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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 哥

作者:秋野之芒 阅读:72 次更新:2025-07-19 举报

 

  表哥住在乡下,早先是人民公社社员。在“春风”到来的日子里,表哥当上了生产大队的电工,让“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梦想在他手里发出实实在在的光亮。后来,放下白帆布电工包,表哥在自家小院里搭了间简易房,养了一群鸡,想养多少就养多少,再也没有干部到场点数并且宣读农户养鸡(受限)须知。表哥他每天乐呵呵地拌料喂食赶鸡捡蛋,比别人先尝到了好日子的甜头。   

1963年初中毕业的表哥,在数十年前那个小山村他的学历算是高的,算是能掐会算有办法的能人,在一大堆农民中间,表哥极受那些只读过两年书甚至没进过学堂不识字的农友们崇拜。再后来,表哥进了间私营老板的公司,替城里人安装有线电视的外接设备。表哥亦工亦农,长相像岙里人,讲话半城里半岙里,走路腰笔直,一点也不像曾经长期脸朝黄土背朝天劳作的田头农民。

  表哥初中未毕业就背着锄头赚工分,做了几年稻假期为丰收果实打工的季节性“临时农民”。初中一毕业,从学生角色转变为全日制农民,表哥所用时间很短。白天,在地里插秧、割稻、耘田、耕田,忙了一日,夜里表哥坐在长板凳上或裹着床单,翻看不知从哪里借来的书。一本《电工学》让表哥翻烂了,搁在灶头边,土灶上正煮着一锅红皮番薯,地上堆着洋毛番薯(土豆),泥地土墙的小屋里到处弥漫着土地的气息。

  表哥十六岁不到便自立门户,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知道给自己补充精神‘养料’,知道在土地里挥汗如雨地干活,但他不知道要经常换洗被罩、枕头套和纱布帐子,床上的卧具烟熏火燎黑不拉叽。所以,表哥的小屋里凡是女人进去的都说屋里有男人的汗酸味和臭袜头味,男人则说眠床边有雄狮牌烟草味。

  王家小池塘的水从山上流下来,长年清澈见底,表哥的三叔婆和一群族里女人天天在那里洗衣浆菜淘米。秋天霜白的时候,表哥拆下被格里,在池塘的红石板上赤脚踏着。踏一会抖开被头浸在冷冷的水里,翻一面再踏踏,洗尽一秋的劳累和汗水。表哥的表姑、表婶、三叔婆都扔下手里的活,调教他如何揉洗、缝补被子。在女人们的循循善诱和谆谆教导下,十七八岁的表哥开始对土屋里的“装备”关心起来,不单单满足于伺候自己的一张嘴。

  表哥的后妈想帮表哥的忙,但每回没等她动身,池塘边的老少女人们都已经替表哥拧干了被子晾晒好,连带着帮他打扫室内卫生,让他的小屋像样起来干净起来。表哥自己动手把破土灶拆了,又垒了一个,把狭长的前作房后作灶的一间屋,中间砌墙隔了开来,灶里柴火燃起的时候,烟再也熏不着蚊帐了。晚上,表哥坐在斑斑驳驳的长凳上,又翻着《电工学》。煤油灯的光只够照亮一张桌子,这对于表哥来说已经足够了。跳跃的灯火有时会烧着表哥前额的头发,他拍打烧焦的头发时,总会听见我过继的舅舅——他的父亲从隔壁传来的声音:“阿刚,夜里早点睏(睡觉),明朝还要早起做生活”。夜很静,只有表哥的手指翻动书时发出的窸窸簌簌的声音,时光沿着表哥粗壮的指尖翻过去厚重的夜幕。 

从小失去母亲的表哥在书里找到了一种支撑自己的力量,而书以外的山乡温暖了表哥,让他在成长中很少缺失过爱。20世纪90年代初,勤劳的表哥在城里买了房,置办了许多阔气的东西,但不知道为什么没在城里继续呆下去,又回到了乡下,把他舅舅(五十九年前被掳去台湾)留下的靠近公路的老房子修好了住着,房前屋后都是他曾外祖父开枝散叶的族亲。

“城里好是好,但城里没有山水,老要吃人家种的菜,还跟城里人抢饭碗”,表哥不止一次这样的感叹终于促成了他返乡。不过,表哥很快在乡下找到了一份工作,屋前屋后青的山、活的水又让他自在快意起来。

                                       

                     2009年秋于半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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