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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逝的邢家湾

作者:王维宝 阅读:130 次更新:2025-05-18 举报

消失的邢家湾

王维宝

 

老家辛寨是那个年代的公社驻地。辛寨是个大庄,分三个村(大队):辛一、辛二和辛三。辛三又分十三个生产小队,我家属于辛三村第九生产队。

那时我队总共23户人家,一百一十多口人,绝大多数住在这条东西胡同里。胡同北侧地基比南侧高一米多,我家住在北侧中段略偏西的位置。

胡同总长两百多米,西高东低,东出口与本村南北主街交成“丁”字路口,南北街北高南低。从这里向南三百余米就到了这个湾崖——邢家湾。社员们从湾北岸经过十多步的东拐再南折,沿湾的东岸走出村。

邢家湾呈长方形,南北五十来米,东西三十余米,四面坡度不一。南面坡和西面坡陡峭,东面坡次之,北面坡最平缓。当湾中水位离地面一来米时,东、南、西坡度近乎垂直,北边坡度约1/2。

北面坡东段拐角处的岸面直迎南北街。这儿先是平铺一段三米多长的厚石板,每块石板约一米半长,三十厘米宽,当铺到湾沿的时候,再顺着斜坡的方向继续下铺,直达湾底,形如“簸箕”。

岸上虎口处有两个泄水孔,上部架设一块超大的青石桥,桥长近三米,宽四十厘米,厚六十厘米,桥的迎水面镌刻着浑厚有力的四个大字“众志成城”。桥的两面延伸处,还砌有与石桥等高,长约三米,宽三十厘米的实体迎水墙,与青石桥形成约120度角包抄过来,可以拦住由南北街滚滚而来的洪流,安全通过“簸箕”泄入湾底,保护两边的路面不被冲垮。

湾四周斜坡载有柳树,决大多数长在东、南、西侧,只有两棵长在北侧偏西段。柳树很旺盛,形态各异。有的挺拔;有的向水面倾斜;还有的向水面弯个腰之后二次起飞斜向天空。柳树棵棵粗壮,一搂抱不过来。初春到盛夏,柳条儿垂落水面,随风潇洒,小同学们每到夏日周末,不约而同聚集而来戏水游泳,水性好的哥哥们喜欢先爬上弯着腰的柳树,再“扑通”一声跳进水里,冲击出串串波纹,波光粼粼,扩展而去。

我读小学时湾里存水年年不断。每年雨季大雨降临,在我家庭院的雨水总是先转悠几圈,待集结形成势力了,便欢天喜地从大门右侧的水沟里钻出去,摔下一米多高也不知疼痛,跟邻家各户的“雨友”们先打个招呼,然后翻着跟头,打起漩涡,势力更强大了。它们“手牵着手”灌满胡同,一路向东,直奔丁字路口。到了丁字路口再与从北狂奔来的“大部队”合在一起,汹涌澎拜,势不可挡,裹挟着满大街沉浮物奔流

若逢暴雨恣肆,后街涌起的的强大洪流会夹杂着瓦砾柴禾一起推搡进湾坑,湾水顷刻变得浑浊不堪经过一些日子的沉淀,湾水又恢复清澈虽然不至于像歌唱的那样山青青,水碧碧,高山流水云依依。”也不是诗词中“清澈见底”“观鱼胜过富春江”,却也绿色无味人人喜欢,乐意亲近。

到了连雨天,不超过个把月,里会被灌得盆满钵满。

要知道,从村里冲来的仅是一些碎石瓦砾、柴禾、鸡鸭粪之类,马牛猪狗粪并不多,因为村里有专门的拾粪老人,天天挑个粪筐满大街转悠。那个时代绝对没有现在漫天飞舞的塑料袋和说不尽道不明的化学有害物质。

湾水虽然人不能饮用却用处多,最常见的是供牛驴骡饮用。每天日落从田间归来的农民伯伯会撒开缰绳,牛儿小跑来到水边,伸长脖子痛痛快快地饱饮一气啃青凯旋的羊群也来了,你拥我挤,哞声一片

住在这个湾边的是咱们九队和十队,俩兄弟队每年的碾麦场、肥池、地瓜育苗,都需要水,无不取自这个湾何止队里,就是谁家盖屋垒墙,坨坯和泥,栽瓜种果无不来此担水

湾坑最受农家妇女欢迎,它是大姑娘小媳妇钟爱的“洗衣盆”。湾坑的北坡每隔两三步摆好了搓石板,东坡也有几块。从春到夏而秋,只要不是风雨天,总会围坐一群妇女,惬意地洗洗涮涮。每次大雨后水位涨高了,前来洗衣的姐妹们,一个挽起裤腿脚走进水里,一两个弯腰在干处,一起用力把石头向上拖一下,使得水上一半水下一半,讲究的坐在自己马扎上,不讲究的找来几块砖石啥的,坐在屁股底下洗将起来

那时乡下人难买到、也使不起洗衣,更不知道世上还有洗衣粉洗衣液,洗涤用品多是皂角、草木灰啥的主要靠手中的棒槌,实乃绿色环保。村姑们健壮的小腿肚儿浸泡在水里,一根根棒槌起起落落,敲击着隔着衣服的板,噼里啪啦声一片! 一阵阵笑语喧哗,一片片水花飞溅,构成一幅精彩曼妙的“村姑洗乐图”!

湾坑是天然的洗澡塘,野小子们的游泳池。中午或者晚间,收工后的庄稼汉子三三两两来到湾坑边,赤膊下水泡澡搓垢大家一起东西南北、谈天说地、逗笑取乐,再加上村里的有线喇叭正在播音,一身的疲惫随消散。泥猴子的半大小子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从旱鸭子变成了“水鸭子”,增长见识。

 

上世纪七十年代,湾里的水还是四季不断,每当社员们都下地劳动后,有的老场工会用家里的缝衣针借助灯火烤弯成“钓鱼钩”,“偷偷摸摸”去钓鱼,当然调上来的是一些“草生鱼”,长不大的。

那年开春某一天,九、十队两位队长听说我爸来家了,登门商量在湾里养鱼的事儿。我爸学的是“淡水养殖”专业,毕业后一直在宁阳县淡水养殖试验场工作,专门孵化鱼苗,还是技术员呢。爸爸来到水边,取水样装进小瓶带走化验,队长们听消息。

一周后爸爸打来电话,告知水质很好,可以养鱼,建议草鱼、鲢鱼混养。于是队长派了一个本家大爷,坐汽车换火车前往爸爸的单位,两天后背来鱼苗投进了湾里。队长通过告示牌等方式告诉社员“禁止钓鱼”,还委派了两位老头儿负责看管。

时间太慢了,终于熬到初冬就要结冰了,队长又趁我爸来家之际,现场指导捕捞。

捕捞这天岸上围满了人。这个湾平日里觉得不小,可在拖网之前显得如此“渺小”。捕鱼人有的穿上水衣,在水中用竹竿挑起几个浮球,以此防止鱼儿“翻墙”逃脱。更多的劳力站在两岸用力拽纲绳。在两位队长的指挥下,大网从南开始慢慢向北移动。看来试图“一网打尽”!

“你看,跑了一条,……又一条,真笨,你两个把竹竿再举的高点!”“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来举举试试!”身在水里几乎淹没脖子的大哥不高兴了,岸上看热闹的人只顾笑。

既然有漏网的就再拖一次,第二网上来了,漏网的并不多。

“社员们,今晚我们就分鱼!”网未收完,队长就扯着个嗓子下通知了。社员们知道很快就第一次吃上湾里养的鱼了,分外高兴。分鱼过程不在话下。

湾坑里时有见义勇为的壮举出现,甭管哪家的娃娃遭水呛了,谁发现都会踊跃搭救。

何止小孩被淹,大孩也有不幸。那年夏天一场午雨后,我队“常有”哥与几个社员去湾里下水,人还没下水呢,脚下哧溜滑倒了,想站起又滑到。他本也不会游泳,身子淹没在水里疾呼“我不行了!”幸亏同伴及时救出,后来他这句“我不行了”成为村里的“名言”。

我读小学中学时,湾的西护坡还种过芦苇。芦苇春天开始发芽,经过夏秋直到初冬才尽。春天的芦笋是嫩黄的,夏日的芦叶是碧绿的,秋季的芦穗是银白的,初冬芦苇被收割,变成了生产队、老百姓的“座上宾”——苇萡。

毫不夸张,这个湾是九队十队的风水宝地。

可是,从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开始,由于我地雨水不断减少,地下水位持续下降,湾里开始断水了,芦苇没了,柳树伐光了。“风水宝地”从此失去昨日的辉煌,再加上“五零后”到了结婚生子的岁数,需要盖更多的房子。村里的空闲园子开发枯竭,又盯上了村子周边的所有湾坑壕沟。这回真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平整的马路和新盖的房子。

 

辛寨的湾坑多着呢,都有名字,甚至带姓氏。辛一村南圩子内有个赵家湾,东门外还有一个郭子湾;辛二村老木货市东边有个大湾崖,还有个北门湾;辛三不仅有这个邢家湾,四队大场北有个尹家湾,西门外还有个西门湾。

各村这些取自百家姓的湾名肯定有说出。赵家湾的周遭住家都姓赵;尹家湾附近的住户都姓尹,尹家是个“大地主”。可咱们九、十两队的邢家湾很意外:王姓人口占绝对优势,还有的姓辛、牛、侯、商、李、郭等。扩展到辛三村有韩、孙、刘、俎、徐、许、赖、刘、朱、范、高、侯、费、郝、杨、樊、孟等姓氏,奇怪,就是没有邢姓。

再扩展到辛一、辛二,又有韩、高、汪、蔡、魏、姚、张、苏、葛、纪、安、荆、毕等。偌大的辛寨庄愣是没找到姓邢的人家。

为此,我打听了几位在世的老人,他们都说从不记得庄里有过姓邢的。

不巧的是,在我们这两年的续谱中略有考证,旧版《王氏族谱》说我们王族本籍河北省枣强县西关,明朝初年(1368年)迁居邹平县青杨店,几年之后又辛家寨。

《辛氏族谱》载,辛家始祖于明朝洪武二年(1369年)由河北枣强县东南乡迁居而来。在小魏家庄、韩小庄、俎家、邢家四小村之间建村,名辛寨村

看来,历史上此地的邢家人是存在过的,起码早于辛、王两家,修建有属于“自己”的湾,应该是个大家族。

问题来了,当年魏、韩、俎可由现在的后人为证,那如此庞大的邢家人怎就消失了呢?原因,过程,谜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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