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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可吞天二千年

作者:丁铭春 阅读:1668 次更新:2021-12-13 举报

 泪可吞天二千年

丁铭春

中国古代史上,没有哪次战争能像长平之战那样,读之使人震撼,闻之使人色变。

别的遗迹,把历史浓缩于宫殿、寺庙、园林,或者亭台楼榭。而长平,则锁定时空在悲怆的尸骨坑。

一将功成万骨枯,一将无能死三军。如果说前者咒的是白起,那么后者骂的一定是赵括。天理昭昭,报应不爽。最终,他们也用罪恶和扭曲,狂妄和贪婪,还有自己的身家性命,为那四十多万赵军,为那个血腥的时代殉葬了。他们又何曾料到,后世两千多年,从未停止过对他们的怨愤和咒骂:以杀戮换功勋,把罪恶当荣耀,用自大充智慧。拿惨绝人寰变现加官晋爵,堆累累尸骨垒砌光宗耀祖。那个长三十公里,宽十多公里的长平古战场,那一处处尸骨坑里二千多年的日夜哀嚎,就是对发动战争和指挥战争者的永久控诉与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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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平,古上党的战略要地,即今天的山西省高平市西北。其东、西、北三面环山,状如簸箕。整个地势西北高,东南低。境内山峦叠嶂,河道交错,丘陵起伏,沟壑纵横,丹河纵贯全境。丹河,意即红色血河。此种地势,为白起的诱敌深入准备好了天然巨瓮。

就在秦始皇灭六国前四十多年那个夏秋之季,六十五万前线秦国虎狼之师,加上后方源源不断的各路援军,以绝对的碾压之势,占据山谷、沟壑及各险塞隘口所有制高点,步步为营居高临下,如群狼呈俯冲之势,攻势凌厉。赵军则龟缩于东南低洼之处,如临深渊战战兢兢,似待宰羔羊坚壁不出疲于自保。

赵军败局是注定了的。

秦赵国力之对比在战略僵持阶段已一览无余。在人口规模上,彼时秦国经过商鞅变法人口大增,据保守估计人丁总数已突破五百万。而赵国呢,尚且不足三百万,差了整整两个数量级。在粮食供给上,秦国有最上等的吴中、江汉、益州、河东四大粮仓。当时有“秦富十倍于天下”的说法。而赵国只限于以晋阳为中心的太原盆地和邯郸周边的漳滏流域粮食主产区。土质中等,产量不高。而且赵国又不如秦国一样重视农业,“民淫好末,侈靡而不务本”。因此三年的战略对峙,数十场大小战役,几十万大军的粮秣消耗,犹如无底洞,彻底拖垮了赵国外强中干的国力。在向齐楚借粮不得之际,前线四十五万大军已断粮旬日,以至“兵皆相食”。在后勤运输上,秦国使用的是古代效率最高的“漕运粮秣”,沿渭河、黄河、汾河抵达河东。再从河东运抵长平前线,距离不到二百公里,与赵国都城邯郸到长平距离相当。但交通状况比起翻越太行山脉的赵国要便捷太多。

实际上,韩国守将冯亭的阴谋“献上党于赵”,完美实现了韩国欲促使秦赵鹬蚌相争的既定目的。提前奏响了“超级大国”秦国与所谓“军力第二”的赵国迟早对决的号角,彻底结束了赵国“合纵连横,韬光养晦”的既定国策。赵孝成王虽然还不至于划入昏君之列,但他毕竟还太年轻,赵国宫廷内斗的大戏搞的精彩纷呈,主战派和求和派争权夺势假公济私,赵孝成王在内政外交上左支右绌进退失据。在“天赐”上党,不费一兵一卒吞下十七城之时,乐天派们狂喜于“即使靡费百万大军,十年未必可得”。但喜而忘忧,虎口夺食却未做最坏的与秦决战之准备。当秦国怒不可遏,举全国兵力,摆开一决雌雄拼命架势时,长平前线立马危在旦夕,上党这块肥肉便成了烫手山芋。此时求和已是最大程度保全赵国原有基本盘的上上之策。但求和是要“割肉”的,是痛彻肺腑的,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至此关键时刻,赵孝成王非但迟迟未下求和之决心,却耍起了过家家似的小聪明。且既无寻求盟友之谋略,又无坚韧不拔之意志。最后只能被动的硬着头皮,眼睁睁地面对秦国君臣预设的“远交近攻,谋而后动”的刀锋,硬生生被提早拖入国运终极大决战。赵孝成王眼见自己的后勤保障陷于山穷水尽,故作聪明的“求和”——缓兵之计,却掉入秦国精心设计的使其盟友分崩离析土崩瓦解的圈套,以至于后来其他五国皆作壁上观。为了避免坐以待毙,其催战诏令如雪片般一道紧似一道,实则就是一道道战略大决战前的“催命诏”。加上秦相范雎巧设反间计神助攻,“秦之所畏,独畏马服君赵奢之子赵括耳。廉颇易与,且降矣”。于是赵孝成王便上演了兵家大忌“中途换将”的戏码,运筹帷幄的老将廉颇走人,夸夸其谈的“发小”赵括上位。此“军二代”小哥执行起赵孝成王命令雷厉风行,择其吉日便轰轰烈烈义无反顾钻进了秦军精心打造了三年,犹如铜墙铁壁的战术包围圈。

但强弩之末的侥幸一搏,最终只能落得个干干净净的全军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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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过头来看,当决战前僵持正酣之际,作为战国四大名将之一的老将廉颇,冒着杀头危险,一次次扛住赵孝成王急命主动进攻的诏令。且无论秦军百般进攻、千般挑衅、万般辱骂,廉颇皆隐忍不发。一味战壕深垒营门紧闭高悬免战牌,那是经过左右权衡战场态势的无奈之举。廉颇实在是太难了,前有强大秦军掘坑待虎,后有赵孝成王急令进攻!可现实情况却是,即便死守,稍有不慎,便可被阵前秦军鲸吞。主动出击则正中秦军下怀,无异于以卵击石羊入虎口。赵孝成王也难啊,拖,拖不起,后方粮草早已断绝,再拖唯有死路一条!

事实已经非常明了,赵国长平惨败,在上而不在下。赵孝成王鼠目寸光优柔寡断失道寡助,在明知必败,却为了赵氏江山一己私利,不惜拼尽本国几十万精锐青壮年的鲜血,去换取对秦国有生力量的最大杀伤。所以无论是赵括也好,还是换成李括或张括也罢,赵国都失去了从“修昔底德陷阱”里爬出来的可能。

悲哉,经此一役,赵国家家有死难,户户佩缟素,千里放悲声!

二千多年过去了,长平洒泪天地哭,丹河哽咽变血河。但往事并未烟消云散,一座座尸骨坑仿佛具有顽强的生命力,今天这儿冒出一处,明天那儿拱出一堆,几十万秦赵将士的累累白骨用他们骇人的方式,整整控诉了二千多年。

世事因果轮回,多行不义必自毙。试看强大的秦朝二世而亡,一应锦衣玉食,光鲜亮丽的王室成员,上至耄耋,下至婴幼,甚至腹中胎儿,又完整地重演了一遭当初六国王室被他们残忍地灭族时的惨剧。

安息吧,长平,那几十万曾经鲜活的生命,泪可吞天二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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