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龙民》（四十）

第四十章    救美　

第二天，农国庆来到莫愁女塑像前诉苦，与杨班长不期而遇。杨班长看到农国庆一向和气的脸上满面忧郁，关心地问：“工作还顺利吗？身体还好吗？怎么我今天看你脸色不对？”

“还好。”农国庆微微一笑，感激地说，“没什么，可能是昨晚睡眠不好，气色难看吧！”

“不是。”杨班长摇晃着头，两眼凝视着农国庆，“不是气色不好，是神色不对。你跟我说，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事？说来听听，就算我不能帮忙解决，出个主意总还可以吧！”

“唉！”农国庆在杨班长的一再追问下，长叹一声，说，“你是我进城以来最好的朋友，也只有你能听我倾诉。”农国庆又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接着说，“杨班长，跟你说实话，我真留恋在转盘的那段日子。自由自在，无忧无虑，没有勾心斗角，没有争权夺利，没有尔虞我诈。我真想再回到你身边去，可我不甘心啦！”接着便把进农贸公司后，受到的冷嘲热讽、调戏刁难、妒嫉陷害以及施工老板不买账、领导的情人卖次品、纪委干部教做人等等和盘托出。

杨班长全神贯注地听罢，感慨地说：“好一个时正红，他给你点明了被抓的原因，又讲了放你的理由，还教了你做人的奥秘。看来这把漂亮的椅子，没有福份的人还真是难得坐稳呢！唉！你为什么要那么呆板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不就万事大吉了？”

“我办不到！”农国庆摇摇头，“管工程是我的工作，监督施工队按图施工，保证质量，是我的职责。凭良心做事，凭事实说话，这是我的做人原则！”

“在这物欲横流，一切向钱看的今天，还有你这样的做人原则，你是真……不容易啊!”一个“傻”字已到嘴边，终于改成“不容易”说出。又说，“哎！你说你把贺经理送的钱交给了财务，我觉得不妥。你想啊，人家会怎么样评价，说你清？说你假？说你傻？还是说你求进步？爱表现？……哎呀！我也说不清楚，反正不好。如果我送礼遇到这种情况，我会骂死你，恨死你，甚至教训你！我认为最好的办法是退还给人家。”

“杨班长。”农国庆两眼睁得大大的，吃惊地看着杨班长，诧异地说，“我真是太小看你了！我原以为你只是一个热心肠的粗鲁汉子，没想到你还有如此深的城府。你说得对，我老婆也是这么说我的。唉！”农国庆长吁短叹，满腹郁闷，略思片刻，说，“杨兄，你说做人怎么就这么难呢？你知道，搞建筑施工的是没有星期天、节假日的，所以，我也就不能休息，又怕别人笑话，当别人问我，你怎么今天没休息啊？我却要谎称拿东西，说假话，你说我活得该有多累！”

杨班长低头沉思，忽然抬头，说：“你应该把这些情况向全总汇报啊！”

“不能说。”

“为什么？”

“不能给全总添乱，他已经够难的了。想干一番事业真不容易，想当一个好官更不容易。”

“你呀，也只能这条道走到黑了。”

联源祥公司的一期工程完工了，基建班子成员有的下了车间，有的被辞退，唯有郭由舒留下任联源祥公司行政科长。农国庆也被留了下来，参与了联源祥公司二期工程，即：冷冻太空食品项目的规划。

二期工程图纸出来后，信息灵通的建筑施工单位，托关系，走路子，蜂拥而至，经过各个副总经理介绍，汇聚于全新正总经理那儿。一时间，全新正办公室里，尤其是家里的电话不断，家里人烦透了。全新正发了话，农工是管基建的，你们找任何人都无用，找农工就行了。一下把这块烫手的山芋抛给了农国庆，还帮助其他副经理挡了驾。全新正对农国庆说：“农工，你具体操作，报公司党委审定。”

农国庆受命后，将报名单位择优初定了乡建、城建、市建、省建、中建５个施工单位，报给经理会议通过后，邀请这５个施工单位来领投标须知、表格及图纸。限定１２月３１日８时３０分开标。

在这几天里，农国庆上下班打破常规，出门办事也尽量不让人知道。尽管如此，还是被他们盯上。

一天农国庆乘车到审计局，刚下公汽，就被省建的申建国老板接住：“农工，你好！看来我们真有缘！”口里说话，脸上带笑，手里发烟，“你这是到哪儿去啊？喝杯茶再走吧！”

“谢谢，我还有事。”农国庆说着迈步离开。

申老板赶前几步，说：“工程上的事还请你多多关照，只要合同签字，给你５﹪的信息费，这是我们的规定。”

又一天，农国庆打算乘车到联源祥公司，市建的易洪基老板骑摩托车赶上，说：“只要我能中标，给你１０万，请你在总经理面前多美言！”

中建的宗晓跃老板和乡建的向天明老板也成功地找到了农国庆，都留下可喜的承诺。

城建公司的贺老板因为是熟人，说话又中听，又有诱惑力：“农工,我跟你说知心话，才开始听说全总从转盘聘你来管基建,我确实没把你放在眼里。我想,大不了是凭关系走后门找点事做。后来听说你在镇建筑公司干过，我想，可能懂得点管理知识。通过钢筋验收，我才知道你对施工规范、验收规范烂熟于胸，而且还懂结构计算。听质检站小汤说,苏站长处理质量事故还叫上你。砖砌体时，你教我徒弟‘三一’砌筑法，并亲自示范，到这时我才真正认识了你这个建筑全才，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如果我跟你合伙搞工程，一定是称心如意，大吉大利。干脆，这二期工程，我跟你合伙，利润对半分成！”

公司机关人员和领导的说情，更是难得应付。农国庆像躲避瘟疫一样，十分谨慎地应对着。

这天，农国庆绕道去城建局办事，走在两边是水的僻静小路上，忽然，“救命啦！救命啦！”的呼救声从前面传来。农国庆一阵猛跑，转过弯，看到两个男人在调戏一个女子。上前大声呵道：“住手！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竟敢在大路上欺侮一个弱女子！”

未等农国庆把话说完，胖男人一跃而起，恼羞成怒地吼道：“哪里来的狗杂种，敢坏老子的好事？老子宰了你！”挥拳直击农国庆胸窝，农国庆没想到胖男人说打就打，慌忙后退。胖男人的拳头还是打在农国庆身上，农国庆摇晃着连退数步才稳住身形。见胖男人又低头向自己腹部撞来，便右脚向右侧行半步，重心右移，身体左转，左脚撩起，轻轻一勾胖男人的左脚，右掌猛拍胖男人的后背，胖男人“哼”的一声摔了个“狗吃屎”。

胖男人撑臂站起，摇晃一下秃头，活动一下身子，大吼一声，又低头张臂撞向农国庆胸口。胖男人想用他最拿手的一招两式，先用头撞胸，若撞实，农国庆胸骨必断无疑！若撞不实，就双手抱住农国庆，然后头顶农国庆的下巴。轻则抱起农国庆摔倒，重则能将农国庆喉管撞裂！

农国庆也看出了胖男人这一招的厉害，猛向右闪跳一步，侧身马步，左手曲臂面前。说时迟那时快，左手一抓胖男人左手腕，右手跟上抓住胖男人的左肋。随着胖男人的前冲之势，身体左旋，双臂一使力，一招“四两拨千斤”，胖男人那肥胖的身躯便绕着农国庆飞了起来，越飞越快，越飞越高，越飞越有力，农国庆转得性起，顺势一撒手，胖男人“嗖”的一声飞进路旁的水坑，“澎”的一声激起几尺高的水花。

瘦男人见状“我的妈呀！”一声鸡公嗓音地尖叫，撒手放开女子，飞快逃去。

女子获得自由，迅速整理一下衣服，鞠躬谢恩：“我叫曾贞，感谢这位大哥的救命之恩，请问这位英雄……”

农国庆眼看水中挣扎站起的胖男人，挥手催促曾贞：“快走，快走，免得夜长梦多。”一直目送曾贞上了公交车后才离开。

联源祥二期工程开标这天，在农贸公司小会议室内，当着公司各位领导的面，办公室主任拆标、唱票，行政科长监票，农国庆记录。

全新正主持会议：“今天开会，只有一个主题，就是选出二期工程施工单位。下面由农工介绍情况。”

全新正一句话，又一次把农国庆逼到风口浪尖上，农国庆根本没思想准备，还正准备退场呢，一时结结巴巴：“我、我、我，”了半天，说不出下文。

“你不介绍一下工程情况、各施工队的报价情况、施工能力等等，我们怎么分辨优劣？”全新正解释。

经全总提示，细想也是，农国庆便深吸一口气，稳定一下情绪，指着表不慌不忙地说：“这表头横向排名是根据各施工单位名称的第一字笔画为序，这纵向第一项是资质等级，就是施工单位的资质等级，数字越小级别越高。第二项是工程报价，就是各施工单位的报价。第三项是财务能力，我们以银行出据的证明为准。第四项、机械设备，主要是垂直运输设备。因为二期工程是框架现浇屋面，各种建筑材料特别是混凝土的运输直接影响到工程质量。原始的办法是用人工挑，先进一点是用卷扬机，更先进的是用塔吊，现在，大城市已经用泵车输送。第五项、施工计划，主要是屋面现浇计划分几次浇筑，一次连续浇筑最好，但需要大量的模板及支撑。第六项、信誉业绩，分好、较好和差三个等级。这各施工单位填表的情况我就不必细说了。

下面重点解释横向最后一个单位——审计局这一栏。审计局不是施工单位，是我们请他们按照图纸，用‘９７定额’以及国家法律法规，对相应项目所给定的信息，供参考。第一项、资质等级，二级以上，也就是说二期工程按要求必须是二级以上的资质单位才够资格施工。第二项，工程造价按国家规定算１６３７万元。第三项、财务能力，１０００万即可。第四项、机械设备，塔吊为好。第５项、施工计划一次连续完成最好。第６项、信誉业绩较好就行。介绍完毕。”

全新正扫视一眼参会人员，说：“二期工程是合资工程，外商叫我们选定施工单位含意颇深，请各位领导投好这神圣的一票。你认为哪个施工单位最合适，你就给打个勾，打两个勾以上的票作废。”

结果中建公司以１５４５万元被选为第一候选单位。

为了让农国庆对二期工程有全面的了解，全新正同钱源广商议，决定派农国庆到珠江食品厂参观学习。农国庆坐火车到广州，钱源广总经理亲自到广州火车站迎接。在珠海，钱源广总经理带农国庆参观珠江食品厂，讲珠江食品公司创业史，领农国庆吃海鲜，尝唐食，还安排司机及财务科的张小姐为导游，带着他游新圆明园，再到海上环游澳门、香港，最后到深圳看“世界之窗”，观“锦绣中华”。

晚上，钱总又带着农国庆等三人进入“喜相逢舞厅”的一个豪华包间。还未坐稳，率先进门的服务小姐已打开音响视频，激情奔放的“潇洒走一回”的歌声充盈室内，撞击着耳膜。紧跟在端茶、递水果、送点心的小姐之后，金牌老鸨带着８位装扮各异、眉清目秀、光彩照人且体态风骚、年龄都在２０岁左右的小姐鱼贯而入。队前老鸨缓步退向墙根。笑吟吟地道：“各位先生，请点尝、选用。”

农国庆正品味着“点尝”的含意，钱总忽然开口说：“农工，你看上哪位？”

农国庆猛然惊醒，手足无措，连连摇头摆手，结舌地说：“我、我、我不要。”

钱总哈哈一笑：“我来帮你挑一个。”说着话，看看农国庆，又扫描似地看看小姐队，手指其中一位，招手说，“就是１８号,来、来、来，１８号,你过来陪陪我的这位客人。”

农国庆一下吓懵了，傻傻地站着，心慌意乱。他们又选了哪几位小姐，下余小姐怎么退场，室内灯光何时变色……这一切农国庆都不知道。

只听到１８号小姐慢声细语，嗲声嗲气：“先生，先生，你怎么啦？不高兴吗？我会让你高兴的。不要这样嘛！你看我嘛！你看别人都坐着，我们先坐下再说。”

农国庆顺从地坐下，小姐又拉着农国庆的手，摸着，玩着，娇柔地说：“咦！先生的手好美啊！指甲比涂过指甲油的还好看，这粗糙带老茧的大手摸在身上肯定既止痒又舒服，先生，我心里好想，胸口好痒！你摸一摸嘛！我的心跳得好厉害耶！”

小姐说着话，把农国庆的手拉向她的胸峰，农国庆浑身一颤，打个激灵，夺回手臂：“别、别、别这样，别这样……”把两手重叠着放在两大腿内侧根部之间，正襟危坐。

“跟他们一样。”小姐看一眼满脸通红、非常腼腆的农国庆，手指舞池，说，“我们也去跳舞吧！”

“对不起，我不会。”

“没关系，我教你。”说着把农国庆往起拉。

“别、别、别，看他们跳就很好。”农国庆还是保持着正襟危坐姿势。

钱总在舞池看到了这边的情景，走过来对18号说：“小姐，你今天逗得这位先生开心，快乐，我加倍给你小费，否则一分不给。”又面对农国庆说，“农工，放开些，白天紧张工作，晚上放松，放松。”又把嘴贴着农国庆的耳朵，悄悄地说，“不要老是用手护着你那宝贝，她不会把它吃掉的。”说完帮着小姐拉起农国庆，推进舞池。

小姐正在教木偶似的农国庆，左手掌贴她右手掌,右手揽她腰。没想到，钱总从身后一个铁箍腰，把农国庆和小姐面对面，肚子挨肚子捆在一起，羞得农国庆脸红脖子粗！

事后，他们把农国庆舞厅表现笑话了好几年。

一期工程期间，钱总很少到联源祥，每次见面对农国庆礼敬有加。珠海学习期间，钱源广对农国庆可说是非常热情。就凭钱源广对农国庆的这份情意，还有全新正的知遇之恩，农国庆能不认真工作，拼命工作吗？农国庆把联源祥公司的事当成自己的事，精打细算，加班加点。星期天,节假日几乎全在加班，有时还通宵达旦。农国庆虽然辛苦点，但过得很充实，也很满足。

开始有人说农国庆想多挣钱，拿加班工资。当人们了解到农国庆在联源祥不但没拿加班工资，连正常工资也没有,农国庆的工资在农贸拿时，又说他是在表现，一年３６５天，天天表现，年年如此表现，即使是假的，也成了真的，他们便嗤之以鼻：“傻蛋,愚忠。”

农国庆充耳不闻，继续我行我素，走自己的路，不管别人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