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 为诗帅:立骨铸魂话诗心
“意” 为诗帅:立骨铸魂话诗心
作者:杜铁林(河北廊坊)
诗歌创作的核心,在于“意” 的统帅作用。所谓 “意”,即诗歌的立意,是作者明确创作目的后,所要抒发的情感、传递的情思,及读者可感知的核心内涵 —— 它本质上是诗歌的主题思想与精神内核。一首诗倘若无 “意”,便如人失灵魂、军无筋骨,纵有华辞丽藻,亦不过是文字的堆砌;唯有 “意” 立,诗方有魂,作品才能有温度、有力量、有生命。
一、立意为本:无“意” 不成诗
写诗的首要任务,并非推敲字句或雕琢韵律,而是确立立意。日常生活中,一景一物、一事一瞬激发的创作冲动,仅为立意的雏形;真正的立意,是对这一冲动进行筛选、提纯与升华,是明确“为何而写”“写以何为” 的主动思辨过程。
古人云:“意乃诗之骨,无骨则不为诗”,一语道破立意的本质。“意” 为诗之统帅:选材上,意象取舍需贴合立意导向;章法上,起承转合皆服务于表意逻辑;语言上,风格选择必匹配立意气质。若创作前无明确立意,仅凭灵感随意拼凑,即便字句精巧,作品也难免沦为 “形神俱散” 之大杂烩,难以触动人心。
“意在笔先”,是创作的不二法门。犹如出行需先定方向,行军必立统帅,立意为诗歌划定核心路径,确保行文始终围绕核心。无论篇幅长短、题材大小,唯有先立其 “意”,后续创作方能有的放矢,让每一句诗都成为表意的有机部分。
二、同题异“意”:立意定境界
同一题材、同一物象,为何有的诗作流于凡俗,有的却能传诵千古?关键在于立意。立意的深浅彰显作者洞察力,高低体现格局胸襟,新旧映现创见方向—— 三者共同决定诗歌的思想境界,而这差异的根源,正在于作者文化素养、人生阅历与价值观念的分野。换言之,立意是诗人精神世界与客观题材碰撞融合的结晶。
明代画家李士达的《三驼图》,曾引得三位友人题诗,因立意迥异而境界立判:
钱允治题:“张驼提盒去探亲,李驼遇见问缘因;赵驼拍手呵呵笑,世上原来无直人。” 以驼喻人,讽喻世风浇薄、人心不古,立意犀利尖锐;
陆士仁题:“为怜同病转相亲,一笑风前薄世因。莫道此翁无傲骨,素心清澈胜他人。” 跳出讽刺框架,赞驼背者内心高洁,凸显人格坚守,格调超然;
文谦光题:“形模相肖更相亲,会聚三驼似有因。却羡渊明归思早,世途只见折腰人。” 借驼联想到官场折腰之态,暗抒归隐之志,意蕴悠长。
三诗同绘“三驼”,却指向讽刺、褒扬、归隐三种精神向度,正是 “意” 为诗帅的生动注脚。由人及物,立意对境界的塑造力同样显著:再看 “蛙” 这一常见题材,陆游在《闻蛙》中借 “蛙声满四邻” 抒写羁旅怅惘,在《幽居初夏》以 “蛙鸣青草泊” 衬托幽居之静,皆着眼个人心境;而少年毛泽东的《咏蛙》,“独坐池塘如虎踞,绿荫树下养精神。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作声”,以蛙自喻,尽显少年担当天下的豪迈志向。此类例证清晰说明:题材为 “躯壳”,立意为 “灵魂”,立意不同,作品的生命力便有天壤之别。
三、炼意为要:诗之高下在“意”
历代诗人深谙:“炼字不如炼句,炼句不如炼意。” 此语道破创作真谛 —— 炼字、炼句的终极目的,都是为了更精准、更深刻地 “达意”。若脱离立意空谈技巧,纵有华美辞藻,亦如无根之木、失魂之躯:史上不乏辞藻华美却立意空泛的诗作,如部分堆砌典故的应酬诗,虽能博一时称羡,终因无灵魂支撑而被岁月尘封;反观立意深刻、新颖、高远之作,即便语言质朴,如杜甫 “安得广厦千万间”,也能跨越时空,直抵人心。
立意的打磨,需臻“深、新、高” 三重境界:于寻常事物中穿透表象、洞察本质,是为 “深”;跳出思维窠臼、以新视角诠释题材,是为 “新”;将个人悲欢升华为普世情感与人类共思,是为 “高”。姜夔《白石道人诗说》所言 “出自意外,曰意高妙”,正是对这一境界的向往。诗歌创作永无止境,唯有在立意上孜孜以求,以 “意” 驭辞、以 “意” 统篇,方能让作品兼具文字之美与思想之重,真正拥有穿越时空的生命力。
至此回望,“意” 之于诗,远不止是主题思想的凝练,更是作品赖以立足的审美本体与哲学内核,是贯穿中国诗学精神的不朽灵魂。


评论[0条]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