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的日子
秋窗独坐
晨光透过纱帘,在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我起身,将昨夜读了一半的书合上,书签是片干枯的枫叶。厨房里,电饭煲正冒着白气,米香混着红枣的甜味在空气中漾开。这便是我一天的开始——简单,安静,像杯温热的茶。
退休后的日子,渐渐与外界断了联系。手机通讯录里存着许多号码,但真正拨通的,不过每月一次的水电费查询。儿女们偶尔来电,我便听着他们讲述工作生活的琐事,偶尔插一两句。更多时候,我们只是沉默,让电流传递彼此的呼吸。这种距离刚刚好,像秋日里两棵相邻的树,各自生长,根系却在看不见的地方相连。
我不再参加同学聚会。那些曾经熟稔的面孔,如今谈论的多是孙辈的学业、房价的涨跌,或是某位同学的病情。我坐在角落,看着他们举杯相庆,忽然觉得,我们早已活在不同的时区。不如归去,泡一壶茶,读几页闲书。书房里,新买的摄影教程摊开在桌上,昨天刚学会用手机拍微距,镜头下,露珠里的世界比任何社交场合都精彩。
午餐常是一碗素面,撒点葱花,滴两滴香油。晚餐则干脆省去,肠胃反而更觉轻松。网购的衣服若不合身,便直接退回,不必像年轻时那样,为几件衣裳在试衣间里反复纠结。衣柜里只留几件常穿的,其余都捐了。空间大了,心也跟着敞亮起来。
午后阳光正好,我会搬把藤椅到阳台上。阳光晒在背上,暖融融的,像有双无形的手在按摩。楼下花园里,孩子们的笑声远远传来,我眯着眼,看云朵慢慢游过天空。偶尔有老邻居路过,隔着栅栏聊几句,话题不外乎天气和菜价。我们都不再追问彼此的近况,这种默契,比寒暄更让人舒适。
清理旧物时,翻出许多泛黄的信件和照片。年轻时珍藏的"宝贝",如今看来不过是一堆纸片。我一张张看过,然后放进碎纸机。听着机器"嗡嗡"作响,仿佛在碾碎过去的自己。最后留下的,只有几本日记和几枚硬币——那是女儿小学时送我的"礼物"。
夜晚,我会在小区里散步。路灯将梧桐树的影子拉得很长,踩上去,像踩着流动的水。偶尔遇见遛狗的人,狗绳一晃而过,我们相视一笑,不必交换姓名。回家后,用新学的视频软件剪辑白天拍的落叶,配上喜欢的钢琴曲。发到网上,收获几个点赞,便足够欢喜。
这样的生活,或许在别人眼里显得孤寂。但我知道,真正的热闹不在觥筹交错间,而在与自己的相处中。就像那盆摆在窗台的绿萝,无须他人照料,只需一点清水和阳光,就能自顾自地生长得葱郁。
秋风起了,我关窗,拉上窗帘。屋内温暖如春,茶香袅袅。翻开新买的散文集,读到"孤独是灵魂的镜子",不禁微笑。镜中的我,皱纹里藏着故事,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明。
秋日私语
晨光熹微时,我常坐在阳台上看云。退休后养成的习惯,像某种隐秘的仪式。不远处的菜市场早已热闹起来,小贩的吆喝声与三轮车的铃铛声交织成市井的乐章。我只需泡杯清茶,任茶香与晨风共舞。生活变得简单,简单得能听见自己呼吸的节奏。
午后是阅读的时光。书架上的书按颜色排列,从深蓝到浅灰,像一条沉默的河流。最近在读汪曾祺的《人间草木》,他写昆明的雨、故乡的食物,文字清淡如水,却让我想起年轻时在北方啃冻梨的滋味。读到有趣处,便用铅笔在页边画个小笑脸——这是只属于我的阅读密码。
网购成了新的乐趣。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仿佛能触摸到千里之外的面料质地。上月买的亚麻衬衫大了两号,我直接点击退货,连客服的道歉模板都没看完。年轻时总为退货难为情,现在才明白,衣服是为人服务的,不是人为衣服受气的。退回的包裹里,我塞了张便签:"祝您今日好心情"。
清理旧物时,翻出许多"等有用"的东西:生锈的钥匙、过期的优惠券、孩子小学的作业本。它们像记忆的残渣,堆积在角落里。我一件件审视,最后只留下一个铁皮饼干盒,里面装着泛黄的车票和电影票。其余的都装进回收袋,走出门时,整个人轻快得像要飘起来。
小区散步是最惬意的活动。踩着银杏叶,听脚下沙沙作响,像大自然在低语。常遇见一只三花猫,它认得我,会蹭过来让我挠下巴。我们之间无需言语,这种默契比任何社交都珍贵。有时带着相机,拍下夕阳在玻璃幕墙上的反光,或是雨后蜗牛爬过的银痕。
晚餐的餐桌上,常常只有一碗粥和一碟酱菜。年轻时总爱追求丰盛,现在才懂得"少食养生"的真谛。肠胃轻松了,睡眠也安稳。偶尔女儿视频过来,看见我清减的饭菜,难免心疼。我笑着指指窗台上新开的菊花:"你看,它不也开得精神?"
深夜,我会翻看老照片。黑白照片里的父母还年轻,他们不懂什么"断舍离",却把日子过得井井有条。照片边缘已经卷曲,像他们被岁月揉皱的手掌。我轻轻抚平,突然明白:生活的智慧,原来就藏在这些细微处。
秋风渐起时,我收到快递——是女儿寄来的羊绒围巾。她不知道,我早已学会了自己添置衣物。但这条围巾,我会好好留着,等天冷时系上,暖意从脖颈蔓延到心底。就像那些没说出口的牵挂,始终在看不见的地方,默默温暖着彼此。
评论[0条]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