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优雅”
五一长假后,诗友的一条消息让我愣了半晌——她要写一篇《优雅的村官》,主角是我。放下手机,我看着袖口沾的泥点、键盘上未擦的面汤渍,突然笑了。若说优雅,我这日子大抵是沾不上边的;可若说全然狼狈,那些晨光里的台阶、夜色中的文字,又好像藏着点不一样的东西。
晨光里的序章
我的优雅,是从爬楼梯的汗水里开始的——没有精致的晨练装备,只有重复的台阶和耳边的新闻。
晨露未晞时,我总先于闹钟醒来——夏天是四点多的微凉,冬天是五点半的曦光。躺在床上听片刻窗外的动静,或是鸡鸣,或是风声,便起身换上运动衣,开始一天的“仪式”:爬楼梯。从一楼到三楼,再从三楼折返,像在时光的台阶上往返。前十分钟是稳当的一步一级,让筋骨慢慢舒展开;后二十分钟便加快节奏,两级并作一步往上迈,下楼时干脆小跑起来。三十分钟光景,汗珠会顺着额角滚落,砸在楼梯扶手上,凉丝丝的。
冲个热水澡,一身疲惫随蒸汽散去。六点多坐到电脑前写日志,这是给当天立规矩:把要办的事一条一条列出来,像在田埂上插好标杆。可村里的事从不由计划说了算,村民的急事、领导的安排、突发的状况,总有“不速之客”打乱阵脚。十次计划九次落空,但我仍执着于这份“提前量”——万一哪天全做完了呢?那种踏实的满足感,比什么都让人安心。
爬楼梯时总开着“学习强国”,新闻联播的声音伴着脚步声起落。这个APP成了我的移动课堂,每天三十多分的积分雷打不动,上午就能完成。七点半动手做早餐,多半是清汤面条,偶尔换炒鸡蛋饭或水饺,简单却暖肚子。八点准时拎起包出门,晨光刚好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
白昼里的兵荒马乱
村里人见我总在跑,说我“脚不沾地”,可他们不知道,这份“乱”里,藏着我对每一件事的较真。
村级事务像摊在案板上的杂面,尤其是精准扶贫,桩桩件件都得捋清楚。办公室的门永远关不上:这边刚送走咨询低保的大爷,那边催报表的电话就响了;QQ、微信里十几个工作群此起彼伏,每个群都代表着一个部门、一项任务,几分钟一条消息,往往“当天布置当天交”。稍不留神漏看一条,就可能出纰漏。有次一份总结报告晚交半小时,下午五点的 deadline 拖到五点半,政府专门下了通报,让我脸红了好几天。
我这人轴,惯于“举轻若重”,再小的事都当大事办,走得踏实,也活得累。不怕做事,不怕吃苦,就怕被琐事缠得六神无主——张三的矛盾要调解,李四的补贴要核实,领导的调研要准备,哪件都重要,哪方都得罪不起。这种“五马分尸”的忙乱里,唯一的甜,是咬着牙把一件事做到底的瞬间:比如熬夜整理完贫困户档案,或是帮村民办好了医保报销,那一刻松口气的轻松,比喝杯热茶还暖。
夜色里的留白与牵绊
拖着疲惫回家时,常只想瘫在沙发上发呆。对照早上的计划一看,十有八九没完成,难免沮丧:是不是自己太无能?可晚上的时光终究是自己的,不能全耗在失落里。年初和文友绿洲约好,每周写一篇文字,这承诺是套在身上的“紧箍咒”,再累也得兑现。
但这份“独处”总被打断。妻子常抱怨我“眼里没家务”,说我把家当旅馆,把她当空气。我便赶紧起身,洗碗、擦桌、陪她聊聊家长里短,或是凑过去看她刷手机里的短视频。家里的“和谐”是定心丸,后院不能起火,不然工作更没心思。忙完这些再回到电脑前,夜色已深,键盘声在安静的屋里格外清晰。
双休日的“半自由”
双休日是驻村队员的“福利”,他们来自城里,一到周五就归心似箭,不到下班时间就收拾东西往家赶。可我们这些土生土长的村干部不一样,尤其是白果坝村——村办公室就在街上,每逢一六赶场日,不管是不是周末,都得守在这儿。村民赶场顺路来办事,要是找不到人,背后要骂娘的。
我家就住在街上,找我更方便。天没亮有人拍门,半夜三更有电话打来,都是常事。2018年以后,连双休日也常要加班,驻村队员跟着忙,我们这些“泥腿子”更没的说。难得闲下来,要么跑保险业务——我在太平洋保险兼职七年,全靠周末拜访客户,不然开不了单,额外收入就没了着落;要么就坐在电脑前码字,把白天的忙乱都变成文字。
长假里的得与失
最盼春节、五一、国庆这些长假,能有整块时间做自己的事。有一年春节,从正月初三就开单,几天做了十几笔保险业务,是兼职里最风光的时候;2019年春节却换了活法,从除夕开始一天一篇文章:腊月二十九写《为龙点睛,让日子过得更加亮丽》,正月初一写《的哥妻弟的大年三十》,正月初二一气呵成两篇长散文,初四又写两篇。那是创作最丰收的长假,可保险业务却滑了坡,只靠大哥提供线索做了个小单。
世间事大抵如此,顾此便会失彼,就像我总在工作与家庭、兼职与写作间找平衡,却常常顾此失彼。
哭笑不得的“优雅”
今年五一长假刚过,一位诗友突然发来消息,说要写篇关于我的文章,标题都拟好了——《优雅的村官》,让我给点工作素材。我盯着那四个字,又感动又无奈,差点笑出泪来。
她哪里知道,这一年我过得有多“狼狈”:村里的事磕磕绊绊,烂摊子一件接一件,前不久还被县委书记在视察时当众批评;保险业务一落千丈,自己负责的业务室没撑住,公司领导见了我都皱眉头;家里更是一团糟,婆娘儿女说我“不务正业”,整天瞎忙,没共同语言,要么冷战沉默,要么吵得锅碗瓢盆叮当响。
我这哪是“优雅”?分明是在生活的泥地里打滚,一身烟火气,满脸风霜色。可仔细想想,那些爬楼梯的晨光、改报表的深夜、帮村民办成事后的笑脸、码出的一行行文字,不也是另一种“体面”?
那天清晨,我又在爬楼梯,汗珠砸在扶手上,像碎掉的星光。手机里弹出诗友的初稿,‘优雅是他在乱局里的从容’。我忽然懂了,所谓优雅,从不是穿得光鲜、活得清闲,而是晨光里不偷懒的脚步,是乱事中不敷衍的态度,是烟火气里,始终给生活留的那一份认真。这哭笑不得的‘优雅’,就是我的日子。
2019年5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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