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堂叔的故事
我和堂叔的故事
王贤美
故事梗概:
我和堂叔是同龄人,虽辈分比我大一辈,但从小经常在一起玩耍,我们彼此之间感情很好,就像亲弟兄一样。他很信任我,对我是言听计从,我们之间从来没有秘密。他遇到不开心的事会主动地告诉我,遇到困难会和我商量解决的办法。从小因家庭的变故,读书很少,但求知欲很强,经常缠着我教他识字,达到如饥似渴的地步。在一起打工时他处处关心我、帮助我、教我技术。后来我介绍他到上海浦东安家落户。几十年来,有过太多美好的回忆,叔侄情深,虽平凡但很真实。
堂叔的辛酸童年
我的堂叔王世兵是个中等个子,圆圆的面孔、大大的眼睛,年轻时胖嘟嘟的,人们亲切地叫他“小胖子”。说话轻声细语、不疾不徐,为人处事憨厚老实,从不惹事生非,老老实实做事,本本分分做人。
堂叔和我是同龄人,我们是一个村子一个生产队的,而且是隔壁邻居,我的曾祖父和他的祖父是亲兄弟。堂叔虽辈分长我一辈,但从小我们彼此之间感情很好,就像亲弟兄一样。他很信任我,对我是言听计从,我们之间从来没有秘密。他遇到不开心的事会主动地告诉我,遇到困难会和我商量解决的办法。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在他6岁的时候,父亲因病去世,家里的顶梁柱倒了,整个家庭就丹塌了。母亲一个女人领着三个未成年的孩子,为了生存,她必须每天起早贪黑地干活,有时候就连生病了也不敢休息,更不要说去看病了,没钱也没有时间去看病,咬咬牙就挺了过去。生产队有时候地里的活不多,生产队长为了照顾她,也会安排她去干活,好让她多挣点工分。就这样拼命地干活,到年底分红,她家还是透支最多的那一户,尽管一年忙到头,加上省吃俭用,可欠的旧账还没有还清,又产生了新的欠款,生活之艰难是难以想象的。
后来在别人的撮合下,他的母亲和继父结合到了一起,临走时带走了他和姐姐,哥哥已经十几岁了,不愿意跟随,留下来一个人生活。继父是邻居生产队的队长,因为年轻时家里穷,讨不到也讨不起老婆,40岁左右还是光棍一个。解放后担任生产队长,好在继父为人忠厚老实,待姐弟二人视为己出。供他和姐姐上学读书。堂叔读书时成绩很好,担任班长。可惜他读完一年级就辍学了,因为家里又添了个妹妹。继父要他姐弟俩继续上学读书,可母亲不愿意加重继父的生活压力,不让姐弟俩读书了。
堂叔不读书后,放养了生产队的一条耕牛,小小年纪每天吃过早饭,就和小伙伴们牵着牛,到村子北面的田埂上,或沟渠边让牛吃草;有时候也骑在牛背上,边走边哼着不着边的小调,逍遥自在。几个小伙伴经常在一起玩耍,玩捉迷藏、玩老鹰捉小鸡、玩斗鸡;打弹珠,滚铁环;有时候也会去捉蟋蟀斗。而我因为上学,又有了新的小伙伴,渐渐地就很少同他玩了。
我教堂叔学文化
直到十四五岁时,我因为文化大革命学校停课、停学在家,他就经常来我家玩。我那时候已经喜欢看课外书籍,时常手里捧着一本书看,他很羡慕我,整天缠着我,要我教他识字。我看着他渴望学习的眼神,便答应了他,我经常教他认字、写字。由于他只读了一年级,识字太少,我就找来二年级的课本,教他识字、做算术。我就像一个小老师,一本正经教地耐心、认真地教,教过的字先抄写,再听写,写错了就罚抄十遍、二十遍,直到会写、记住了为止。他听的仔细、学的认真,进步很快,认识了不少字。
有时候他还缠着我,让我讲故事给他听。我那时正好在偷看我哥从学校带回来的长篇小说《水浒传》,就滔滔不绝地讲《武松打虎》、《鲁智深三拳打死镇关西》、《鲁智深倒拔垂杨柳》、《九纹龙史进》、《林冲雪夜上梁山》等,我讲的是滔滔不绝、眉飞色舞,还时不时比划着做手势;他听的是如痴如醉、津津有味,时不时会兴奋地发出惊呼声。
有一次吃晚饭时,他端着一碗稀饭来到我家,我正在看《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连环画故事书。他就一边吃晚饭一边叫我讲故事给他听。我放下书,一边绘声绘色地讲孙悟空火眼金睛,举起金箍棒,打死了白骨精变的少女、老太婆、老头子,被师父唐僧训斥、冤枉;一边做着孙悟空举起金箍棒打白骨精的动作。堂叔听到精彩处是兴奋异常,忘记了自己手里端着碗正在吃晚饭,高举双手,只听“啪”的一声,碗掉到地上摔得七零八碎。连忙找来扫帚和畚萁,把碎碗片扫干净,又催我继续把故事说完。他晚上经常和我玩到很晚也不回家,就和我睡在一起,那一段时间我们过得很开心。
后来,他哥在外面学会了瓦匠手艺,就叫堂叔跟着他到外面去学瓦匠。学校恢复了上课,我继续上学读书,我们又分开了,很少见面。只有到了快过年了,他们才回来过年,他会买一些糖果、小礼物送给我。我也会送给他铅笔、写字簿等。
学艺路上堂叔对我的帮助
高中毕业后,村正、副书记都很欣赏我的写作能力,安排我做兼职文书,我在村子里也是小有名气。村里的小学要增加一名民办老师,经村贫管会讨论、一致同意推荐我当民办老师。第二天村书记偷偷地把我的的名额换成了他的堂侄儿。我知道后和支部书记闹翻了,一气之下并不情愿地走上了学瓦匠之路,跟着我哥学瓦匠。堂叔也在我哥手下干,于是他成了我的师兄。干活时我哥总是把我和他安排在一起跟他学,我遇到不会的或干不了的活,他手把手地教我、帮我。
学艺的生活是很枯燥乏味、艰苦的,我哥对我的要求很严格。刚开始因不会瓦匠,每天白天做小工,晚上吃好晚饭后,我一个人搅拌一桶泥灰,拿一把瓦刀、一块砖,练习在砖上打砂灰,这是学艺的必修课,为的是早点掌握砌砖墙的技术,好开始学砌墙。堂叔怕我一个人练习觉得枯燥无味,就默默地在旁边陪着我,给我做示范。堂叔刀灰打的很好,只见他左手拿起一块砖,右手拿着一把瓦刀,把瓦刀往灰桶边上轻轻地刮两下,瓦刀上沾满了砂灰,娴熟地往砖上一刮,只听“嚓、嚓、嚓”声,砖块上四周很均匀地涂上灰浆,看得我是佩服的五体投地。我一刀砂灰往砖上打的时候,不是四周厚薄不均匀,就是砂灰粘不住砖掉到地上,练习好几个晚上,我总是不能够掌握要领,进步不大,练得我是心烦意燥。堂叔耐心细致地在一旁讲解、做示范,直到我掌握了要领,也能够熟练地打出一手漂亮的刀灰为止。
干瓦匠是重体力活,每天从早上天刚亮到工地干活,晚上要干到天黑才收工。一年四季,不论春夏秋冬都要冒着严寒酷署奋战在工地上。由于是露天作业,冬天,寒风凛冽、西北风会吹得你浑身发抖、冻得你手脚冰凉、发麻;夏天,烈日当空,穿衣服吧,一会功夫就会汗流浃背;不穿衣服吧,火一样的太阳会烤的你浑身脱去一层皮。干体力活很辛苦,手脚弄破是家常便饭,根本不当回事。
每天早上天蒙蒙亮,就要起床吃早饭,吃好早饭就要上工地干活。那时承包的都是一些小工程,没有机械设备,二、三层楼高的房子建筑材料全部靠人工搬运,脚手架也是自己用毛竹搭建,上面放二块木板,一块板堆放砖块,另一块板是人站在上面施工,砌墙用的砖块一般都是从地上抛上去的。砖块用完后,一个人在下面双手拿二块砖往上面抛,上面一个人站在脚手架上接。下面抛砖的人如果掌握了抛砖技巧,二块砖抛上去就不会分开,接的人也很舒服。抛砖的人如果没有掌握技巧,不但自己抛的吃力,抛上去的二块砖还会分开,接砖的人也很吃力,弄不好会把手弄疼。抛转比较吃力,一般都是他在下面抛,我在上面接。
第二年过完春节,我们跟随我哥到江南泾县林业局工地干活。有一次我们几个人坐在毛竹搭的脚手架横杆上休息时,王为柱走过来,往下坐的时候屁股一用力,毛竹横杆往下一沉,我没有注意,一下子从离地面二、三米高的横杆上、头朝下后脑勺着地倒栽在地上的一堆砖头里,顿时,血就流了出来,大家都吓坏了,堂叔连忙把我哥找来,我哥叫堂叔把我背起来,他用手绢把我的伤口捂住,急急忙忙地赶往该村医务室包扎伤口。幸好,只是皮外伤,休息几天就好了。还有一次在和堂叔抬一块二、三百斤重的大石头时,抬石头的绳子突然断了,大石头碰到我的脚背上,幸亏大石头离地面只有几公分,没有倒下来,我那天又穿的是一双皮鞋,脚虽然红肿了很长时间但并没有骨折。平时干活基本上都是有指标的,二个人搭配、自由组合。我一般是和堂叔搭档,他照顾着我。
在技术上我有不会的地方,比如砌墙头角(立头角),要上下垂直一条线,技术比较好的师傅才有资格立头角。他也会手把手耐心地教我、指导我。在他的帮助下,我勤奋好学、认真钻研,技术有了很大的进步,也能够独当一面。干活时,我俩是最佳搭档,相互配合的很默契。包工队有一、二十个人,每次交给的任务,我俩总是完成得又快又好,从来就不会返工。长期的相处,叔侄俩的感情也越来越深厚。
堂叔对文化的渴求
我本来身体就很瘦小,在家时很少干过重体力活。每天干得这么辛苦,真的很累了。有时候遇到下雨天,工地上不好干活,这是难得的休息机会,工友们都在工棚里打牌、下棋、聊天、抽烟,我就钻进被窝里睡觉。堂叔却自己一个人躲在一边聚精会神地认字、写字。遇到不认识或容易混淆的字,他就爬到我的铺位上要我教他。
记得在江南泾县林业局工地干活时,没有书,如何教他识字?我就用旧报纸作为教材。那时候装水泥用的袋子都是用牛皮纸做的,有三层,我们就把用完水泥的空牛皮纸,很小心地把当中很干净的一层撕下来,裁成一张张方块,拿来写字用;买一支铅笔舍不得用,折断成二节,另一节收藏好。他平时衣服口袋里总会带着纸和笔,有空就练习写字。有时候干活休息时,只要是可以用来写字的材料如树枝、竹片、小石子、粗铁丝等,他拿起来就在地上写写划划。工友们开玩笑地问他是不是想考状元,他笑着回答他们:“你们识字比我多,能写会算,当然不理解我不识字的苦,我现在有机会能够多识一点字,以后就不要求人,有什么不好啊?”工友们被他的虚心好学精神感动,再也没有人取笑他。他有时候白天干活时,突然想起一个不会写的字或是不理解的词语,会停下手中的活计过来问我。我也总是有问必答,耐心地讲给他听。
那时尽管白天干活已经很累了,但晚上他经常还会叫我教他识字、写信。他对知识的渴望,使我很受感动,便高兴地教他。在我的帮助下,他通过自己的虚心好学、不懈努力,学着自己给家里写信,那段时间我俩相处的很好。
叔侄情深
后来,我到上海浦东安家落户。第二年我写信告诉他,我给他在附近的村子介绍了对象,问他愿不愿意来上海,他一接到我的信很快就赶到上海,同女方见了面,双方都很满意,不久就和我现在的婶婶结了婚。原来婶婶家姊妹多,父亲又去世的早,母亲拉扯着四个女儿,所以家底薄,全家五口人就住在二间低矮的茅草房里。他结婚后,又先后养了二个儿子。夫妻二人省吃俭用、起早摸黑、辛勤劳作,用自己勤劳的双手摆脱了贫困,和很多农村人家一样,盖起了二上二下2层新楼房,日子过得越来越好。
我先到上海市建公司工作,后来又进入上海浦东国际机场工作,他一直在村子附近的私人企业上班。虽然离开很近,但大家都忙于生计,平时很少见面、往来,如果有事基本上都是通过电话联系的。只有家中遇到大事才会聚在一起,比如双方家中自己造楼房需要互相帮忙,况且我俩都会瓦匠手艺,自然要互相帮忙好多天。还有就是红白喜事必须要到场的。叔侄二人虽然不经常见面,但每次见面总是互相嘘寒问暖。他知道我体弱多病,总要关切地问我的身体怎么样?叮嘱我要注意保重身体,不要太劳累。我也劝他平时少喝酒,酒喝的好一点,尽可能地把烟戒了。叔侄俩相互牵挂、感情很深。
我从浦东国际机场退休后,热衷于打太极拳和运动,锻炼和保养身体。他知道我平时一直在江镇公园锻炼,一天早上,他骑着自行车来公园找到我,说:“今天休息过来看看你。”我留他在家里吃饭,买了烟、酒,炒了几样好菜招待他。他告诉我“过了年就不去上班了。”我说:“好啊,不上班了就有时间了,等到春天天气暖和了,你就跟我学打太极拳吧?打太极拳可以强身健体、修身养性。”他说:“学太极拳很难,我反应慢怕学不会吧?”我鼓励他:“没关系的,我会耐心地教你,不要怕难为情,直到你学会为止。”他高兴地答应了。
堂叔夫妻双方感情一直很好,俩人都很老实,对人真诚,和邻居们和睦相处。两个儿子都已成家,也有了孙子,全家共享天伦之乐,其乐融融。堂叔身体一直很好,一年到头头疼脑热、小毛小病都没有。家中大事小事都是婶婶照料,家里的事从来不让他操心,下班回家就看看电视,喝点老酒,自得其乐。
谁知婶婶突患脑中风,经医院全力抢救,医治无效,与世长辞。婶婶的突然离去,给堂叔的打击是巨大的,我去他家看他的时候,看到原本就沉默寡言的堂叔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我很担心,没有了老伴在身边的陪伴,堂叔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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