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莉：奶奶的青布褂

昨夜，又梦到奶奶，她依旧穿着那身青布褂，瘦弱而单薄，一个人伫立在街的那头，孤独而落寞，我飞奔过去拉着她的手：奶奶，明天我陪你去商场，我给你买衣服，给你买软布鞋，给你买喜欢吃的……我只是急切的说，不停地说，说到梦醒，说到泪湿枕巾，依旧沉沉的夜，奶奶又在哪呢？！

终归只能是在梦里见到么？！奶奶勤俭节约一辈子，总是那套青衣青裤，而我们全家的衣服却几乎都是她为我们购置，她要供我们三人读书，维持全家生计（父母都农民，只几亩薄田，大部分支出全靠爷爷工资）我的记忆中，奶奶的青衣青裤是她自己裁剪缝制，我一直不曾留意她的青衣青裤是穿了几年的！

奶奶是个刚强的女人，年轻的时候因为腰疼，有人给她支招，让她一路走一路捡石子，说是可以治腰病，奶奶竟是信了，那时候乡间道路全是石头，奶奶总是捡上满满一篮子，然后倒了再捡，满头大汗依然不歇息，耽误了医治时间不说，更是加重了她的腰腿病，在我懂事起，奶奶便一直是佝偻着身子的， 但这并不影响她的能干，奶奶在方圆几十里是出了名的能行人，谁家有婚丧嫁娶之事，必定是要请了去主事，锅饭茶灶、针线活计样样拿手。她的衣服总是扯了布料，然后自己裁剪，缝制，最初没有缝纫机，那针脚却象是机子走出来的。

奶奶是个贤惠的女人，家里家外收拾得井井有条，不管谁到家里奶奶都是热情周到，所以来我们家聊天的人特别多，即便是我们的同学朋友，只要到家，非得留下吃那顿奶奶的手擀面条，细细的面条在锅里一根一根的，那刀工也是无可比拟的。奶奶洗衣做饭干家务总是穿着那身大襟青布褂，羸弱的身体总象是蕴藏着无穷的力量，从不见奶奶白天歇会儿，即便和人聊天，手里也是不停地干这干那，那时候我不知道奶奶到底整天忙碌些什么，更是不懂得体贴奶奶！

奶奶也是个勤快节俭的女人，因为爷爷工作关系，奶奶后来便是跟着爷爷在城里居住，那时我们姊妹三都上学，家里并不宽裕，为了节省开支，奶奶每天大早起来都去捡拾锅炉房倒出那些没有烧尽的煤块，尽管如此，她那身青布袿却总一尘不染。每每有人送来的好吃她总是不舍得吃一口，留着让爷爷吃，让孙子吃， 现在了，总在想，为什么我们不让奶奶先吃一口呢！

我出学了，工作了，紧跟着结婚生子，抱着女儿去看她，她蜷着身子为我女儿绣软底鞋，我竟不知道，一直操心劳累的她肺气肿已经跟严重了，她是半跪在床上绣花的……宽大的青布褂裹着奶奶瘦弱的身体，当时心里异常难受，但也只是看完就走了，是少不更事还是认为一向刚强的奶奶会依然刚强着呢？！还是如她所说她好着的，还要给我上高中的弟弟做饭？现在想来异常后悔，当时为什么不送她去医院呢！

再次去看她时，已是一个星期后，她已彻底病倒，那本就佝偻着的小小的身子越发显得瘦小，邻居说，她在等我……和老公送她到乡下父母家便匆匆赶来上班，后来奶奶让姑妈接家里了，才几天便送医院，当时奶奶已瘦弱不堪，住几天医院便要非要回老家，说是要在家里养病，在我觉得奶奶是因为怕花钱，按照她的说法是躺在医院压着身子痛，那时本就瘦弱的奶奶已是皮包骨头了。

送奶奶回老家后又来上班了，那一日却是心神不宁，神思恍惚，便匆匆请了假，买了面包，想着奶奶还不曾吃过我买的面包，定是喜欢吃的，可我回来见到的却是刚刚离世的奶奶，已是天人相隔了……望着奶奶静静躺着的遗体，我纵有千言万语却无从诉说，泪水不断模糊着我所有的记忆，“一心思故亲，万年下泉石。”我的奶奶就这样走了，我不曾见她最后一面，现在回想，她为什么走得那么匆匆呢，她才64啊，我为什么当时不守着她呢，为什么不早点医治呢，明明知道她那羸弱的身体筋疲力尽了，她是为我们一直装着坚强的样子，直至病前还一直支撑着给我上高中的弟弟做饭。就这样奶奶走了，从治病到去世前后不到十天时间，她把遗憾把思念也把自责留给我，她伺候我们上学，变着花样给我们做饭，省吃俭用只为我们能有工作能有出息，可我刚刚参加工作便结婚生孩子，忙工作忙家务忙还房贷，奶奶没有给我尽孝的机会，她便离开了……

许久了，我一直想写点缅怀奶奶的文字，却总是写不出，总是在想，奶奶有生之年，我竟没能给她买身新衣，没认真给她做过一顿饭……她为自己准备的老衣，依然是她自己缝制的青布褂！

昨夜，您又在梦里出现，一如之前梦境，我总是悄悄许愿，去看您时给你买新衣新鞋，帮您买菜做饭，让您不再那么拮据那么辛苦……

然而，只能是梦……

作者：秦莉   山丹汉明长城研究中心副主任。爱好文学，利用业余时间写作，散文《情怀长城》《奶奶的青布褂》《山丹大佛寺秋韵》等，刊登于《甘肃日报》《张掖日报》等报刊媒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