成饲料喂猪,您喜欢锄这种草。
您每次一干活就舍不得休息,总想多锄一点,经常忘记回家的时间。有时候挑着百来斤的野草,扁担压在肩上,腰都压弯了,艰难地迈着碎步,行走在田间小路上。中间要经过两条小沟渠,挑着沉重的担子,小心谨慎、艰难地跨过沟渠。好不容易挑到家里的场地上,早已是满脸汗水,浑身湿透。但她一刻也舍不得休息,连忙把野草一点点摊开来晒干,摊完后回到家中,累得饭也吃不下。
有一次我吃过午饭,还不见您回来,就去接您,原来您挑着一担草跨沟渠时竟然闪了腰,坐在沟渠边上,一只手捂着腰,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我连忙上去关切地问道:“妈,您怎么啦?”
您看着装满两簸箕的草,苦笑着道:“不小心把腰闪了一下,这不,也没办法挑担子了。”
我小心地把您搀扶起来,心疼地问道:“妈,您能走吗?要不要我背着您回去?”
“我哪有那么娇贵,只不过是闪了腰,挑担子不行,走路可以的。”您揉了揉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道。
“那好吧,我挑着担子走在前面,您跟在后面走慢点。”
我挑起担子担在肩上也觉得很沉。不谐世事的我,还埋怨您道:“妈,您为什么要这么累,一点也不知道注意身体?”
您一言不发,只是笑了笑。
人吃五谷杂粮,总有生病的时候。您虽然平时身体瘦小羸弱,但遇到头疼脑热,您一天也舍不得休息,总是说:“小毛小病,挺一挺就过去了,死不了。”
您性格开朗、热情,为人大度、谦和、从不和人争吵,人缘极好。生产队嫂嫂婶婶们有空经常喜欢到我家串门,一边和您在一起做手工活(如纳鞋子、补衣服),一边拉家常。谁家有事找您帮忙,您总是一口答应从不推辞,并竭尽全力。生产队谁家办红白喜事,总会见到您忙碌的身影,经常要忙到最后一个离开。所以,村里的平辈和长辈们都很敬重您,亲热地叫她“老三嫂”(我的父亲排行老三)。
母爱深似海。记得小时候您对我一直疼爱有加。特别是在“三年自然灾害”时期,生活极端困难,听大姐说我那时候才四五岁,嘴特刁,糠饼、树叶、带刺的野菜不愿意吃,饿的是皮包骨头。所以,家里只要有一点好吃的,您总是留给我吃。
生活条件稍微好一点以后,由于粮食紧张不够吃,煮饭时大米上面要铺一层或碎山芋干粒或碎胡萝卜等粗杂粮,每天中午吃饭时,您每次揭开锅盖后,总是把上面的杂粮扒开,先给我盛上一碗白米饭,然后再把杂粮和米饭搅拌在一起。
我十几岁时特别顽皮,叛逆,惹事生非,虽然人很瘦小,但机灵的很,打架出手很快,经常欺负和我一般大的小朋友。有些比我大的打起架来也不是我的对手。父亲是个严父,在家里说一不二。只要有人告上门来,他不管对错,也不问青红皂白,就给我一顿痛打,桀骜不驯的我不知挨过父亲多少次打。而且父亲下手是毫不留情,打起来是五个手指弯曲后攥紧用劲往头上敲(俗称“吃毛栗子”),很痛很痛的,有时候头上会敲出肿块。
我有时候和小伙伴打架后,被父亲知道后不敢回家,躲到隔壁堂叔家里。您当面不敢顶撞父亲,等晚上父亲睡了以后,您再把我领回家,轻手轻脚地把我安排睡下。
记得十五、六岁时,一次,我和小伙伴偷偷地爬到别人家的桑树上去偷摘桑葚。被发现后,想从树上跳下来逃走,结果被树枝桠挂住裤子,整个人从树上倒挂金钩摔了下来,左边腿肚被折断的树枝桠撕开鲜血直流,吓得小伙伴慌慌忙忙地喊来正在插秧的您。您看到我蹲在树下,鲜血流淌一地,您吓得要命,没说一句责备的话,心疼不已。
羸弱瘦小的您不知哪来的力气,急急忙忙地背起我,赶到离家2千米的公社卫生院缝针、包扎伤口,累得气喘吁吁地又是一个人把我背回家。顾不得喘口气,连忙煮了2只荷包蛋对我说:“荷包蛋是发物,吃下去就不会发炎,伤口好起来快。”
您常年省吃俭用,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父亲攒了点钱,买了一块蓝凡士林布,要给您做一件新衣服穿,可您一直舍不得做。那年我读初一,当您看到我没有一条像样的裤子穿着上学时,就默默地把布料给我做了两条短裤。
我高中毕业后,身体一直很瘦小,可能是小时候营养不良造成的,经常头晕。据说母鸡在孵化小鸡时,未破壳的小鸡吃了很补。家里常年饲养几只下蛋的母鸡,鸡蛋平时根本舍不得吃,用鸡蛋去换一些油盐酱醋。等家里有母鸡要蹲窝孵化小鸡时,您把攒了二三十只的鸡蛋让母鸡蹲窝孵化小鸡,等小鸡快要破壳时,强行赶走了母鸡,不让母鸡继续孵化了,一窝鸡蛋每天早上煮2只给我吃。
儿行千里母担忧。在我离家到上海安家时,您有太多的不舍,当我和爱人领着才五、六个月大的儿子回家过年时,您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忙前忙后特别开心。可当我们要离家返回上海时,凌晨,父亲挑着担子(一头是儿子、一头是家乡的土特产)送我们到离家十余里路的桥头集去乘火车时,您拎着三星灯依依不舍地送我们到村口,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们路上当心,到家后写信告诉她们,临分别时您又潸然泪下。
当我们的小儿子出生后,由于大家都忙于工作没有人照看时,我打电话回老家和您商量,您虽然担心自己身体不好,年纪又大了,怕身体吃不消,但在父亲的支持下,还是毫不犹豫地到上海来帮我们领了一年多小孩,让我们无后顾之忧。
您先后也来过上海好几次,最后一次来上海是一九九七年的三月份,那时身体已经很不好了。因浦东机场建设,我们家刚拆迁,租借的房屋比较小。加上我当时刚从上海市建公司辞职、没有稳定的工作,在农村做私人装潢比较忙,大姐和姐夫在浦东女儿家里种蔬菜,离开我们不远。所以,您大部分时间都是住在外孙女家里,由大姐和姐夫照顾。那时您已经很少能够吃东西了,经常不断地吐清水,身体极度虚弱。有一次晚上起夜摔了一跤,第二天姐夫把您送到浦东的川沙人民医院看病,医生要求住院做胃镜检查,您听人说做胃镜很痛苦,所以不愿意做。
傍晚,姐夫来到我家,把您住院的消息告诉我后,我连忙赶到医院,给您买了一份小馄饨,您吃不下,勉强只吃了几只。晚上,我就扒在您的病床边上陪了一夜。
第二天我想陪您去拍一张胸片,医生回答拍片要预约,而且要等几天,您不愿意等,回到姐姐她们那里。
谁知过了两天,姐夫告诉我,您知道自己病情恶化,坚持要回老家,我请姐夫送您回去。
半个月后,家中来电报说您因患食道癌已经去世了(一九九七年四月十八日凌晨,享年73周岁)。我和妻子领着大儿子赶回老家,我弟也从广东赶回了老家,参加了您的葬礼。
春蚕到死丝方尽。您属牛,就像老黄牛一样,吃的是草,挤出的是奶。一生任劳任怨、不知疲倦、勤奋耕耘、默默地无私奉献、兢兢业业地操持我们这个大家庭,和父亲一起含辛茹苦地把我们这些子女拉扯大,抚养成人,吃尽了苦、操碎了心,付出了毕生全部的心血和爱,从不图回报。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亲爱的妈妈,您晚年本可以享享清福,谁知却被病魔无情地夺去了生命,留给我们子女的只是无尽的思念。
妈,您在那边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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