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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说《烟雨江南》(1-5)

作者:洪小留 阅读:6 次更新:2025-09-29 举报

 中篇小说《烟雨江南》(1-5)

作者:洪小留,网名:采风

安徽无为人,转载电活15955683781

第一章 初入江南

 江南,是诗里的江南。是烟雨朦胧的江南,是画舫轻摇的江南,是乌篷船划过水面,涟漪一圈圈散开的江南。

 采风先生,从竹丝湖畔的千年古镇而来。那里的早晨,雾气像轻纱一样笼罩着湖面,岸边的垂柳低垂,微风拂过,柳枝轻摇,仿佛在低语千年的故事。彩风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耳濡目染间,他的心中早有了诗的种子。他不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却从小便与书为伴,诗为友。他的诗,曾在地方小报上发表过,也曾在古镇的茶楼里被人轻声诵读。但他知道,真正的诗,要到更大的天地里去寻找。

 2005年的春天,采风登上了开往杭州的长途车。窗外的景色一路变化,从熟悉的竹丝湖,到连绵的青山,再到宽阔的钱塘江水,他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朝着那片传说中的江南深处驶去。

 杭州的空气里带着湿润的气息,像刚泡开的龙井,清新中带着一丝甘甜。采风先到了西湖。湖水浩渺,远山如黛,湖面上泛着粼粼波光。他沿着苏堤缓缓走去,脚下的青石板路历经百年风雨,被无数行人的脚步磨得光滑如玉。苏堤两旁,桃花正开得热烈,粉色的花瓣在春风中轻轻飘落,落在湖面,像一封封未寄出的信。

 采风一路走到断桥。断桥的石拱横跨湖面,桥下的水色在阳光下泛着温柔的光。他站在桥头,极目远眺,仿佛能看见千年前的苏小小,正从桥的另一端缓缓走来,她的眼眸里藏着江南的烟雨与柔情。彩风闭上眼,试着在心里勾勒她的模样——白衣如雪,步履轻盈,笑声像风铃般清脆。

 然而,天空忽然暗了下来。细密的雨丝从云端垂下,像一根根银线,将天地织成一张温柔的网。游客们纷纷撑起伞,湖面被雨点敲出一圈圈涟漪。采风没有伞,却不愿离开。他在断桥上来回徘徊,任细雨打湿他的发丝与衣襟。他觉得,这场雨是江南给他的第一份礼物,是诗的引子。

 就在这时,一艘乌篷船缓缓靠岸。船篷下,坐着一个撑着红纸伞的少女。那伞鲜红如火,在灰蒙的雨色中格外醒目。她抬起头,一双清亮的眼睛望向采风,带着几分好奇,几分笑意。

 “先生,要上船吗?”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清脆。

 采风微微一怔,随即点头。他踏上船,乌篷船轻轻一晃,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船篷下的空间不大,却异常温馨。少女将伞稍稍偏向他那边,为他挡去细密的雨丝。

 “我叫苏晚,”她自我介绍道,“家在江南水乡,从小在水边长大。”

 彩风也报上自己的名字,并说明自己是来杭州采风的。苏晚听后,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采风?先生是诗人吗?”

 采风笑了笑:“只是喜欢写诗罢了。”

 苏晚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敬佩。她告诉采风,自己从小受到良好的家庭教育,父亲是一位退休的教师,母亲则擅长刺绣。她喜欢读书,也喜欢听人吟诵诗歌。彩风听着,心中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他们之间,早已通过诗与文字相识。

 乌篷船在细雨中缓缓前行,穿过三潭印月。湖水在雨雾中显得格外迷蒙,三座石塔像三位古老的守望者,静静地立在水中。采风望着这一幕,心中涌起无数诗句,却又觉得任何语言都无法描绘眼前的美。

 “苏晚,”他忽然开口,“你愿意做我诗中的江南妹吗?”

 苏晚微微一愣,随即脸红如桃花。她轻轻点头:“愿意。”

 船靠岸后,雨仍未停。敏儿提议去灵隐寺烧香,祈求前程一帆风顺。彩风欣然应允。两人撑着那把红纸伞,沿着湿漉漉的石板路向山上走去。沿途的竹林在雨中沙沙作响,像在为他们演奏一曲古老的乐曲。

 灵隐寺的香火鼎盛,香烟在雨雾中缭绕,仿佛连接着天地。采风与苏晚并肩跪在佛像前,默默许下心愿。采风的心愿很简单——希望自己的诗能永远歌唱江南,也希望能永远记住今天的相遇。

 走出寺庙时,雨终于停了。夕阳透过云层,洒在西湖上,波光粼粼。彩风与苏晚站在湖边,静静地望着这一切。他们都知道,这一天将会成为彼此生命中最珍贵的记忆。

 “采风哥哥,”苏晚忽然轻声说道,“以后你写江南的时候,一定要记得今天的雨,今天的船,还有……今天的我。”

 采风转过头,看见苏晚眼中闪烁着泪光。他用力点头:“我会的,苏晚。江南会记得你,我也会。”

 湖面上传来乌篷船的橹声,远处的三潭印月在夕阳中若隐若现。采风知道,自己的江南之行,才刚刚开始。

第二章:江南初遇

 两人并肩站在船头,雨声在耳边织成细密的网。她叫苏晚,是杭州师范大学的学生。他们聊起江南的雨、西湖的月,还有彼此对文学的喜爱。

春雨如丝,细密得像一层薄雾,笼罩着江南的街巷。青石路面被雨水洗得发亮,倒映着油纸伞的影子。

 采风立在渡口的木船上,船身随着水波轻轻摇晃。他原本只是来杭州参加一场学术交流,没想到会在这样一个雨天,遇见她。

 她撑着一把油纸伞,伞面是紫红色的,伞骨在雨中微微颤动。她穿一袭浅色旗袍,衣角沾了些许雨珠,像刚从画中走出来的人。她的眉眼清澈,笑意浅浅,像水波一样,轻轻荡进了采风的心里。

 “你也是去宋城吗?”她的声音轻柔,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

 采风愣了愣,才点头:“是啊,正好顺路。”

 两人并肩站在船头,雨声在耳边织成细密的网。她叫苏晚,是杭州师范大学的学生。他们聊起江南的雨、西湖的月,还有彼此对文学的喜爱。苏晚说她喜欢诗,尤其喜欢那些带着淡淡忧伤的句子。采风听着,心中忽然浮现戴望舒的《雨巷》——撑着油纸伞的姑娘,彷徨在悠长又寂寥的雨巷。

 船靠岸时,雨还在下。苏晚收起伞,向一条铺满丁香花的小巷走去。她回头笑了笑,像是在向他道别,又像是在邀请他跟随。但人群很快将她的身影吞没,只留下一抹淡淡的香气和采风心中的涟漪。

 雨后初晴,阳光透过薄云洒在石阶上。采风沿着去宋城的路走着,耳边还回响着苏晚的笑声。转过一个街角,他遇见了两位同伴——王荣义老师和唐世喜老师。

 王荣义老师身形微胖,笑容慈祥,是学校里出了名的“历史通”;唐世喜老师则个头不高,眼神锐利,谈起地理来滔滔不绝。三人是竹丝湖高中的文科综合黄金搭档,曾带领学生在巢湖市统考中取得名列前茅的成绩。

 “来得正好,我们正要去《清明上河图》再现区。”王荣义老师笑着说。

 采风点点头,三人并肩而行。再现区内,古色古香的建筑鳞次栉比,街上行人摩肩接踵,叫卖声此起彼伏。唐世喜老师兴致勃勃地讲解着画中的历史背景,王荣义老师则不时吟诵几句宋词,引来游客侧目。采风却有些心不在焉,目光不时飘向人群,仿佛期待能在某个转角再次遇见那位丁香般的姑娘。

 午后,他们来到钱塘江边观潮。江水奔腾咆哮,浪花拍打着堤岸,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王荣义老师感叹道:“这就是江南的气势,柔中带刚。”唐世喜老师则说:“就像我们的学生,平时温文尔雅,关键时刻却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观潮结束后,他们沿着江边的山路,来到靠山而建的富人区别墅群这里的建筑风格各异,有的仿欧式城堡,有的则是中式园林,依山傍水,景致优美。采风站在高处俯瞰,心中涌起一丝仰慕——不是对财富的向往,而是对美好生活的憧憬。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采风打开一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微信。真的哇。

 “采风,你好。我是苏晚,杭州师范大学大二学生。我喜欢中文,可我读的是英语专业。我喜欢诗歌,也喜欢热爱诗歌的人。”

 采风的心头猛地一跳,仿佛有一只小鹿在撞。他想起雨巷中那抹倩影,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怎么了?笑得这么开心。”王荣义老师好奇地问。

 采风收起手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没什么,遇到个朋友。”

 话音刚落,天空又飘起了细雨。唐世喜老师提议:“前面有家茶楼,我们去避雨吧。”

 三人来到茶楼,推开门,一股淡淡的茶香扑面而来。暖黄的灯光照亮了木质的桌椅,窗外的雨丝在玻璃上留下细细的痕迹。

 苏晚已经在窗边等他。她依旧穿着那件浅色旗袍,只是多了一件米白色的披肩。见到采风,她的眼睛亮了起来,像雨后初晴的天空。

 “苏晚,这位是王荣义老师,这位是唐世喜老师。”采风介绍道。

 “老师好。”苏晚起身行礼,声音轻柔如江南小调。

 王荣义老师端详着她,笑道:“好一个江南女子,温婉中透着灵气。”

 唐世喜老师则是一副学者模样,细细打量着窗外的雨景:“烟雨江南,最适合品茗论诗。”

 茶过三巡,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诗歌上。苏晚谈起自己虽主修英语,却对中国古典诗词情有独钟。她说起李清照的“寻寻觅觅,冷冷清清”,眼中闪烁着理解的光芒;谈到徐志摩的“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又流露出少女的浪漫情怀。

 采风惊讶于她对诗歌的独到见解,更被她朗诵时的专注神情所吸引。窗外雨声潺潺,室内茶香袅袅,时间仿佛放慢了脚步。

 “你喜欢《雨巷》吗?”采风忽然问道,想起初遇时心中浮现的那首诗。

 苏晚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当然,我最喜欢那句‘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

 她轻声朗诵起来,声音如细雨般洒落。采风凝视着她,恍惚间觉得,眼前的苏晚,正是诗中那位丁香般的姑娘。

 王荣义老师与唐世喜老师相视一笑,默契地起身告辞,将这雨夜的温柔留给了苏晚与采风。

 “明天,你有空吗?”敏儿忽然问道,“我想带你去看西湖的晨雾。”

 采风点头,心中涌起莫名的期待。窗外,雨渐渐停了,天边露出一抹淡淡的霞光。江南的夜,因这场初遇而变得格外温柔。

 第二天清晨,西湖笼罩在一层薄雾中,远处的雷峰塔若隐若现。苏晚撑着伞,站在断桥边等他。湖面平静如镜,偶有微风拂过,泛起细细的涟漪。

 “你来得正好,太阳快出来了。”苏晚微笑着说。

 他们并肩走在湖边,聊着诗,聊着人生。苏晚说她梦想成为一名翻译,将中国的诗歌介绍给世界;采风则谈起自己希望能成为一名作家,用文字记录下生活中的美好瞬间。

 太阳从东方升起,金色的光芒穿透薄雾,洒在湖面上。苏晚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采风,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采风,你知道吗?我觉得我们好像早就认识了。”

 采风心中一震,不知该如何回应。他只觉得,在这个美丽的江南早晨,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远处传来游船的汽笛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采风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说道:“苏晚,不管我们是否早就认识,我希望从今天开始,我们能成为真正的朋友。”

 苏晚微笑着点头,那笑容如同西湖的水,清澈而温暖。

 在这个烟雨朦胧的江南,一段美丽的故事,就这样悄然开始了。

第三章:酒楼听唱

 西湖的夜总比别处来得柔些,月光像被湖水滤过,碎成一片银纱铺在青石板路上。采风跟着校长和另两位同事往西湖曼听酒楼走时,晚风正卷着邻街香气过来,混着他衣摆上还没散尽公园里茉莉花香。

 酒楼门檐下挂着两盏走马灯,转着“福”字和缠枝莲纹,推门时铜铃轻响,暖黄的光立刻裹了上来。大厅里已有二十多桌客人,谈笑声裹着菜香飘满每个角落,伙计穿蓝布短褂穿梭其间,肩上搭的白毛巾甩得利落。校长引着他们往靠窗的桌坐,指尖敲了敲菜单:“今日算我的,你们只管点。”

 菜还没上齐,校长便让伙计开了瓶葡萄酒。暗红的酒液倒进玻璃杯,晃出细碎的光。采风本就不胜酒力,两杯下肚,脸颊便浮起浅红,像被窗外的月光染了色。他正低头剥着碟里的毛豆,忽然听见大厅里的喧闹声弱了些,抬头便见酒楼老板陪着三位舞女往戏台去——那戏台搭在大厅东侧,挂着绛红色绒幕,此刻正被伙计缓缓拉开。

 舞女们穿水绿色纱裙,腰间系着银铃,舞步一动便叮当作响。丝竹声起时,她们的水袖在灯光下翻飞,像三只栖在台上的绿蝶。采风看得有些出神,直到舞女们鞠躬退场,绒幕再次合上又拉开,他才猛地攥紧了手里的筷子。与农主任碰杯。

 走上台的是个穿陶红色旗袍的女子。旗袍领口滚着细细的黑边,盘扣一路扣到腰际,衬得她身姿愈发纤长。她脸上化了淡妆,眉梢轻轻挑着,眼角却藏着点柔意,手里捏着支白瓷话筒,站定后先朝台下弯了弯腰。“接下来,给各位唱首《好一朵茉莉花》。”她的声音清凌凌的,像西湖的水,刚落音,台下便有了些掌声。

 采风的心跳却骤然快了——那声音,那眉眼,分明是江南妹。

 他去年在江南采风时遇见过她,彼时她还在巷口的茶馆唱评弹,穿素色旗袍,怀里抱着琵琶。他记得她唱《茉莉花》时,尾音总带着点江南的软糯,像沾了露水的花瓣。此刻她站在曼听酒楼的戏台上,陶红色旗袍衬得她比那时明艳了许多,可一开口,那纯真的嗓音还是没变。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她的声音裹着丝竹声漫开来,大厅里的喧闹声渐渐没了,连邻桌正争执的两个客人都停了话头,朝台上望。采风的掌声比谁都响,手掌拍得发疼也没察觉,只一瞬不瞬地盯着台上。江南妹唱到“满园花开香也香不过它”时,目光无意间扫过窗边,与采风的视线撞了个正着。她眼里闪过一丝惊讶,指尖微微顿了顿,却很快稳住声线,继续唱了下去。

 一曲终了,台下掌声雷动。校长从口袋里摸出几张纸币,朝伙计递了个眼色,伙计立刻捧着钱往台上跑。采风忙朝江南妹点点头,示意她收下。她望着他,轻轻弯了弯唇角,接过钱后又朝台下鞠了一躬,才提着旗袍下摆,慢慢退到幕布后。

 接下来的节目,采风一个也没看进去。他指尖在玻璃杯壁上划着圈,脑子里全是江南妹方才的模样——陶红色旗袍在灯光下泛着柔润的光,她唱歌时睫毛轻颤,像停了只蝴蝶。直到校长提议散席,他才猛地回过神,匆匆跟同事道别,转身往后台去。

 找到江南妹时,她刚卸了妆,正对着镜子摘耳坠。看见采风进来,她愣了愣,随即笑了:“采风老师?你怎么在这儿?”

 “我们高三教师在这开会。”采风有些局促,手在口袋里攥了攥,“方才听你唱歌,想跟你聊聊。附近有家茶楼,要不要一起去?”

 江南妹爽快地应了。两人并肩往茶楼走时,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茶楼里人不多,临窗的桌还亮着灯,伙计泡了壶碧螺春,茶香袅袅地漫开来。采风从包里掏出个笔记本,是他这几日写的诗,递过去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两人都顿了顿,又很快移开视线。

 江南妹捧着笔记本,看得很认真,偶尔会轻声念出一两句。“‘西湖的夜,是被水浸软的诗’,这句写得真好。”她抬头望他,眼里闪着光,“我从前在江南,也总觉得夜里的水是有声音的。”

 采风的心忽然软了下来。他原以为她只懂唱歌,却没料到她对文字也有这般细腻的感知。两人从诗聊到生活,江南妹说她去年与你在江南相遇,为了勤工俭学,上个月才来曼听酒楼驻唱;采风说他在竹丝湖中学教政治,闲时便去湖边散步,看落日把湖水染成橘红色。

 聊到兴起时,采风忽然来了灵感,从包里摸出笔,在笔记本上飞快地写起来。江南妹没出声,只静静看着他,灯光落在他微蹙的眉头上,竟有种说不出的认真。不多时,采风把笔记本推到她面前,纸上是一首刚写的诗——《落日•相思》。

 “江南逢君遇落花,正是燕子飞农家。红唇一抿笑春风,含羞入幻挽绫纱。满目山河空念远,烟雨伤春难护花。落日一点似红豆,却用相思绘晚霞。”江南妹轻声念着,念到最后一句时,脸颊微微泛红,抬头望采风的眼神里,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柔意。

 “写得真好。”她把笔记本递还给他,指尖轻轻碰了碰纸页上“江南”二字,“我好像……又想起去年在江南的日子了。”

 采风望着她,忽然觉得西湖的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暖。窗外的月光还在,茶楼里的茶香还在,而他对面坐着的女子,眼里盛着的温柔,像极了诗里写的那片晚霞。

第四章:雨渡千岛湖

 杭州的梅雨季,雨是缠人的。采风站在拱宸桥渡口时,青石板路已被雨浸得发亮,他肩头的帆布包沾着潮气,里面除了诗集与稿纸,还裹着半块江南妹昨天送的桂花糕——那是江南妹特有的细腻,知道他不喜甜,特意少放了糖。

 “采风大哥。”

 软绵的声音从雨雾里钻出来,像吴侬小调的开头。采风回头,看见苏晚撑着柄浅蓝油纸伞跑来,白裙角沾了泥点,发梢还挂着雨珠。她手里攥着个布包,递过来时指尖泛着凉:“我今早去河坊街买的,你路上写稿累了,就吃块薄荷糖提神。”

 采风接过布包,指腹擦过她手背上的雨痕,两人都顿了顿,又飞快地错开眼。他是半年前到杭州采风的诗人,总在西湖边的长椅上写稿,遇见苏晚是个意外——那天她抱着本英译版的《叶芝诗选》,蹲在柳荫下皱眉,阳光落在她睫毛上,像撒了把碎银。后来才知道,这个读大三的江南妹,不仅能把英文诗译得雅致,还会用吴语唱《茉莉花》,声音软得能化在雨里。

 “雨这么大,你该在学校待着。”采风把伞往她那边倾,看着她眼底的水光,喉结动了动。他这次走,是应竹丝湖中学校长之邀,去千岛湖采集民间歌谣——诗人的笔尖总需要新鲜的风景,可此刻望着苏晚微蹙的眉,他第一次觉得“漂泊”两个字,沉得像渡口的青石。

 苏晚低头踢了踢路边的水洼,雨顺着伞沿滴在她鞋尖:“你……会给我寄诗吗?”

 “会的。”采风望着湖面,渡轮的汽笛声在雨雾里漫开,“等我找到最好的句子,第一个寄给你。”他没说出口的是,昨晚在灯下写稿时,满纸都是她的模样,最后只落成一句“江南雨,最是缠人肠”,连给她看的勇气都没有。

 渡轮靠岸的瞬间,苏晚忽然拉住他的袖口:“采风大哥,你的稿纸快湿了。”她小心翼翼地把稿纸往帆布包深处塞,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手腕,像落了片羽毛。采风想说“我很快回来”,可话到嘴边,只变成一句“你好好上课”。船开时,他站在甲板上回头,看见苏晚还站在渡口,油纸伞下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融在青灰的雨雾里,像幅没干的水墨画。

 苏晚回到学校时,上课铃刚响。她快步走进阶梯教室,正好撞见凯瑟琳站在讲台前分发讲义。这位美国外教总穿着丝质连衣裙,四十岁的年纪,微胖的身材裹在酒红色丝绸里,反而衬得肌肤愈发白皙。她笑起来时眼角有浅纹,说起英语来语速轻快,像山间的溪流撞着石头,脆生生的。

 “Good afternoon, everyone.”凯瑟琳举起手里的诗集,“今天我们读艾米莉·狄金森的《希望是有羽毛的东西》。”

 苏晚坐在靠窗的位置,雨还在敲玻璃。她翻开课本,目光落在“Hope is the thing with feathers / That perches in the soul”这句上,忽然想起采风昨晚发给她的短句。指尖在书页上轻轻摩挲,她跟着凯瑟琳的声音朗读,嘴角忍不住上扬——上次采风听她读英文诗,愣了半天说“原来江南的声音,读英文也这么软”。

 下课铃响后,苏晚抱着课本走到讲台前。凯瑟琳正收拾讲义,看见她来,笑着挑眉:“苏,又有问题要问我?”

 “老师,”苏晚指着诗里的“feathers”,“为什么不用‘wings’呢?翅膀不是更能代表飞翔吗?”

 凯瑟琳放下书,指尖点了点诗句:“羽毛更轻呀,就像希望——它不用轰轰烈烈,只要轻轻落在心里,就能陪你走过难走的路。”她忽然凑近,压低声音,“是不是在想某个人?这节课你走神了三次哦。”

 苏晚的脸颊瞬间发烫,攥着课本的手指紧了紧,转身时听见凯瑟琳笑着说:“年轻人的心事,就像江南的雨,藏不住的。”

 此时的千岛湖渡轮上,采风正和校长、同事们围坐在小桌旁打牌。校长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笑起来眼睛眯成缝,看着采风赢了一局,拍着他的肩说:“采风啊,你今天可是满面春风,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旁边的何兵跟着起哄:“肯定是走之前见着心上人了!不然怎么连牌技都变好了?”

 采风拿起茶杯掩饰笑意,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满脑子都是苏晚在渡口的模样,她递薄荷糖时的温度,她拉他袖口时的力道,还有她眼底没说出口的不舍。渡轮切开湖面,溅起的水花沾在窗上,像她睫毛上的雨珠。

 上岸后,几人先去观景台。站在高处往下望,千岛湖的岛屿像撒在绿绸上的碧玉,雨后天晴的阳光落在水面,波光粼粼。何兵举着手机拍照,嚷嚷着:“采风,你可得多写几首诗,不然对不起这风景!”

 采风没说话,拿出笔记本飞快地写:“雨落千岛湖,风带桂花香,可我想的,还是渡口那柄蓝伞。”

 中午吃饭的小酒店临湖而建,木质窗户推开就能看见湖面。何兵点了醉虾,鲜红的虾在玻璃碗里蹦跳,浇上黄酒时,香气漫了满室。校长倒了冰啤,笑着说:“来,庆祝我们采风满载而归!”

 啤酒的冰凉滑过喉咙,采风却觉得心里暖暖的。他看着碗里的醉虾,忽然想起苏晚说过“不敢吃生的,总觉得虾会跳进嘴里”,想着想着就笑了,惹得光琳疑惑地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他喝了口啤酒,“就是觉得这虾挺新鲜的。”

 饭后乘旅游车回竹丝湖中学时,采风靠在车窗上,思绪又飘回了拱宸桥渡口。他想起苏晚递来的薄荷糖,想起她撑伞的模样,想起自己没说出口的“我会想你”。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苏晚发来的消息:“采风大哥,到学校了吗?记得吃薄荷糖,别着凉。”

 他指尖在屏幕上敲了很久,最后只回了一句:“快到了,你好好上课。薄荷糖很甜。”

 车窗外的风带着湖水的湿气吹进来,采风把笔记本贴在胸口,嘴角忍不住上扬。他知道,这次漂泊不是结束,而是开始——为了更好的诗句,也为了早日回到江南,把没说出口的不舍,都写成“我想和你,一起看遍江南的雨”。


第五章:远方的诗行

 采风在竹丝湖畔住到第三日,江南的雨终于来了。雨从晨雾里漫出,起初是湖面浮着薄纱,后来便有细密雨丝斜织,把黛瓦白墙揉进水墨。他撑着旧油纸伞,鞋尖沾了青石板缝的青苔,沿湖岸烟巷慢走。巷口柳树抽新芽,嫩黄如初生乳芽,风拂起细碎的绿;转角丁香开得正好,被雨打湿的花瓣泛着朦胧红,像姑娘眼角未干的泪痕。

 忽然,雨雾中划出一艘乌篷船,船头立着穿蓝布衫的秀女,挽着竹篮,发梢沾着雨珠。船桨搅碎湖面倒影,也搅乱采风的心绪。他急忙从笔记本里翻出笔,在雨湿的纸页上写下:“江南雨,醉在烟巷中。满天相思柳初乳,脉沐朦昽丁香红,秀女摇乌蓬。”

 这一写便收不住。接下来几日,他踩着雨痕走遍竹丝湖周边村落,看浣纱女溪边捶衣裳,听老渔翁船头唱渔歌,连傍晚家家户户的炊烟,都成了诗里的句子。最得意的《忆江南·江南雨》,他修改七遍,揉进油纸伞下的吴越风情、画船边的梧桐影子,才满意发给杭州的苏晚。

 苏晚的回信来得快,夜里十一点多,采风的手机亮了。“采风,读你的诗像喝了温黄酒,从舌尖暖到心口。‘吴越被染红’太妙了,我仿佛看见雨里的油纸伞,一把接一把,把江南染成胭脂色。”后面附了笑脸,末尾写着“等你回来,我请你去河坊街吃定胜糕”。

 采风盯着屏幕笑了许久,窗外雨未停,竹丝湖的水声伴着手机微光,成了春夜最温柔的背景。后来这首诗获第四届全国诗歌邀请赛一等奖,他第一时间把证书拍给苏晚,她秒回“撒花”表情:“早知道你能得奖,你的文字里藏着江南的魂。”

 那时苏晚正处毕业季。采风去杭州看她,两人在西湖边长椅坐了一下午。她捏着考研英语真题,眉头微蹙:“我想考文学硕士,二外得重新学,日语好像最简单。”风把她头发吹到耳后,露出光洁额头,“京都樱花有名,若能去进修半年,说不定能写篇散文。”

 采风看着她眼里的光,想起自己在竹丝湖畔写诗的日子——那种为目标全力以赴的热忱,他太熟悉。“去试试吧,”他说,“等你到京都,记得拍樱花给我看。”

 苏晚真的考上了。次年三月,她从京都发来照片:樱花树沿清水寺前音羽大道铺开,粉白花瓣落在青石板上,像下了场温柔的雪。她穿米白色风衣站在樱花树下笑,身后是古色古香的町屋。配文只有一句:“这里的春天,和江南不一样,但也很好。”

 后来采风根据她提供的材料写了散文《樱花赋》。文中没有堆砌辞藻,只写苏晚清晨踩在樱花花瓣上的柔软触感,傍晚在鸭川边看夕阳染红樱花,还有房东老太太送的樱花味和果子。采风读时,仿佛能闻到纸页间的樱花香,感受到字里行间的平静与欢喜。这篇散文获全国散文大赛铜奖,他却在微信里跟苏晚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好像这里的樱花再美,也没有江南的雨让我心动。”

 采风没来得及等回复,就收到日本快递。是苏晚寄的书信,用樱花纹信纸,字迹依旧清秀。

 “采风,展信佳。”开头是熟悉的称呼,“今天京都下小雨,我撑伞买东西,忽然想起你写的江南雨。这里的雨很细,落在樱花树上,花瓣掉得更快,不像江南的雨,能把丁香淋得更红。路过书店看到讲中国古典诗词的书,翻到‘天街小雨润如酥’,忽然就想家了。”

 “上周去清水寺,遇到穿汉服的苏州姑娘,聊起苏州园林的牡丹。我忽然想起去年春天,我们在杭州看牡丹,你说牡丹太艳,不如丁香温柔。你看,这些小事我都记得。”

 “房东老太太给我看她年轻时在京都大学樱花树下的照片,说年轻时觉得远方风景最好,老了才难忘故乡的春天。我好像懂了,《樱花赋》少的是和你一起看的江南雨、河坊街的定胜糕、西湖边的风。”

 “下个月我回杭州,我们再去西湖好不好?听说初夏有很多荷花,我想和你一起,再写一首关于江南的诗。”

 信纸末尾有几滴浅浅水渍,像眼泪打湿的痕迹。采风把信折好,放进存着《忆江南·江南雨》手稿的抽屉。窗外阳光正好,他想起苏晚说的荷花、京都的樱花,忽然明白——远方的风景,从来不是风景本身,而是陪你看风景的人,是字里行间的牵挂与思念。

 他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写下第一句:“江南夏,荷风满湖堤……”等苏晚回来,他们一定能把这首诗写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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