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伍兵赶考（小小说）

退伍兵赶考（小小说）

作者  施泽会

我带着自己在部队那点行李，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钟。

在路上，我顶着冬天的风雨，走了很久的小路，爬坡上坎，无数次摔跤，无数次爬起来，又继续向前进赶路。

母亲看看我，我这个经历过老山、八里河东山的战火洗礼的儿子终于回家了。我没有丢下自己的性命，我回到了父母的身边。母亲摸摸我的脸，看看我的腿，再看看我的后背和全身，我一根毫毛都没有少，母亲把脸转向了堂屋的一角，一个人止不住抹眼睛水……

我说妈妈，我不是好好的吗？你不要流泪，我好好的，我退伍回来了，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我会让大家过上好日子的，我会努力参加自学考试，考出我们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

我没有让村里人的诅咒得逞。因为母亲与村里人经常吵架，我们家是外来户，经常遭到他们的欺负，他们说，我们家占领了他们的土地，占领了他们的屋基地。母亲经常说，你们的土地？是毛主席领导解放军一枪一炮从蒋介石那里打过来的土地，哪里是你们的土地？因此，当我当兵走的那一天，他们在背后说我到部队去当炮灰，挡子弹，塞炮眼，一定会死在战场上。

我到了部队，真的遇上了临战训练。白天黑夜都在训练拉练，投弹、刺杀、打靶、卧倒、起立、滚进、跃进、匍匐前进！

对一个只有小学文化的农村孩子的我，自考谈何容易？那天我在县教委自考办报了名，自考办的老师见我文化程度的一栏写的小学文化，他不停地摇头。表示对我产生不信任，怀疑我是不是疯了，一个小学生能有这样的自考能力？

我来到书店，看看自考书籍。想买，没有钱，我找一下城里的战友借款，我又不好意思开口。突然，一个战友看见了我。

“老战友，你在干啥？逛书店？”

“我想看看有没有写我们老山、八里河东山战斗的书，我想读一读。”

“我不信，你肯定有什么事情？你有什么事情，说出来，看我能不能解决？”

“我想参加自考，想买资料，可是我……”

“你差多少钱，我身上没有带多少钱，只有二十块，够不够？”

“够了，老战友，我会还给你，请你相信我。”

“我们是生死战友，是从战场上一起活着回来了，不要分你我，知道不，你不要想那么多，你大胆参加自考，为我们参战退役军人争光。”

我不知道怎么感谢战友对我的无私帮助。我选好几本自考资料和教材，与战友告别。我只能走路回家，六十里路。没有客车，只有上下涪江的客船，可是我身无分文。

我开始自学。查字典，一个字，一个词语学习，全部科目有十多门课程，都是一张白纸。家里人母亲父亲都支持我读书自学，二弟也支持我学习。可是时间久了，二弟有点厌烦。一个大活人，整天拿着一个课本，不干农活，吃闲饭，哪个给你做农活？我看出来了，二弟嘴里没有说，动作都有点奇怪，时不时拿老黄牛出气，说老黄牛光吃草，不耕地……

于是，我就白天参加劳动，夜里学习。我就干农活，和二弟一起，挑灰、担粪、梨田、耙牛，收割稻谷，收割小麦，挖红苕，收花生等等。晚上就开始学习，背诵，书写。

第一年参加考试。我报了两门课程，现代汉语、古代汉语。考试那天，我从家出发，走路，开始晴空万里，走在半路上，下起了大雨，我身上都打湿了，我把资料用塑料袋包裹好，还好，资料没有被雨水浸透，到了考场，我是赤脚走路，因为自学考试时间是每一年的4月份和10月份，我是参加的10月份这次考试，气候有点冻脚了，我还是不怕，我是从死亡线上爬回来的人，没有什么困难克服不了的。考官见我，忍不住笑了，不知道他是看不起农民参加自考，还是在感到惊奇，我心里不去理会。

考卷发下来，我一看，问题不大，我都看过，学习过，认真做题，思考，发挥自己的优势。第一次参考，我有点紧张，再紧张，也没有我在战场紧张。我把考场比着战场。战场上子弹炮弹乱飞，硝烟弥漫战场，血腥味，火药味，血雾，在我身边弥漫，战友不断牺牲，受伤，我去包扎伤口，堵住战友流血的被子弹洞穿的动脉血管，上止血带……

叮叮叮，考试时间到。考官宣布，大家把考卷放好，自己坐在座位上不要动，我们把考卷收完，你们才能出考场，不准把纸张带出考场……

有个考生问我，你考得怎么样？看你那么认真，神情专注，胸有成竹，一定能考过吧？

不清楚，我第一次参加考试，没有多大把握，这次不行，下一次继续努力吧……

看样子，你很喜欢学习。你怎么打赤脚，难道你不怕冷？

我们农民，天天打赤脚，习惯了，穿鞋子，反而不习惯。

我走出考场，逛下书店，摸摸包里，一分钱憋死英雄汉……

我走路回家。路上的树木，河流，山水喜欢和我对话：输赢都是一场考试，你不要害怕，继续努力，像你在老山、八里河东山战斗一样，勇往直前，不怕枪林弹雨，不怕流血牺牲，况且考试不会流血牺牲。

考试结果出来，我又是走路到县自考办拿成绩单。自考办的老师说，恭喜你，现代汉语，古代汉语，两科都过了，祝贺祝贺，功夫不负有心人。

我拿着考试成绩单，给母亲看，我过了，我考过了两科……

我高兴之余，才想起，母亲斗大的字也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