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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作是一个人的战争,我寄希望下一部

编辑:admin 阅读:718 次更新:2022-03-27 举报

徐则臣的老家在东海,他对这个地名很纠结,他们家离海的距离大约100里,不过,那叫黄海。其实,东海县原来叫海陵,意思是海边的高地,徐则臣特别喜欢这个名字,所以写进了他的不少小说。这估计就是一种隐喻,他从二十几岁开始,作品就不停地获奖,这么一路下来,36岁获鲁迅文学奖,41岁获茅盾文学奖,几乎把中国大大小小的奖获了个遍,成了中国文坛如今最年轻的登顶者之一。但是问及哪一部属于经典的时候,徐则臣却说,谈一两百年以后,这个话题太奢侈,如果斗胆认为这种假设成立,他寄希望于下一部。徐则臣还有一个编辑家身份,经过他的手推出来的名篇佳作很多,龙一红极一时的《潜伏》,莫言获诺奖后的首部作品,更多是新人的处女作,他却谦虚地说,“不少人都成了‘千里马’,但‘伯乐’真不敢当。”

  青年报记者 陈仓 李清川

  1.小时候认为好地方都在别处,现在觉得故乡是天底下最好的地方。

  青年报:则臣好,你的名字是谁帮你起的? 你以写作为生,就没有想过起一个笔名吗? 你觉得你的名字对人最大的影响是什么?

  徐则臣:我爷爷取的,则字是辈分。刚开始写作时候想取一个,没想出合适的,干脆就用原名了。名字应该有心理暗示的效果。像我这名字,一听就是老同志,想青春点活泼点就感觉不搭调,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反正我很小就被认为比较稳重、少年老成。当然这是好听的说法,不好听的就是暮气沉沉,人也长得太着急。

  青年报:你是江苏东海人,我查了一下地图,你们并不在海边,这是为什么呀? 你从文学的角度介绍一下你的故乡吧。

  徐则臣:东海属于连云港,连云港在黄海边上,我家离黄海大概100里。100里不是个小距离,所以我从小对海没任何概念。很多年里,我对我们县跟东海的关系也很纠结,我一直以为我们靠的那个海是东海,后来知道是黄海。我写过一篇小文章,《东海在黄海之西》,我们在黄海的西岸。那为什么叫东海? 有资料说,很久以前没有黄海这个名字,那时候黄海还叫东海,没分得这么细。我们县过去叫海陵,海边的高地,我很喜欢这个名字,在小说里我常用这名字。

  可能每个人跟故乡的关系都比较缠绕,小时候你会觉得故乡乏善可陈,好地方都在别处,就好像生活总在别处,所以我们都要到世界去。年轻时候写文章,谈到故乡我就说,“故乡的最大特点就是毫无特点”。年既长,发现其实不是这么回事儿,你深入地理解了你的故乡,你也就能正视它的优点和缺点。会更加客观,也更加主观。比如现在说到故乡,我会说它是天底下最好的地方。因为我们的父母、祖先在那里,那是生我养我的地方,那里有我的童年和人之初的记忆。当然客观地说,我老家还是挺有特点的,产质量极好的水晶,现在可能是全世界最大的水晶矿石交易市场。温泉也很好,天然的,水温高,矿物质含量丰富,做好了,会是一个康养的胜地。

  青年报:你第一次离开东海和最近一次回东海是什么时候?在那块土地上还有哪些人与事是你念念不忘的?

  徐则臣:第一次离开东海是去市里,那时候好像是小学二年级,我爸带我去连云港的一家军队医院看牙。我长久牙疼,脸肿得像馒头,刚出锅的馒头都咬不动。我爸就是医生,他也没招,就带我去市里的一家军队医院。那也是我第一次坐火车,也是第一次顺便看见大海。特别为海上的那些大轮船担心,感觉它们飘飘悠悠像剪纸一样在海面上晃荡。最近一次回老家是去年,本来年前还想再回去,疫情,动不了。现在我父母还在东海,我妈每年会到北京来帮我们带一段时间孩子。故乡所有的人和事我都记得,或者将会被记得。写作一定意义上就是回忆,当你打开一个时间的缺口,即便那些消失了的人和事,也会源源不断地奔赴过来。每次陷入回忆,我都会惊叹十八岁出门远行之前的生活竟如此丰沛和富足。

  青年报: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文学创作的,你第一篇文章和最近一篇文章是什么? 这两次,有什么变化和不变的吗?

  徐则臣:高二的时候写了第一篇小说,纯属写着玩。立志要当个作家,开始文学创作,是在大一暑假。发表的第一篇文章是个小散文,名字忘了,内容也含混了,稿费好像十几块钱。最近发表的是在《花城》2022年1期上的一个短篇小说——《宋骑鹅和他的女人》,这小说是2020年写的。如果不是刊物催得急,小说写完了我喜欢焐着,慢慢改,焐上一年半载是常态。两次的不同之处在于,我对文学的理解一直在变。二十多年过去了,想不变也不行。不变的是真诚,从开始写作到现在,我一直坚持“修辞立其诚”。

  青年报:你的文学理想是东海这片土地培养起来的吗? 你觉得故乡和北京哪个对你影响更大? 你文学的故乡在东海还是在北京?

  徐则臣:对每个作家来说,故乡都是不可替代的,文学最初的种子肯定是埋在故乡的热土上。平心而论,故乡和北京对我影响都很大,还有我曾经生活 过的淮安,难分伯仲,它们既平行又交叉地生发着我的文学。不仅仅是作为材料的来源和故事的发生地,更在于它们都是我认识世界、思考现实的背景和参照。即使在小说中没有出现它们的名字,我也知道它们一直都在。从这个意义上说,它们共同地构成了我的文学故乡。

  青年报:这是一个大移民时代,有一个人群叫“北漂”。如今你可以说是功成名就,现在还有没有“漂”的感觉? 马尔克斯说过,我们没有一个亲人埋在这里,这里就不能称之为故乡。你认为我们怎么样才算扎下根来?

  徐则臣:我应该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北漂,至少刚开始不是。刚到北京我是去北大读研究生,三年书念完留在北京工作和生活,才算“漂”着了。“漂”是一个状态,像浮萍,随时可能被一阵风吹到另外一个地方。这种随时可能挪窝的状态我持续了七年,到2012年才稳定下来。我对空间上的位移和动荡不是特别敏感,我更在意“漂”之于内心和精神上的无根状态,大抵就是苏东坡所谓的“此心安处是吾乡”。但这个问题,2012年以后我也没能解决,虽然我已经在这里安家落户,并且将长久地生活在这里。究其原因,我分析了不下100条,没有哪条能够一锤定音彻底说服我,所以我给自己的理由是:这可能就是“现代病”之一。没那么多为什么,我们就是来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时代,“在家靠娘,出门靠墙”的时代结束了。这种心理归根结底跟你成功还是失败没有关系,当然,我也不认为自己就是你所说的功成名就。一个普通人过平凡的日子而已。马尔克斯的观点我理解,但从认识论的角度看,这句话对我来说不过是个修辞。我也不知道在今天,怎样才能扎下根,怎样才算扎下根;我一直在想的是,在今天,是否有那个意义上的根,以及扎根是否有其必要性和可能性。

  2.谈一两百年以后太奢侈,如果这种假设成立,我寄希望于下一部。

  青年报:你最新出版的小说集《青城》,里边三篇小说《西夏》《居延》《青城》,主人公都有着“漂”的身份,随着我们这一代人的老去,“漂”也许会成为一个远去的符号。那么,文学价值会不会随着时代的变化而消失?

  徐则臣:文学与它所置身和反映的现实并非直接画等号,文学的价值亦然。否则我们就无法理解,为什么几百上千年前的经典在今天依然能够常读常新。毫无疑问,现实或者说现实感的价值的确是文学众多价值中的重要一部分,但不是全部。同时,现实或现实感的价值也并不会因为时移世易就全部丧失,它可能转换为历史价值或其他什么价值。如果一部针对现实的作品换了个时空就失去共鸣的能力,那只能说这是作者和作品的原因。它很可能外在地、表象地、狭窄地理解了现实。文学中的现实从来就不该仅仅局限于当下,它还暗含了历史和未来两个维度。

  当然,所有的现实和时代必然是人的现实和时代,必须纳入到 活生生的人的框架下去探讨。现实和时代不能自己走到文学的前台来,必须借助人来发声、来表达,现实和时代的故事也必须由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的故事来呈现、来成全。所以,我们都知道的那个观点:文学是人学。人学,人与世界之间可靠的关系,以及艺术,才是作品永葆青春的法宝。

  青年报:你讲得特别好,我都忘记了,你是北大中文系研究生里的高材生,理论和实践功底都非常深厚。作家里边,博士硕士教授,高学历和学院派特别多,不过也有人说,当一个好作家,与学历和教育关系不大,他们举出来的例子

  是高尔基、莫言等大家。你是怎么看待这一问题的?徐则臣:车有车道,马有马道,条条大路通罗马;成就一个好作家,没有包治百病的良方。我是学院里出来的,受过一定的学术训练,这些学习和训练对我的创作大有裨益,一是给我一个宽阔和全面的文学史背景,另一个就是培养了我的问题意识。但这跟高学历又没有必然关系。一个人只要足够开放、勤奋,阅读量充分,能找到有效的自我教育的路径且有所悟,有没有硕士博士学位,是不是学院派都不重要。

  高尔基我不知道,莫言老师我接触比较多,就举个莫老师的例子吧。有一次我们聊年轻人的写作,随便聊,我提到的几位90后作家莫老师都读过,莫老师提到的两位,很惭愧,他们的作品我完全不熟。别人作何感想我不清楚,当时我很震惊,前辈作家,诺奖得主,竟然这么大的阅读量,阅读范围都囊括到了90后的最新创作。莫老师还把这些90后作家的写作跟前面几代作家做了比较。这是个日常的小细节,我觉得还是能说明一些问题的。

  青年报:你从二十几岁开始就不停地获奖,然后一路下来,《如果大雪封门》获鲁迅文学奖,《北上》获茅盾文学奖,几乎把中国的文学奖都获遍了。你觉得获奖对于一个作家意味着什么? 如今,你写作的最大动力是什么?

  徐则臣:不同的奖是在不同的创作阶段给我的肯定和鼓励,这些肯定和鼓励对我的创作很重要,也是支持我一直写下去的一个重要的因素,所以很难跳出具体语境来谈,谈哪个奖更重要、更喜欢哪一个。我一直认为,一个奖对一个创作者,只要是一种有尊严的肯定与鼓励,那就是一个好奖。写作是一个人的战争,不是三下五除二就结束的,旷日持久的跋涉与煎熬需要鼓励、肯定和呼应,哪怕是批评也好,它会让你觉得吾道不孤。我们当然都希望自己意志强大,但人是有局限性的,意志也会有鞭长莫及的时候,这时候,来自同行、专家和读者的呼应就变得非常重要。获奖就是这样的呼应。我非常感谢这些年的写作中得到的诸多呼应。呼应很重要,但你肯定不可能仅仅为了得到呼应而去写作,持久写作的动力归根结底要来自内驱力。像吃喝拉撒一样必不可少,才是最可靠、最大的动力。对我来说,写作已成为我思考的一种方式,不下笔,很多问题无法深入。为了把我感兴趣的问题一点点弄明白,只能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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