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性肾炎

       急性肾炎

高一时，迷恋上了篮球，一天不摸，手就痒痒。这也许是受父亲的影响吧，他本身就是县医院篮球队员兼任队长，还被县体委看中做过篮球裁判，由于工作出色，县体委曾奖励父亲一个新篮球作为纪念。另一个原因是我所在的家属院里就有一个篮球场，有球又有毗邻球场，玩起来自然就方便些。

1975年暑假的一天，烈日当头，热浪滚滚，大概是下午四点多吧，我又抱起篮球出门了。奶奶跟着屁股后面直嚷嚷：淘气鬼，不要命啦，这么大热天还跑出去干什么哟。青青期的孩子有种逆反心理，长辈越是啰唆，越是反其道而为之，我又好胜性强，一心想要学什么就拼着命虎头虎脑去做。大概也就20多分钟，我感到尿急便去了围墙边的公厕，解手时，低头看到小便颜色不对头，象酱油似的，但也没多想。还是顶不住烈日，我只好回家。

奶奶看到我浑身是汗，赶紧舀水拿毛巾给我擦洗，确里还嘀嘀咕咕一个劲地埋怨。都说隔代亲，奶奶特别心疼我，我调皮捣蛋，受到父亲的训斥，都是奶奶护短。到也奇怪，只要奶奶一开口，父亲就偃旗息鼓了。我只好撒娇似的对奶奶说：知道了，有太阳就不去了呗。奶奶，刚才解小便尿出来好象酱油一样，从来没有过的。这下，奶奶象似抓住了把柄，又唠叨了好一阵子，意思是天这么热谁叫你出去晒太阳。

吃晚饭时，奶奶当作父母的面，又把下午的事情抖了出来。父亲说：妈，小家伙好动，适当玩玩没什么事。母亲冲着我说：听奶奶话，大热天别打球了，你不是喜欢画画嘛，天凉块了再去吧。母亲说得有道理，我只好嗯了一声算作应付。

父母虽说都在医院工作，但都不是医生。父亲在政工科分管人事和后勤，母亲在挂号室。第二天一大早母亲去上班时，闲时聊天，同事都在谈天象个大烤炉，母亲不经意笑着说了一句：是哦，这几天天真热，我家小孩每天晒太阳去打什么篮球，他奶奶昨天说，小家伙小便都成酱紫色的了。这到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挂号室有位同事和母亲关系比较好，他老公是医院化验科医师。她当即接茬道：老王，天热也不至于小便会严重变色吧，可千万别麻痺大意哦，最好是现在就去化验一下，反正很方便的，我家老杨今天正好上班。听到同事这么一说，母亲的心一下子咯噔起来，急忙赶回家硬把我拽到了化验室。杨医师知道原因对母亲说：老王，你先去上班吧，化验结果有段时间。母亲随即表示谢意就走了，我把样尿交给杨叔叔也回去了。

大约十点左右，化验室杨医师拿着化验报告单，急匆匆来到挂号室，还没进门就喊：老王，老王。走到门口有点气急：老王，小家伙情况不太好，根据化验结果，孩子是急性肾炎，病情挺严重的，各项指标加起来有8个加号，据我了解，建院以来我县得此病最多也只有7个加号。还没等杨叔叔说完，母亲的脸瞬间变了色，说话也语无伦次：老、老杨，这可咋、咋办啊，孩子还、小、小呢。杨叔叔安慰道：老王，也别急，急性肾炎来势凶猛，但只要掌握有效的治疗方法，恢复的也快，最主要的问题是千万不能转为慢性，那就影响孩子一辈子了。母亲此时更加控制不住，开始抹眼泪了。杨叔叔接着叮嘱说：一是赶紧叫小家伙停止一切剧烈活动卧床休息。二是绝对禁盐，不能吃带有盐份的任何食物。三是立即叫孩子来门珍，医检后打青莲霉素，决不能耽搁。最后杨叔叔补充道：好在，都是医院家属，有这个条件，老王，孩子每天必须进行一次尿检，千万，千万。

母亲风风火火回到家叫我时，到也显得十分平静，她怕奶奶受不了：儿子，你小便有问题，赶紧去门诊复查。奶奶问什么病，母亲说晚上再讲吧。我跟随母亲来到门诊复查，当班医生已拿到了化验单，他也吓了一跳：怪怪，老王啊，白细胞，红细胞，尿蛋白，血红素，血小板等加在一起竟有8个加号，打破我们医院历史记录了哇。常规检查后，医生开了处方，母亲拿了一大袋药水便带我去了输液大厅。母亲把我安排停当后，嘱咐说：别乱动，我去告诉你爸爸。

晚上吃饭前，母亲才把我得病的事情告诉了奶奶，奶奶也一下子蒙了，一边试泪一边说：这孩子命真苦，咋会得这个病哟，这在我们当地农村叫“腰子病”，长大了是不能结婚的。你们俩都在医院，不管花多少钱一定要想办法把孩子的病治好，不然以后怎么交待哇。父亲劝慰道：妈，你放心，大家都很关心，我和他妈会尽一切努力的，医生说了，这个病来得快好得也快，只要不转成慢性的，不会影响他以后的生活。母亲接着又把上午杨叔叔交待的事情告诉了奶奶：知道您心疼孙子，但从今天起，菜要另炒，千万不能放盐，不行就以甜食为主。老人家似乎明白了什么难过地点了点头。

每天吃甜食，我刚开始道也没什么，后来就感觉越来越不对劲，但也没办法，知道这种病的严重性，我也只能听从父母的。要命的是，第三天父亲抱回来十多付中药，在家用沙罐熬中药给我喝，怕我药苦有怪味还教叫怎么怎么一口气喝下去。起初，咬咬牙也喝了下去。但这个中药不象其它中药熬后为清汤，还要在药汤里加滑石粉，汤药象稀粥一样特别难喝，几次都不想喝了，父亲又拿出他的看家本领，把桌一拍，眼睛一瞪：不行，再难喝也要喝，不听话要挨揍的。打针吃药，吃药打针，天天甜食，天天卧床，停学休课，现在想想，我还真不知那段苦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

多亏了父亲的严历，一星期后，化验单上加号开始下减，这至少说明病情得到了有效控制。但化验室的杨叔叔依旧每天重复那句老话：老王，万万不能掉以轻心。你说父亲严历吧，但在我得病这件事情上显得特别柔弱。他曾写信给原农场一位要好的场医，想听听老同事的意见，10多天后父亲收类似麻袋大的包裹，里面有封回信：老严，得知小孩重病，知道您二位心里挺着急，我也一样，根据我的经验又查阅一些医学书籍，我亲自上山采挖了一部分中草药熬水给孩子喝，一定会减轻病情的。我因长时间没吃盐，身体开始浮肿，父亲又心疼起来，写信给上海的一个老战友，叫他在上海买些食盐的替代品，上海的董叔叔果然寄来了二瓶类似酱油一样肾病专用的调味品。父亲听人说，茅草根熬汤喝可以辅助治疗，每天又去田野路边去拔茅草。

母亲特别善良。记得有天早上母亲陪我打完吊瓶回家，刚走到医院大门口，我突然眼前一黑，一下子失去了知觉，人休克了。等我醒来时，人己经躺在了挂号室里。从那天后，母亲就叫我每天在挂室吊水，她说方便照应，生怕再出什么意外。

其实，父母对我呵护有加，不仅仅是体现在这次生病上，我清楚地记得有一次偶然听到父母的谈话，母亲说：孩子明年高中要毕业啦，他以后怎么办？父亲回答说：要不去当兵。母亲说：别去当兵，他奶奶肯定也不同意。父亲接着说：那就让他读大学吧，我去找下公社书记，填个表可以推荐的，这个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的，放心。父亲所说的问题不大，是因为他下放时当过公社副书记。父母亲对孩子的前途如此关心，我当时并不在意，更没有往其它方面去想。季节赶不上变化，高中毕业的第二年便恢复了高考制度，我病愈后一是因为高中分了专业，数理化荒废，再加上因病停学半年课也拉下了，虽然连续两年冲击”独木桥”，都止步于分数以外，上大学成了一个遥远的梦。

在父母和医护人员的共同努力下，急性肾炎终于转危为安，我也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病好后母亲拿着近三百张的化验单，向周围的同事一一报告了结果，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若干年后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我才知道父母对我如此疼爱，背后包含了不为我知的艰辛一面，甚至超越了亲生父母，也明白了奶奶那句无法交待的深刻含义。我坚信亲情之间一句至理名言：生母没有养母亲。我今天需要补充的是：父爱如山，母爱如海，然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养父更伟大！养母更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