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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影下的摇橹人(续:15,16)一

作者:洪小留 阅读:17 次更新:2025-07-30 举报

 (十五)雪落与心刺

 2023年的十二月中旬,风已经带着刺骨的寒意。我站在9号楼四楼的阳台上,望着楼前那片小树林出神。几棵白桦树不知怎的,竟长出些像银杏的叶子,金灿灿的,每一片都像颗小小的心,在寒风里轻轻晃着,看得人心里也跟着软了几分。

 正看得出神,眼角瞥见一个身影从东边卫生间的方向挪过来。是曹铁功校长,他戴着副老花镜,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正往高三(3)班的教室里瞅。看了会儿,又把目光移到窗外挂着的各科限训统计表上,那眼神像是在研究什么精密仪器。

 我忍不住走过去,站到他面前:“曹校,您看这限训,其实用途不大。别的学校都在搞一轮复习,专题训练抓得紧,咱们还在这么散打似的练,真要比起劲来,怕是扛不住啊。”

 他没接话,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就那么沉默着,过了会儿,转身慢悠悠地走了。风卷着碎叶掠过走廊,我望着他的背影,心里堵得慌。

 后来有天,我在四楼办公室做课件,旁边围着几个老师。大家聊着复习进度,我越说越上火,拍着桌子叹气:“这轮复习抓成这样,可见校长们是没什么作战能力。眼看就要二轮了,还逼着老师搞这些零散的限训,散打似的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真不知道他们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冷不丁的一句话从旁边冒出来,我浑身一僵。回头才发现,曹铁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我身边的椅子上,老花镜滑到鼻尖,正抬头看我。

 我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逼着自己稳下来,扯出个笑:“我说二中的校长精明啊,人家已经开始铺二轮复习了,进度快得很。”

 他盯着我看了几秒,那双被镜片挡住的眼睛里瞧不出情绪,末了只淡淡说了句“哦”,起身走了。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时,我才发现手心已经攥出了汗。

 那天傍晚,窗外忽然飘起了雪。先是零零星星的几片,后来越下越密,扬扬洒洒的,没多久,楼下的小树林就全白了,连那些心形的叶子也裹上了一层绒雪,看着倒像是落满了星星。

 日子照旧往前赶。我每天埋在课件、导纲和限训题里,写初备手稿写到手腕发酸,下午雷打不动地去搞教研。可总有些事像根刺,扎在心里不舒服——曹铁功和那个女人,总在没人注意的角落里凑在一起,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

 有次教研,我们正围着导纲讨论得热乎,德育主任突然来喊人,说召开级部主任与班主任会议,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了。办公室里一下子空了大半,机哥刚拍完视频,靠在北边的窗帘下歇着。

 就在这时,那个女人走了过去。她走到机哥身边,不知说了句什么,笑得眉眼弯弯。我恰好抬头,正撞见她抬手在机哥脸上轻轻摸了一下,指尖划过他的颧骨,那姿态亲昵得刺眼。

 胃里猛地一阵翻腾,我差点没忍住啐出声。这叫什么教研?简直是败坏风气。领导们是瞎了眼吗?招这么个人来当领导,看着就让人恶心。

 窗外的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阳光透过云层照下来,把雪地映得白茫茫一片,晃得人眼睛生疼。我低下头,盯着桌上摊开的导纲,字迹突然变得模糊起来。

 (十六)玉兰与裂痕

 2023年的冬天来得格外凛冽,风裹着霜粒砸在车窗上,发出细碎的噼啪声。我握着红色奥迪的方向盘,指节都冻得发僵。

 春天是踩着迟到的鼓点来的。冰雪消融得慢吞吞,枝头的嫩芽也缩头缩脑,但该来的总归挡不住。三月的晨光里,六兵已经站在高三(3)班的教室门口,看着学生们抱着书本陆续报到,脸上带着年后的倦意,眼神里却藏着对倒计时的紧张。

 不远处,张忠武也倚着墙根。作为高二部主任兼理科重点班班主任,他总是这样,开学第一天必定守在门口,手里转着那支磨得发亮的钢笔,和每个进门的学生点头打招呼。

 办公室里刚打扫过,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消毒水味。老师们陆续坐下备课,笔尖划过教案的沙沙声渐渐填满了房间。我对面的地理老师王荣美正翻着教材,她带四个班的课,总笑着说这是最好的减肥方式,忙起来连吃饭都顾不上,倒真比健身房管用。

 消息是从总务处传过来的。曹铁功校长因为上学期的管理纰漏,被董事会罚了五千块,开学第二天就背着黑色双肩包走了,背影里没什么留恋。大家私下里说,他倒是明智,知道及时抽身。不像办公楼三楼那个办公室里的女人,明明既没什么管理能力,身体也总拖着病恹恹的调子,却偏要赖在那个位置上,像块生了锈的绊脚石。

 三月月考是全市联考,成绩出来那天,高三(3)班的政治和历史平均分都超过了二中的历史方向重点班。这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可那位女人在会上只字未提,眼里只有她带的理科班。后来听政治组组长说,她自己带的艺术班,生物成绩简直“烂得像堆屎”,我倒不意外。

 那艺术班一开始是想让我带政治的。去年秋天筹备时,她与教导主任让我带艺术班政治,我瞥了她们一眼,没应声。结果那班招了不到十来个人,稀稀拉拉地坐在教室里,像被遗忘的野草。

 我想起2016年,张义华当班主任时,我带那个艺术班的政治,班里七十多号人,热热闹闹的,最后考得比普通班还好。2018年赵欣当班主任,他不教政治,却总来听我的课,有学生调皮捣蛋,他私下里就找去谈话,从不用大嗓门训斥。那时他兼着级部主任,管得松严有度,老师们都服他。管理这回事,本就该落地生根,不是拿几本规章制度对着人念就行。

 可现在呢?有些人总把老师当成对立面,查考勤比查教学认真,抓纪律比抓成绩上心。像是生怕别人忘了她的权力似的,天天把“规矩”挂在嘴边,却连自己带的课都备不明白。

 这个春天总透着股说不出的怪异。离高考还有两个月时,学校突然下了通知,要老师和学生一起同考一张试卷,可她们自已那些拿着教案指手画脚的人,没一个出现在考场上。他们站在考场外巡视,皮鞋踩在走廊上噔噔响,仿佛这样就能证明自己有多尽责。

 我看着试卷上熟悉的题目,忽然觉得有点好笑。要求老师批改作业要细致,自己的备课本却新得像没翻过;要求老师按时到岗,自己却能踩着午休时间慢悠悠地泡茶。这样的人,凭什么站在讲台上说“为人师表”?

 顶楼的总管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仿佛只要升学率的数字好看,过程里的窟窿都能当看不见。办公室里的打印机还在嗡嗡作响,打印着明天的模拟卷,可不知怎么,那声音听着竟有些像叹息。

      窗外的玉兰花终于开了,白得晃眼,可我看着那些花,总觉得它们在风里摇摇晃晃的,像这所学校一样,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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