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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应伯爵帮闲术:巧舌傍虎,财色双收

作者:麓山一闲人 阅读:12 次更新:2025-09-29 举报

第四十五回原题为“桂姐央留夏花儿,月娘含怒骂玳安”,5930字。主要内容:1)应伯爵再为揽头借钱;2)西门庆收当铜锣屏风;3)李桂姐为夏花儿说情;4)曰娘嗔玳安;5)吴银儿索白绫绢。此回怎么读也读不出标题上的主角桂姐、月娘,绣像本题为“应伯爵劝当铜锣,李瓶儿解衣银姐”倒是十分贴切,特别是应伯爵几乎贯穿于始末。

一、主题故事

此回写应伯爵在西门府左右逢源,大展风头。

接上一回,应伯爵赶到黄四家,得到了十两谢银,但黄四说,后续生意还得有本钱。应伯爵叫黄四买上礼品、叫上六个吹打,由他领着去西门府,并十分把握说:“我只消一言,替你们巧一巧儿,就在里头了。”

应伯爵带着礼和人来到西门府,对西门庆说:“李三哥、黄四哥再三对我说,受你大恩,节间没甚么,买了些微礼来孝顺你赏人。”西门庆道:“我也不好受的,还教他抬回去。”伯爵道:“哥,你不受他的,这一抬出去,就丑死了!他还叫唱的来伏侍,是我阻住他了;只叫了六名吹打的,在外边伺候。”西门庆向伯爵道:“他既是叫将来了,莫不又打发他?不如请他两个来坐坐罢。”应伯爵趁叫李三黄四来的空档说:“哥,你总不如再找上一千两,到明日也好认利钱,那金子你用不着。”最终西门庆又续借一千两银子给揽头。

一会儿,“贲四拿了一座大螺钿大理石屏风,两架铜锣铜鼓连铛儿。”应伯爵说:“哥,该当下他的。休说两架铜鼓,只一架屏风,五十两银子还没处寻去。”西门庆道:“不知他明日赎不赎?”伯爵道:“没的说,赎甚么?下坡车儿营生,及到三年过来,七八本利相等。”于是西门庆又当下屏风、铜锣。

李桂姐在窗子前扬声叫道:“应花子,我不拜你了!你娘家去。”伯爵道:“拉回贼小淫妇儿来,休放他去了。叫他唱一套儿,且与我听听着。”桂姐道:“等你娘闲了,唱与你罢。”伯爵道:“只你两个说梯己话儿,就不教我知道了?由他干干净净恁大白日就家去了,便益了贼小淫妇儿了。投到黑,还接好几个汉子。”

 李桂姐走后,又与吴银儿混在一起,伯爵道:“你休管他家,等我守着我这干女儿过日子。干女儿过来,拿琵琶且先唱个儿我听。”

简评:所谓“傍虎吃食”,必须熟悉虎的本性,才可以吃到剩下的食物,应伯爵在西门府的“风头”,是精准拿捏主子贪财好面子的“驯虎”表演:以“道德绑架 + 利益诱惑”促成黄四续借千两,再抽佣金;借“稀缺性话术 + 典当者窘境”劝当铜锣,迎合西门庆“低价捡漏”心理。此外,调侃李桂姐以表“忠心事主”,强认吴银儿为干女儿构建“半个主子”地位,用荤素笑话维系主仆“同乐”氛围。张竹坡说“盖前此西门未提刑,可以嫖,则惟以嫖诱之;此后西门虽有时而嫖,然实不敢嫖,故以戏悦之。如此回劝当铜锣,方是特书以财而趋奉之也。此回乃西门官兴正新,财念方浓之时,故即以财势鼓惑之,写趋附小人,真写尽了也。”

应伯爵“傍虎”本质是一场与虎的共生游戏:他靠啃食西门庆的权力残羹存活,却也在潜移默化中助其膨胀为吞噬一切的“猛虎”。从收中介费到劝当铜锣,从调笑妓女到促成放贷,他的每一次“出风头”都是往西门庆欲望之火中添柴。这种“食虎而养虎”的荒诞循环,不仅道尽帮闲阶层的人格扭曲,更照见晚明社会“金钱 - 权力”合谋下的众生相 —— 当“傍虎”成为常态,整个时代都在虎啸声中走向崩塌。

二、章回文本多维解析

1、评点辑要

1)闲人曰:李智、黄四借鸡生蛋,应伯爵捞取中介费,西门庆放贷得利,一个“利”字,各有所图。其实,西门庆低价收屏风铜锣是利,李桂姐为夏花儿说情利在李娇儿,吴银儿向李瓶儿要白袄则是直接索取,一部《金瓶梅》,利来利往,无处不利。

2)文龙说:应伯爵“心思能测大老倌之性,面目能讨大老倌之喜,口齿能动大老倌之听。”

3)田晓菲说:“在第四十三回里面,作者写乔五太太是皇亲,这一回里,当铜锣、大理石屏风的是白皇亲家。白皇亲三个字,意谓‘白做一场皇亲国戚’”。

2、语言解读

1)应伯爵对黄四说:“常言道,秀才无假漆无真,不图打鱼,只图混水。

首句意指秀才有官方文书佐证,无法凭空伪造,古代漆料产量低、成本高,市面上多有掺杂质的假漆。次句是故意搅乱局面,而非追求实际利益。

2)劝当铜锣,应伯爵与谢希大一唱一和、奉承拍马:“下坡车儿营生。一物一主。”

前句说下坡的车无需费力即可前行,应伯爵奉承西门庆,说劝当铜锣是件轻松好做的事;后句指物品总有合适的归属,暗指铜锣到西门庆这样的主儿是恰当的。

3)李桂姐叫西门庆留下夏花儿:“自古木杓火杖儿短,强如手拨剌。”

木杓火杖的柄短,但总比用手去拨动好,指有个可使用的总比没有强。

3、片段细品----暗藏玄机的对话

西门庆与桂姐说了话,后边更衣去了。

应伯爵向谢希大说:“李家桂儿这小淫妇儿就是个眞脱牢的强盗,越发贼的疼人子!恁个大节,他肯只顾在人家住着?鸨子来叫他,又不知家里有甚么人儿等着他哩!

谢希大道:“你好猜?悄悄向伯爵耳边,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说未数句。

伯爵道:“悄悄里说,这哥还不知道哩!”

不一时,西门庆走的脚步儿响进来,两个就不言语了。

评点:应伯爵、谢希大听见西门庆的脚步声“就不言语了”,什么意思?他们到底瞒着西门庆说了什么?

这段“脚步声中的缄默”堪称《金瓶梅》“不写之写”的典范。应伯爵一句“鸨子来叫他,不知家里有甚么人儿等着他”,已暗戳李桂姐心猿意马;谢希大附耳低语的“如此如此”,结合前情脉络,实为揭露桂姐与王三官的私情 —— 42 回西门庆遥见的方巾公子王三官,正为嫖娼向人借钱,而嫖娼对象不言而喻就是李桂姐;第 43 回桂姐急欲归家、与保儿门外密语,皆与此线呼应。

张竹坡“三官情事俱于无字中出”的评点切中肯綮:作者以“脚步儿响”打断对话的物理动作,应、谢二人的骤然噤声,既暴露了他们“报喜不报忧”的帮闲本质,又以“欲说还休”的留白,将桂姐与王三官的苟且之事包裹在冰层下。王三官的方巾、桂姐的归家之急、保儿的密语,串起一条西门庆视而不见的“绿帽链”,而应、谢二人的“不言语”,恰似深宅中无数帮闲的生存缩影 —— 他们靠主子的权势分一杯羹,却也用谎言与沉默喂养着主子的虚荣。

当今小说多耽于直白描写,罕有这般“以无写有”的笔力。《金瓶梅》的高明处,正在于让读者从脚步声响、耳语片段、人物急态中拼贴出真相,在“不言”中听见惊雷,于“留白”处看见深渊。

三、一家之言

1、“百花王”诗影:风月词下的女性命运隐喻

回前诗:“佳名号作百花王,幼出冰肌异众芳;映日妖娆呈素艳,随风冷淡散清香;玉容每妒啼妆女,雪脸浑如傅粉郎;檀板金樽歌胜赏,何夸魏紫与姚黄。”

一二句营造出一种艳丽而略带奢靡的氛围,为故事的展开奠定了基调,它暗示着即将讲述的情节可能涉及到风月场所或与美貌女子相关的故事,引发读者的兴趣和期待。

 三四句写百花王有着超凡的气质和魅力,然而,此回中出现的妓女李桂姐、吴银儿等,与诗中所描绘的百花王形象存在差距,即现实中的风月女子并非如诗中所写的那般完美无瑕、超凡脱俗,而是有着各自的缺点和无奈。

五六句写百花王美貌惊人,感觉是淡妆浓抹总相宜,确实是“百花王”,可能会让读者联想到小说中的某个女性角色(如潘金莲、李瓶儿),暗示的结局也会让读者好奇,她们如同百花王一样,经历从盛到衰或其他不同寻常的命运转折。

七八句说的是在热闹繁华的表象下,也隐含着对这种命运无常的感慨,暗示了小说对人生、命运和社会现实的深刻主题探讨。

 百花王即便有着出众的美貌和气质,最终也可能逃不过命运的摆弄,就像小说中的众多女子,无论她们是出身风月场所还是官宦人家,都在那个时代的社会环境和男权制度下,有着各自的悲剧命运。作者借他人诗词行“自家春秋”,将文人笔下的“群芳颂”转化为“女儿悲”,这种“旧瓶装新酒”的手法,既保留了古典小说“诗词点题”的传统,又以“反差叙事”深化了主题 —— 当“百花王”的华美辞藻遭遇李桂姐的市侩算计、吴银儿的逢迎卖笑,诗词的文学性反而成为刺破表象的利刃,让读者在风月笔墨中,看见封建时代女性如“无根之花”般随波逐流的悲凉。

2吴银儿的生存智慧:温雅表象下的权衡之道

吴银儿自始至终在《金瓶梅》中都是一个比较重要的人物,花子虚在世时,吴银儿风光无限,文中没明写,但她也没怎么张扬。花子虚死后,李桂姐被西门庆梳笼,势头盖过吴银儿,如日中天,吴银儿也是温温尔雅。

在此回里,李桂姐走后,应伯爵搂着吴银儿说李桂姐的是非,吴银儿说:“一般一方之地,也有贤有愚,可可儿一个就比一个来?俺桂姐没恼着你老人家!”吴月娘也说李桂姐不懂事,吴银儿道:“好娘,这里一个爹娘宅里是那里去处?就有虚篢,放着别处使,敢在这里使!桂姐年幼,他不知事,俺娘休要恼他。”当伯爵、月娘说桂姐是非时,吴银儿并不落井下石,而且还说其好。

吴银儿内敛,沉稳,平和,处处避让,低调,不与人结怨,作为作为妓女,她深知在复杂的环境中生存需要谨慎行事。她选择内敛、避让的方式,不与人发生冲突,是为了维护自己在妓院和西门庆家等场所的生存空间,她明白过于张扬可能会给自己带来麻烦,而保持低调平和有利于积累人脉和资源,为自己的未来发展打下基础。

尽管吴银儿性格内敛,但她本质上仍是妓女,好财贪利是其共性。在李瓶儿那儿,吴银儿却直接诉求白绫袄,最终得到了价值三十八两的松江阔机尖素白绫。在那个社会环境下,妓女们需要依靠钱财来保障自己的生活,所以她在面对利益时也会主动争取。吴银儿的“不温不火”,是风月场里被规训出的生存法则 —— 既非真“温和”,亦非甘“平庸”,而是以“柔”化“刚”,在男权与同行的夹缝中,为自己谋得一方安稳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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