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升学宴

 短篇小说

            升学宴

七月的太阳把柏油路晒得冒热气，老王蹲在小区楼下的台阶上，手里攥着那张刚打印出来的成绩单，纸角都被汗浸湿了。409分，比去年的本科线刚过了三十五分，最后被兰州信息科技学院录取——民办的，一年学费两万八，加上住宿费和生活费，保守估计四万出头。

他摸出手机，点开那个备注着“亲情一家人”的群。群里上次热闹还是过年时抢红包，现在他编辑了条信息：“告诉大家个事，我家梦阳考上大学了，兰州信息科技学院，本科。定在下周六中午，在家里弄几个菜请大家吃个饭，热闹热闹。”后面还附了张成绩单的照片，特意把“本科”两个字圈了出来。

发完消息，老王揣着手机等回复。院子里的杨柳树随风摇摆着，他心里盘算着：表哥家的儿子几年前考了六百多分去了985，摆了三十桌；表姐家的儿子去年走的二本公办也请了亲戚聚了聚。自己这虽然是民办，但终究是个本科，兄弟姐妹怎么也得给句恭喜吧。

可一个小时过去，群里静悄悄的。他又点开亲戚群，发了同样的内容。这次快些，表弟先冒了个泡：“哟，梦阳出息了！本科呢！”接着，三姨、大舅家的表妹也跟着发来祝贺，有人问学校在哪，有人说要给孩子包个红包。老王看着那些带着笑脸表情的消息，心里那块堵着的石头松动了些，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回：“谢谢大家，到时候一定来啊！”

到了晚上，兄弟姐妹群还是没动静。老王忍不住给老二发了条私讯：“兄弟，群里看到了吧？下周六家里，孩子升学宴。”过了半小时，老二回了句：“知道了。到时候看情况，最近比较忙。”老王盯着“看情况”三个字，心里凉了半截。他知道老二的意思——去年一个侄子考了500多，人家都没办升学宴，如今自家孩子考了个民办，老二怕是觉得这宴请得“不值当”。

兄弟媳妇倒是主动打了电话来，语气里带着点犹豫：“哥啊，梦阳这学校……是民办吧？学费不便宜吧？”老王嗯了一声，说正想借这机会凑点学费。兄弟媳妇在那头沉默了会儿，说：“下周六我可能要去给我闺女买电脑，她开学要用。钱的事，要是实在紧，我这儿先给你拿点？”老王连忙说不用，挂了电话，心里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弟媳这是不想来，又怕落人话柄。

转眼到了升学宴那天。康桥小区老王的家里，老王办了两桌，提前摆好了烟和酒。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衬衫，从十点就开始在门口等。亲戚群里说要来的表姑和表妹都到了，表姑塞给梦阳一个红包，低声说：“孩子，上学好好念，钱不够跟表姑说。”梦阳红着脸接了，老王在一旁忙着递茶，眼角有点发热。

可那些他特意单独发了请柬的“自己人”，却一个都没露面。

他想起上周给小张打电话时的情景。小张在电话那头笑得爽朗：“必须来！咱哥俩谁跟谁！可现在，小张的电话打不通，提示正在通话中。

还有好兄弟大林，去年大林儿子结婚，老王随了500的礼，当时大林拍着他的肩膀说：“以后你家有事，我肯定到！”早上他给大林发微信，问到哪了，对方回了句：“哎呀，忘了跟你说，今天我丈母娘生日，实在走不开！”

十二点的钟声敲过，两桌只坐了半桌人。梦阳低着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老王端着酒杯的手有点抖。大哥打圆场：“人少清净，咱们自己家人热闹就行。”老王勉强笑了笑，把酒倒进嘴里，又苦又涩。

散席时，大哥悄悄把老王拉到一边，塞给他一个信封：“这里面有一千块，你拿着给孩子买点学习用品。别让孩子知道，免得他有压力。”老王攥着那个厚厚的信封，喉咙里像堵了东西，说不出话。

酒席散场走出家门，太阳还是那么烈。老王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忽然想通了——有些人来不来，其实早就由心里的那杆秤称好了。只是他没想到，那秤上的砝码，有时候不是情分，是算计。

他回头看了眼送走的亲戚，又看了看身边低着头的儿子，轻轻叹了口气：“走，爸带你去买个电脑。到了学校好好学，以后咱不靠别人，靠自己。”梦阳抬起头，眼里闪着光，用力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