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母亲父亲和儿子》四十六

  王左大队长原来要求管田队长，每天向大队汇报强天强的思想动态和行为表现情况。管田队长认为每天汇报太烦人啦。他建议有情况就立即向大队汇报，每一个月汇报两次，半个月汇报一次。王左大队长也欣然同意了。王左大队长觉得管田分析得也对，一个犯了罪的人，好不容易熬到从监牢里释放出来，他还会自讨苦吃，再二进宫吗？一个月汇报两次也好，免得大家麻烦。

   强天强落在管田生产队里，管田很关心照顾他。管田琢磨着让强天强搞副业，让他自己一个人搞，免得跟大家在一起，弄不好还要受气，人多嘴杂嘛，一个人处人做事哪能做到个个满意呢？于是管田队长就捉了几十只鸭子，专门叫强天强去管理放养。强天强真的交了好运。强天强在他的人生道路上运气并不好，但他也交了不少好运。他出生时，母亲昏死过去了，谁还顾得了他呢？他在脚盆里已被冻得气息奄奄，是五婶把他抱起来，放在自己的怀抱里将他捂缓过气来，救了他一条命；那年徐村遭受到了天花瘟疫，强天强出天花已经死了，是徐泰安老爷子用秧蓝把他从小鬼滩背了回来，他才奇迹般地活了过来；读私塾时，他遇到了私塾馆的徐老先生对他的关心爱护，给了他启蒙教育，给他传授了知识；在大学里，他又遇上了恩师沈默语教授，在沈默语教授的循循善诱的教诲下，他获益匪浅，奠定了扎实的基础知识的基础，也学会了研究课题的基本技能，为他今后做学问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他还遇到了田丽芳这样的知心掏肺的好朋友好同学，受到了她的关心和无私的帮助，强天强有苦，田丽芳抢着替他分担，强天强有困难田丽芳就想办法帮助克服；现在强天强出狱了，又遇上了管田队长这样的好队长，管田队长时时处处都关心照顾他。这些都是强天强在人生道路上遇到的好运。没有这些好运，强天强就不可能活到今天；没有这些好运，强天强就不可能克服重重困难渡过难关；没有这些好运，强天强就不可能获取如此扎实丰富的科学知识······强天强相信，他的后半生虽然不能保证他不会交上噩运，但他肯定也会交上不少好运。强天强管理饲养鸭子很认真负责。他善于思考，勤于探索研究。他养的鸭子长得很快，一只只鸭子长得屁股坠坠的，走起路来像老太婆一样那样一摇一摆的，好像走不动了，好玩可爱极了。强天强把他的鸭子训练调教得非常听话，他只要把用来赶鸭子的竹竿朝地上重重地一插，所有的鸭子都昂起头来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听候他发号施令；强天强只要一声吆喝，鸭子们就煽动着翅膀朝他飞扑过来，真是神极了，妙极了。

   强天强养鸭子动了不少脑筋，下了许多功夫。强天强在饲养黄毛小鸭子时，他不畏苦累，不嫌脏臭，经常挑着粪桶到人家茅厕里去打捞蛆虫用来喂养黄毛小鸭。黄毛小鸭见到鲜活的蛆虫这样的食物，高兴得活蹦乱跳，狼吞虎咽地吞食，长得风快，只十来天就脱了黄毛。有人见到强天强打捞蛆虫喂养鸭子，就风言风语地嘲笑他。说什么一个大学的先生，一个大知识分子，整天到晚闻着臭气，跟臭不可闻的粪便打交道，当初就不应该读书上学，更不必上大学，把钱都花糟了。他们强家人一定是前世作了孽，才落到这样的下场的。强天强听了不以为然，他认为做事就得认真，认真了什么事都能做好。养鸭子不仅要认真，而且还要讲究科学性。这些蛆虫的蛋白质的含量很高，营养丰富，做鸭子的饲料肯定是上上等的，而且还能减少苍蝇的滋生繁殖，泛滥成灾，我们何乐而不为呢？什么肮脏不肮脏，屎臭不屎臭？强天强是来劳动改造的，又不是来享福的，况且，强天强的祖祖辈辈都是跟粪便打交道的农民，强天强就不能？真是少见多怪！

   后来鸭子养的多了，发展到一两千只，强天强可不能马虎大意了。他特意买来了饲养家禽的书籍，一个晚上就如饥似渴地看完了，还摘落了一些要点。这样还不行，强天强又去拜访了放养鸭子的师傅。强天强从他们那儿获取了一些养鸭子的常识、经验和技术，懂得了一些放养鸭子的窍门。强天强放鸭子前，由于鸭子多，他必须探路子打场子，每个通道必须细心踹点查看。如果场子里有腐臭的死的牲畜，这个场子就不能用；如果通道上有新入葬的坟墓，这条路就不能通行，必须改道绕行。因为鸭子非常娇贵，一旦闻到腐臭味，就会发摇头瘟，大批大批地死去，这可是不得了的事情。其损失之大，强天强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生产队里的鸭子养的多了，强天强一个人是忙不过来了。管田队长考虑准备派人去帮忙，做强天强的副手。强天强非常为难，他想，强天强是个受管制的右派分子，万一派人来了，他怎么管呢？能管吗？管的了吗？出了问题，强天强负的了这个责任吗？强天强考虑再三，还是希望管田队长将他母亲紫运派来当他的助手。那样，儿子吩咐自己的母亲的事情，母亲不会不听，儿子要母亲做的事情，母亲不会不支持。再者，鸭子已经下蛋了，他三一回，五一回，要外出推销鸭蛋，否则，时间放长了，鸭蛋也会变质坏掉的，这个损失也不会小，这个责任又要算到右派分子强天强的头上了，强天强受得了，担待得起吗？要是他母亲做帮手，他隔三差五地安排母亲在场子里管理喂养一天或是半天鸭子，他就可以放心大胆地抽身外出推销鸭蛋了。强天强要求管田队长考虑他的苦衷。管田队长听强天强说得很有道理，认为强天强不愧是个高级知识分子，想得周全说得到位，就答应了他的请求，将他的母亲紫运派去当了他的助手。

   强天强当然很高兴，也觉得管田队长善解人意，他非常感谢管田队长。强天强和他母亲母子二人，就在徐村的芦荡里开辟了一片养鸭场。他们又搭建了一个简易可行的养鸭窝棚。从此他们母子二人就吃住在这个鸭棚里，全身心地投入到养鸭事业上来了。他们母子二人生活虽然苦一点，但他们不觉得苦；工作虽然累一点，但他们不觉得累。强天强整天乐乐呵呵地喂养侍候他的心肝宝贝鸭子。

   几天下来，他们捡回来了不少鸭蛋。强天强同他母亲说了一声，交代了一些事情，怀着一种丰收的喜悦，挑着白色的和绿色的鸭蛋到城里去卖了。谁知强天强的鸭蛋不愁卖，他有许多同学，也有不少学生，他们看到同学或是老师在推销鸭蛋，蜂拥而至，打过招呼，二话没说，几个人就把两筐鸭蛋抢购一空。有的人没有买到，就高声喊着：“强师傅，再给我们送些来！”

   “好啰，三五天准来！”强天强高兴的大声地答应着。

   强天强走在回家的路上暗暗发笑。他原来是大学的一名教师，学生都喊他强老师，人们也称他老师，现在竟然有人称他为师傅了。不过，老师跟师傅差不多，强天强不是把沈默语教授也喊作师傅吗？他觉得养鸭也是有讲究的，也要应用科学知识，要科学养鸭。人们不是常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嘛，这养鸭也能出状元。如果强天强在这个养鸭事业上，经过多年的磨练和探索，摸清养鸭的某些道理，探得一些规律，说不定还能写出一部关于养鸭的科普书籍来呢！这时，强天强又不觉笑话自己了，强天强你简直是痴心妄想，一个右派分子，是个反革命怎么同专家学者划等号，相提并论呢？这不是异想天开吗？

   强天强回到鸭场后，立刻让他母亲把销售鸭蛋的款子如数送到生产队会计那儿入了账。管田队长很高兴，预计强天强的鸭场将给生产队创造不菲的财富。管田想，这么好的人，这么有能力的小伙子，怎么就划到敌人一边去了呢？会不会是弄错了？他老子强震虎也是个好人，是被冤屈死的，可不能冤屈人家的儿子强天强呀！

   强天强很会用心计，他为了省得他母亲东奔西跑地去赶鸭子，就特意养了两条狗，经过训驯养和调教，小黄和小花都很乖巧，也很灵巧。牠们不仅能帮着驱赶鸭子，而且还能夜守鸭场，凶猛的吠叫声，连野猫和饿狼也不敢靠近鸭场。这样强天强和他母亲省心多了，也宽心多了。

   强天强一边养鸭放鸭，一边劳动改造。他为后村生产队创造了财富，但他也没有忘记沈默语教授，他的恩师的忠告和循循善诱的教诲。在任何困难的条件下，在极其艰苦的环境中，他都不忘学习攻读。每天晚饭后，他就默默地坐在煤油灯下，刻苦学习，困了就打盆凉爽清纯的溪水擦擦脸，醒醒脑继续苦读，一直到深夜十二点才休息睡觉。由于强天强勤勉好学，他养鸭和学习两不误，获得了双丰收。

   强天强是右派分子，他的劳动属于劳动改造，是没有报酬的，仅共给一些生活费。对此，强天强不计较，也没有理由计较，谁让你是右派分子呢？他母亲是个女流之辈，年岁也大了，其劳动所得也少得可怜，家庭生活十分困难。强天强喜欢学习，酷爱书籍，也需要买些书。可是，这笔款项只能靠他们母子两人省吃俭用。这诚然是不够的。强天强脑子活，善于想办法。夏秋之季，他在放鸭子时，就在路边地头采摘些夏枯草；冬闲之时，他就敲打一些乌桕树果子，这样可以变卖些钱，购买一些他需要的书。强天强孜孜不倦，如饥似渴地学习掌握了深刻丰富的知识，练就了一套驾驭知识的才能，奠定了他将来成为一名大学问家的坚实的基础。

   强天强不甘心，也不死心，他觉得自己是无辜的，实在是有点冤屈。他相信，他的问题将来一定会弄清楚的，会有说法的，会还他本来的面貌的。不过，这要等待时间。他还年轻，他相信他一定能等的到。他也相信，沈默语教授，他的恩师所遐想向往的“科学的春天”一定会到来。强天强也一定有大展宏图的一天。这些就是支撑他强天强疯狂刻苦学习，潜心研究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