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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冰鉴终身----有无神仙都是命

作者:麓山一闲人 阅读:6 次更新:2025-08-06 举报

第二十九回原题为“吴神仙贵贱相人,潘金莲蘭汤午战(8065字)”,故事情节:1)三妇人纳鞋说是非(2025);2)吴神仙看相算命(3782);3)西门、金莲蘭汤午战(2258)。此回以纳鞋闲语起,相面预言承,蘭汤欢会结,既伏各色人物命运,亦显情欲背后的浮生虚幻。

一、主题故事

吴神仙给西门府一并人物看相算命:

西门庆,“一生盛旺,快乐安然,发福升官,主生贵子”;“旬日内必定加官---今岁间必生贵子”;“不出六六之年,主有呕血刘脓之灾。”

吴月娘,“面如满月,家道兴隆;唇若红莲,衣食丰足。山根不断,必得贵夫而生子。

李娇儿,“额尖鼻小,非侧室必三嫁其夫。

孟玉楼,“一生衣録无亏,晚岁荣华定取,到老无灾。”

潘金莲,“光斜视以多淫,必主刑夫,终于需寿夭。”

李瓶儿,“必产贵儿,必受夫之宠爱,常遭疾厄,三九后定见哭声。”

孙雪娥,“一生冷笑无情,作事机深内重,必主凶亡。”

西门大姐,“不过三九,当受折磨。”

春梅,“骨格清奇。发细眉浓,禀性要强;神急眼圆,为人急燥。山根不断,必得贵夫而生子;两额朝拱,主早年必戴珠冠。行步若飞仙,声响神清,必益夫而得禄,三九定然封赠。”

简评:此回写相命,实是借吴神仙之口,描绘出《金瓶梅》人物命运的总纲,为整个剧情发展、人物命运、小说结构大布局。

张竹坡说:“看他写众女王人出来看相,各各不同。月娘上来,众妄同观看。李娇儿自己过来。月娘叫孟三姐:‘ 你也相相。’神仙即接着相,至于金莲,不肯出来,必用再三推之方出。瓶儿是西门令其相。雪娥、大姐是月娘令其相。夫大姐本非局中正经脚色,因不便令敬济混入,则用大姐。盖大姐相,而敬济之结果已过半矣,故此处不相陈经济。”张之所说虽点明叙事匠心,然以“非局中正经脚色”论断大姐,实有偏颇,作为西门府血脉传承的关键人物,其命运轨迹虽着墨较少,却在婚姻悲剧与家族衰败的交织中,承载着深刻的象征意义。

吴神仙相面术暗含玄机:西门庆“盛旺升官”与“呕血流脓” 的命运两极,潘金莲“刑夫夭寿”的预言,春梅“贵夫封赠”的奇局,皆以寥寥数语勾勒出人物的宿命轨迹。这种以相命隐喻人生的手法,暗合相书 “有心无相,相逐心生;有相无心,相随心灭”的哲学观,将人物性格与命运紧密勾连。值得注意的是,吴月娘对春梅命运的质疑,折射出理性思维与相术神秘主义的碰撞,凸显出作者对“命运是否可测”的深层思考。其实这个世界没有神仙,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乃亘古不变之理。

从文学传承角度观之,《金瓶梅》借吴神仙之口为人物命运埋线的手法,对《红楼梦》产生深远影响。曹雪芹在第五回 “游幻境指迷十二钗”中,以《金陵十二钗》判词与《红楼梦》曲构建命运谶语体系,相较《金瓶梅》更为隐晦精妙:不仅采用诗画结合的形式,更通过意象叠加与双关隐喻,将人物结局暗藏于“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等朦胧诗语中。二者虽风格迥异,却皆以预言式书写,将个体命运编织进家族兴衰的宏大叙事,共同构筑起中国古典世情小说“宿命美学”的高峰。

二、精彩分享

1、简笔画像

1吴神仙

“一个相面先生,唤做吴神仙”,“头戴青布道巾,身穿布袍草履,腰系黄丝双穗条,手执龟壳扇子,自外飘然进来”; “年纪约四十之上,身如松,声如钟,坐如弓,走如风。”西门庆动问神僊高名雅号,那吴神仙欠身道:“贫道姓吴名奭,道号守真。”

“青巾布袍、龟壳羽扇、飘然若仙、身松声钟、坐弓走风”,作者以极简笔触勾勒其形神,将一个兼具仙风道骨与世俗智慧的相士形象跃然纸上,既暗合周守备举荐的深有“道行”,又以中年阅历赋予相术权威。张竹坡说:“凡小说,必用画像。”《金瓶梅》里有600个人物,主要人物都有画像,一旦画像,就非常传神,此处对吴神仙的刻画堪称典范。不过,张竹坡说吴神仙名号“言无适而不守真之人也”值得商榷,特意来“冰鉴终身,”怎么就“言无适”“不守真”呢?

2)春梅

“年纪不上二九,头戴银丝云髻儿,白线挑衫儿,桃红裙子,蓝纱比甲儿”;五官端正,骨格清奇。发细眉浓---,神急眼圆---。”“右眼小,左口角下只一点黑痣,右腮一点黑痣”。

春梅白描虽仅一次,“二九年华”点出青春,“银丝云髻、桃红裙裾”的装束既显丫鬟身份,又透出心气高傲,“骨格清奇”“神急眼圆”直揭其聪慧凌厉的性情,而双颊黑痣的特写,打破传统美人范式,隐喻其命运的跌宕 —— 从丫鬟到贵妇的逆袭,恰似这两颗标记般醒目而充满争议,成为书中最具反叛色彩的符号。

2、只言片语

1)闲人曰:命,算与不算,亦是,相,看与不看,亦是。金、瓶、梅之命薄,曰红颜祸水,月、娇、楼之善终,乃痴人好命,西门女、西门妾横死,亦命中注定,西门庆淫死,读蘭汤午战亦知

2)文龙说:“若谓相士,独于玉楼毫无贬词,递以玉楼为诸妇之冠,为德貌兼全之人,其亦不思之其甚矣。”其实唆金莲毁蕙莲者,玉楼也,间金莲与月娘冰炭者,玉楼也。“西门庆不死杀月娘者,必玉楼也。”

3精彩片段-----三个女人一台戏

潘金莲、李瓶儿、孟玉楼三人一起做鞋,孟玉楼说一丈青海骂,明说骂陈经济,实是指潘金莲。

金莲问:“大姐姐没说甚么?”

孟玉楼扯到吴月娘说“九条尾狐狸精”逼死了宋蕙莲,潘金莲恼羞成怒,玉楼见金莲粉面通红,又劝道:“六姐,说了,只放在你心里,休要使出来。”

潘金莲告知一丈青海骂,西门庆恼羞成怒,要赶走来昭三口,月娘调解,把来昭一家换去狮子街守房。

评点:这段以“做鞋”为引的群戏,堪称《金瓶梅》叙事艺术的精妙缩影。作者以针线活为切口,巧妙勾连起小铁棍拾鞋、宋蕙莲之死、一丈青海骂等多条暗线,将琐碎日常转化为暗流涌动的博弈场。从鞋样绘制的闲谈陡然转向是非之争,恰似平静湖面骤起波澜,足见市井生活中无处不在的机锋。

孟玉楼看似无意的传话,实是绵里藏针的挑拨,潘金莲从追问到恼羞成怒的反应,则凸显其睚眦必报的暴烈性情,而李瓶儿始终专注于鞋艺,闭口不谈是非,其谨小慎微的生存智慧跃然纸上。

这场风波以西门庆震怒、来昭一家被逐告终,女人们的闲言碎语成为撬动家庭秩序的杠杆,而潘金莲的报复、吴月娘的调和、西门庆的决断,更将宅斗的残酷性推向高潮。作者以白描手法将人性的幽微与生存的荒诞熔于一炉,在家长里短中书写出一个大宅院内的众生相。

三、  一家之言:

1螺钿床上的欲望博弈:《金瓶梅》情色书写的多重解构

西门庆“看见妇人睡在正面一张新买的螺钿床上-----,于是见他身体雪白,穿着新做的两只大红睡鞋。” “妇人赤露玉体,止着红绡抹胸儿,盖着红纱衾,枕石鸳鸯枕,在凉席之上睡思正浓。房裏异香喷鼻。西门庆一见,不觉淫心顿起----”(淫文字631)。

在这个场景中,作者以情欲书写为载体,暗藏多重命运伏笔与人性隐喻。一是李瓶儿有这样一张床,潘金莲旋教西门庆使了六十两银子也买一张;二是西门庆喜欢大红鞋,故潘金莲穿红色睡鞋;三是西门庆喜欢李瓶儿的“白屁股”,故潘金莲用粉把自己身体图白。张竹坡评“作者恶潘金莲,又爱其淫”的矛盾书写在此显露无遗。

作者以极具感官刺激的场景描写,勾勒出潘金莲为争宠无所不用其极的扭曲心态,同时也将潘金莲的情欲张扬转化为对封建男权社会的辛辣讽刺:西门庆明知吴神仙预言其“刑夫夭寿”,却沉溺于她精心设计的温柔陷阱,恰恰暴露了男性权力在情欲面前的脆弱与虚伪。而潘金莲以身体为武器的争宠策略,既是其悲剧命运的催化剂,也成为撕开封建礼教虚伪面纱的利刃。这种将情色描写升华为社会批判的叙事手法,使《金瓶梅》超越普通世情小说,成为解剖人性与时代的文学标本。

2吴神仙算命:从人物关系网到命运终局的叙事转捩点

相术“灵验”的本质上是作者早已设定的命运轨迹,在虚幻与现实的交织中,揭开封建时代人对命运无常的无奈与挣扎。张竹坡说:“此回乃一部大关键也。上文二十八回一一写出来之人,至此回方一一为之遥断结果。盖作者恐后文顺手写去,或致错乱,故一一定其规模,下文皆照此结果此数人也。此数人之结果完,而书亦完矣。直谓此书至此结亦可。”

在情节架构方面,通过吴神仙为西门庆及其妻妾算命看相,预言了众人的命运,为后续情节发展埋下伏笔,是贯穿小说因果逻辑的关键章回,让读者对人物的结局有了提前的了解,增加了故事的宿命感。

在主题表达方面,吴神仙准确的相面结果,暗示了书中人物的命运似乎早已注定,无论他们如何挣扎都无法逃脱命运的安排,凸显了命运的无常和人生的虚幻,表达了作者对人生的思考和对命运的无奈感,强化了全书的悲剧色彩。

在人物塑造方面,潘金莲兰汤午战则将潘金莲的风骚、大胆、善于迎合男人等性格特点展现得淋漓尽致,使她的形象更加丰满立体。

在结构层次方面,此回是全书第一阶段的结束,标志着故事开始进入新的阶段。在这一回之前,主要是介绍西门庆家庭的基本情况和人物关系等,此后故事将围绕着吴神仙相面所预示的命运逐渐展开,情节更加复杂,人物的命运也逐渐走向各自的结局,起到了承上启下的作用,使全书的结构更加严谨、层次更加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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