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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秘大涤山洞霄宫

作者:王开阳 阅读:98 次更新:2024-05-25 举报

一条发源于天目山的溪流将余杭中泰乡和临安青山乡交界处的一个村庄劈成两半,溪东的称九峰村,溪西的叫宫里村,其间,耸立着一座历史名山大涤山。“此山清幽,大可洗涤尘心,故名。”(潜说友《咸淳临安志•大涤山洞天》),因此,千百年来在这里不时地演绎着名士高人朝山顶礼、道士女冠“洗涤尘心”的故事。

 

 

大涤山古名大辟山,又名余杭山,与连绵不绝的天柱山、九锁山、天目山为同一山系,主峰白鹿山,传说远古有一道者在此修行得道,骑一头白鹿往天宫飞行而去,由此而得名。天柱山四隅陡绝,耸翠参天;九锁山其势九折,若人之曲肱锁股,萦纡相续。天目山脉逶迤东展至临安与余杭交界处,构成一处林壑幽深、九峰锁秀、烟雾迷蒙的独特山景。大涤山自古为道教圣地,山麓有着千余年历史的洞霄宫、大涤洞、元同桥等道教文化遗存,因此该山的影响至今犹存。

“大涤山水发源于天目,岚气磅礴,冈山纠缠,相望几百里,然后蕴灵郁秀于此”(潜说友《咸淳临安志•大涤山洞天》)。《浙江通志》亦有记述:“浙右山水之胜,莫如杭;杭山水之胜,莫如天目;天目之胜,莫如大涤洞天”。大涤山不仅山美水秀,山麓大涤洞及其近旁的洞霄宫四周翠峰丹泉、古桥修竹,呈现一派灵秀奇特的景象,有如宋末元初著名道士邓牧在《大涤洞天记》序中所写:“制之为郡,山川雄秀,甲于束南,故为吾道之奥区(腹地)。”道教人士历来喜欢“小隐在山林”,在山间峡谷悠悠而居,以为可以替尘心未尽的自己消除凡俗之心和名利之念,虽说没想过要修道升仙,但在胜山宫观里当半个仙人也足以使他们心满意足。

据道书所言,天下有“七十二福地”,它们“在大地名山之间,上帝命真人治之,其间多得道之所”。这类福地浙江就占了十四处:衢州仙都县的盖竹山、温州梁城县外十五里的仙磕山、台州黄岩县的东仙源、台州黄岩县峤岭外一百二十里的西仙源、温州永嘉县东一百二十里的大若岩、台州唐兴县的北灵墟、越州剡县(今嵊州市)的南沃州、剡县南的天姥岑、越州会稽县南的若即溪、温州安国县的陶山、温州横阳县的三皇井、衢州信安县的烂柯山、杭州临安于潜的天柱山和位于台州天台山的司马悔山,而天柱山与大涤山、天目山被视为同一福地。

杭州市民对临安天目山并不陌生,但对余杭西南的大涤山大多不甚了了,如果要认识这一带的山峦,除了一路西下登临亲历,咏诗读画也不失为一条路径。

或许,你可以诵读明代诗人王宗贤的七绝《大涤山•穹崇千尺压群峦》:“穹崇千尺压群峦,终日登临兴未阑。佳趣清幽尘自涤,升天犹有许君坛。”感受诗人笔下高耸于“群峦”之上而又清幽灵秀的山境,更有晋代道士许迈在此得道升天的许君坛等富有传奇色彩的遗存;或许,你还可以欣赏问世于清代的《余杭看山图》。此图作者画僧石涛,晚号大涤子,曾多次登临大涤山,于1693年凭借记忆所作。展开《余杭看山图》,余杭古城、南湖之水和占据画幅主体的大涤山层峦叠嶂,连绵起伏,全境被清朗宁静的氛围所笼罩,可从艺术的角度一睹大涤山山脉及其周边的气势与风采。

古今名人有不少歌咏大涤山的诗章:“屹然天一柱,雄镇斡维东。只说乾坤大,谁知立极功。”(宋•朱熹)“潜山带荆衡,凌厉首开辟。撑空云霞断,半岭阴晴隔。”(宋•黄庭坚),而自称“爬山不言老”、“我见山多矣”的当代作家王蒙,目睹了大涤山一带峰如刀、石如剑的奇特景象后有感而发:“峥嵘峰如刀,欲分雾之海,分海海岂分,劈潮潮未歇。”“伸延石若桥,通天复奔月,触目石如剑,寒风映霜雪。”或许是创作时间离我们最近的一组诗章。

 


福地洞天是自古沿用的一个成语典故,当下文章少有运用。它原为道家用语,指神道居住的名山胜地,后演化为山明川丽,宜于人居之处的一个代称。

据道书所称,天下神道居住的名山洞府共有三十六处,其中坐落于浙江境内的占其近四分之一,有四明山洞、会稽山洞、华盖山洞、盖竹山洞、金庭山洞、仙都山洞、青田山洞、天目山洞(亦称天盖玄盖洞天)。洞霄宫依据天柱山、大涤山、天目山,既有洞天之名又有福地之称,是普天下唯一一处兼具福地、洞天两种称号的道教圣地。

洞霄宫始建于汉武帝元封三年(前108年),周围山峦环伺,景色灵秀,后有大涤洞,“其地望之重,殆与昭应、景灵、醴泉、万寿、太一、神霄宝箓为比,他莫敢望。”(陆游《洞霄宫碑记》),自古有“天下宫观之首”的美誉。

北宋时期,有一天,时任两浙转运副使的陈尧佐带领一众人造访天柱观,忽见大涤洞口有一团五色云层漫天卷地而去,一直蔓延到天际,在云气中还隐约可见飞仙和骑马随从一众身影向着太上老君居住的玉京山方向飞翔而去,令众人大为惊诧。在抚掌泉前,他向道士询问此泉名字的由来,道士回答道:“传说很久以前,仙人在泉旁拍一下手掌就会涌出泉水来,因此得名”。他也试着拍了一下手掌,果然有泉水从抚掌泉一涌而出,愈发惊奇不已。随后他又瞧见由唐代著名道士吴筠种下的一棵树,在宋代枯萎后又重新冒出新芽,其间相隔600余年,这又是一桩极其稀罕之事。陈尧佐回京城后慎重其事地向真宗作了禀报,真宗还真煞有介事地为此举办了一场醮仪(祈祷神灵的祭礼),天柱观也“奉敕”改名为洞霄宫。南宋时,宋高宗、宋孝宗每年都会带领后宫和朝廷百官沿着西溪辇道一路浩浩荡荡地前往洞霄宫祭祀。

在两宋时期,洞霄宫经过不断修葺扩建,已有玉清观、精思院、垂象楼、上皇观、洞晨观、冲天观等多个宫观。此时,“天下神仙府,地上宰相家”的民谚在民间也开始广为流传,因为洞霄宫终于被远在开封的朝廷盯上,于是“神仙府”摇身一变成了“宰相家”——此时的洞霄宫已成为北宋朝廷老病无能的大臣及高级冗官闲员寓居休恬养生的一个乐园,名为“提举宫观”,这类退位不掌权的高官重臣被称为“祠禄之官”,可以在这里坐食俸禄而不管天下事。“提举宫观”设有提举(官名),宋南渡后改设宫廷内祠,因首府临安与洞霄宫近在咫尺,南宋朝廷更是不时地任命去位后的名宦担任提举一职,其中包括李纲、张浚、朱熹等多达三十多人。

洞霄宫到元代又屡经扩建,规模愈发显得宏大壮观,极盛时占地80余亩,并以洞霄宫总摄江、淮、荆、襄诸路道宫,成为元代著名的道教宫观之一,“与嵩山崇福宫独为天下宫观之首”,此类盛景一直延续到至正年间(13411368)在一场兵火中宫观被毁。明代洪武初年虽经重建,但到成化年间(1465 1487年)已经“十湮其九,惟有殿九楹屹存”,在清代乾隆年间(17361796)又遭遇火灾后只剩下方丈室、斗姆殿及道舍数间。至今,历时1800余年的洞霄宫已经衰败不堪,遗址留存在临安洞霄宫村的田野山谷之间。洞霄宫村是后来由宫里村与石泉村两村合并后的称谓。

 

 

大涤山中峰山麓有个洞窟名大涤洞,大涤洞南朝天柱山,背靠大涤山,洞口窄小,洞内深杳莫测。宋代诗人王宗贤为其赋诗道:“符札深投进玉函,琅琅震响穴难探。隔凡不许游人到,一窦中藏万丈潭。”乍一听神乎其神。如今,大涤洞四周已荒芜不堪,洞口长满杂树野草,但当地人依然对其敬而远之,无人敢去探洞。

据一名今人自述,他曾壮着胆子进洞去一探究竟。听说先前也有人小心翼翼地探进洞去,但没过多久便夺路而逃,应了村人“不能进去”的警告。那天,他手举火把从不大的洞口探身而入,便见眼前有个洞厅,借着火把的映照,洞厅石壁上镌刻的诗句“微明秉烛触暗壁,古灵题字重寻看”依稀可辨(作者注:此诗句出自清代著名诗人厉鹗的七言长律《二月十七日重游洞霄宫探大涤洞天》),洞顶停满了张开翅膀的黑褐色蝙蝠,不时地有蝙蝠“忽”地一声从头顶掠过,洞底积起一层滑腻腻的蝙蝠屎。此人很想再继续往前深入,但因传说其潭莫测深浅匆忙而退,钻出洞口面对青山才缓过神来。

其实,古人早已进入过大涤洞,不过与今人所见糟糕透顶的洞境却是迥然不同。《洞霄图志》卷三对此有一段记载:“洞门石鼓,广可寻丈,扣之逢逢有声。自此上下皆平如刬(chǎn)削(削除,铲除),两旁崖石委曲,夹道中间,一石若柱倒悬,因以隔凡名之。过柱一穴如窦,内阔丈余,中有圆井无底,惟闻浪浪水声,乃历代朝廷遣使投龙璧之处也……今洞中石润如玉,竹苍黑色,行路屈折,仅通人,至隔凡而止。”南宋时每逢祭祀,则命一童子穿窦以入,童子深入洞里将龙简投入深潭后,便神色自若地从洞口探身而出,并告诉大家说,洞里那口圆井水可深着呢。可见在南宋,大涤洞依然保持着幽清洁净的洞景。

 

 

据史书记载,大约1700年前就有晋人在大涤山依林筑庐以求仙修道。《晋书•郭文传》云:“郭文……年十三,每游山林弥旬忘反,父母终服,毕不娶,辞家游名山。历华阴之崖,以观石室之石函。洛阳陷,乃步担入吴兴余杭大辟山中穷谷无人之地,倚木于树,苫覆其上而居焉,亦无壁障。时猛兽为暴,入屋害人,而文独宿十余年,卒无患害。恒著鹿裘葛巾,不饮酒食肉,区种菽麦,采竹叶木实,贸盐以自供”,郭文为修仙十余年不避虎豹在荒山野岭独自过着自给自足、几近原始的生活。比郭文稍后的晋代人许迈,永和二年(346)入住临安西山,“登岩茹芝,眇尔自得”,“怀道就闲,荐召不起”,其得道升天的地方即著名的“许君坛”。

时光匆匆,往事如烟,日子将就苦熬捱过了三百余年,时至唐代,大涤山已经一扫往日的阴霾和荒凉,变得风和日丽,山明水秀,再无豺狼虎豹踪影的宜居之地,名道高士接踵而至结缘大涤山,在山间峡谷蝉联居隐,或修仙练道或著书立说。在这些住山道士中,吴筠因著有“道教典籍”《玄纲》而成为其中的佼佼者。

吴筠从小阅遍经籍,做道士后南游止于天柱山,并在此著书立说,在道教界名声大振。唐玄宗曾遣使召他入京,在大同殿问以道法,对曰:“道法之精,无如五千言(老子《五千言》,即《道德经》),其诸枝词蔓说,徒费纸扎耳。”又问神仙之事,对曰:“此野人之事,当以岁月功行求之,非人主(一国之君)所宜适意”,对答如流,答问稳重,令玄宗颇为满意,赐其号为“宗玄先生”。

李白在会稽时吴筠正隐居于天台山,他特意入山拜访吴筠,两人相谈甚欢,心迹俱露,除说玄论道,还不时地有诗篇酬和,交情益见深厚。天宝初,吴筠再次被玄宗召见,在玄宗面前力荐李白,玄宗遂下诏征李白进京,之后李白仕宦京城,开启了他在玄宗手下一段短暂的仕途之旅。

吴筠隐居于大涤洞,藏书处名“白鹿山房”,白鹿山房为石洞空窟,据说宋代有多人在此相继得道。他在此著述甚丰,《旧唐书》本传云:“其《玄纲》三篇、《神仙可学论》等,为达识之士所称……词理宏通,文彩焕发,每制一篇,人皆传写。”吴筠还工诗,共得百余首,跟李白、韦应物均互有酬唱,《天柱隐所答韦应物》云:“寂寞一长望,秋山风景清。此中唯草色,翻忆见行人。荒径饶松子,深萝绝鸟声。阳崖全带日,宽嶂偶通耕。拙昧难容世,贫闲别有情。”向友人诉说大涤山秋日宜人的风景和自己寂寞贫闲的生活境况。

在宫里村,有一座跨溪而筑的元同桥,元同桥为单孔石拱桥,桥面微拱,不设石阶而由条石纵向铺成,南北为青石铺设的曲折小径,南向100米处设拴马石。据传,古代官宦到此,文官要下轿,武官要下马,整肃穿戴后才徒步越桥而去。元同与玄同先生均为闾丘方远的字号,元同桥是为记念唐末五代著名道士“玄同先生”而建造。 

闾丘方远原在庐山、天台学道,既得道,乃遍游名山,后止于天柱山。钱武肃王(吴越王钱缪)曾师事之,唐景福二年(893)在大涤洞筑室而居。由于他是弘扬道教南岳天台派的重要人物,特别是成功地辑录了《太平经》节钞本《太平经钞》,成就卓著,功德无量,深受道教人士和官宦的崇拜和敬仰。唐末五代诗人罗隐有诗云:“先生诀行日,曾奉数行书。意密寻难会,情深恨有余。石桥春暖后,勾漏学初成。珍重云巢鹤,从来不定居。”(《过元同先生草堂》),其中提及位于元同草堂旁的元同桥,可见元同桥历史悠久,闻名天下。

 

 

自唐朝以来,在大诗人李白、苏轼的引领下,一众诗人不惧路远迢迢,从杭州、临安方向接踵而至大涤山、洞霄宫,游走于山清水秀、蕴灵郁秀的山道和宫观旁赋诗吟唱。这班诗人在唐代除了李白还有韦应物、孟浩然,在北宋除了苏轼还有黄庭坚、林逋,在南宋有陆游、范成大,在清代有厉鹗等,均为声名大噪的古代诗词大家,另有叶林、陈宗古、苏遹、徐初学、王宗贤、吕同老、陈尧佐、岳珂、皇甫介、许开等也相继而来,众多诗人留下了400多首与大涤山、洞霄宫有关的诗词。

有一年的秋季,北宋钱塘人,有“梅妻鹤子”之称的杭州孤山隐士林逋(林和靖)从孤山出行,一路西下,经余杭古城抵达大涤山游览,被洞霄宫附近秀色可餐的秋景所吸引,在此流连驻足,那天他留宿于宫观,夜晚偶遇一场秋雨,倾听雨点敲打芭蕉的声音难以入眠。此番情景是他在孤山隐居多年未尝经历过的,于是心生灵感,提笔写了首五律《宿洞霄宫》:“秋山不可尽,秋思亦无垠。碧涧流红叶,青林点白云。凉阴一鸟下,落日乱蝉分。此夜芭蕉雨,何人枕上闻?”精心勾画洞霄宫清幽明净的秋色画面,被宋人梅尧臣赞誉为“咏之令人忘百事”(《林和靖先生诗集序》)。

迟于林逋70年出生的苏轼,在杭州为官期间曾多次游览大涤山,对洞霄宫更是情有独钟。那天,他与七名监宫(太监)一起去大涤山游览,在洞霄宫转悠了大半天,后作七律《洞霄宫》:“上帝高居愍世顽,故留琼馆在凡间。青山九锁不易到,作者七人相对闲。庭下流泉翠蛟舞,洞中飞鼠白鸦翻。长松怪石宜霜鬓,不用金丹苦驻颜。”(自注云:“《论语》云作者七人矣,今监宫凡七人”)抒写流泉翠蛟、飞鼠白鸦、长松怪石等奇特景象,倾诉对洞霄宫的一腔情怀。在《和张子野见寄三绝句•过旧游》中,苏轼更是振笔直书:“前生我已到杭州,到处长如到旧游。更欲洞霄为隐吏,一庵闲地且相留。”在《与叶淳老、侯敦夫、张秉道同相视新河,秉道》中也有“一庵闲卧洞霄宫,井有丹砂水长赤”的诗句,反复地表达他对洞霄宫的难舍和惦记。加上《监洞霄宫俞康直郎中所居四咏》,为洞霄宫赋诗四首。

鉴于苏轼与洞霄宫的特殊感情和不时地为其赋诗吟唱,古人在洞霄宫附近建有苏文忠公佛寺,清嘉庆十一年(1806,著名书法家、太史梁同书重新题写苏轼游洞霄宫诗并镌刻立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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