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树桩的疤痕上，默想(组诗)

坐在树桩的疤痕上，默想(组诗)

塔山野佬

破碗记
 
祠堂正厅
不供奉祖先神像
却供着有一个缺裂的
粗瓷大碗，口子向外
在室内幽光的衬托下
像一轮在暗夜中隐显的
将满未满之月

祠堂碑记介绍
这家族祖上曾经以乞讨为生
衣食无着，走门串户
微弱的一口气朝不保夕
辛酸与尊严结伴
撑起筚路蓝缕的一代

祠堂内的旌表牌匾满布
耕读传家的训诫
绕梁百年，回声不绝
内修道德文章
外建仕途功业
代代相沿

岁月如梭
那口粗瓷大碗
不忘盛满当初的饥饿
它的破缺之处
无需修复。人世间所缺乏的
正是这雪刃般尖厉的锐意


岩画
 
采集、耕种、狩猎
化身夕照的原始部落传记
以简笔呈现
粗拙稚朴的线条
撬动了高古的记忆
一条昏暗的时光隧道
惊惶如渡鸦飞掠

岩画是一面镜子
江山成长的轨迹伸向现实
而真相被遮蔽
轮回以不同的递进形式
留下擦拭的印痕
大道至简，明亮的眼睛
连接着过去与未来

在岩画跟前
我看到史书的负重被风化、剥离
我们不过是前生的拓片
映出月亮背面的容颜


名字

狗来，七十五岁
昨天小女儿又生了
给他添了个小外孙
象以往一样
儿女们忙着给婴儿取名
狗来不识字
取名似与狗来无关
但狗来担心
因为他哥哥
就是由于取名：贵生
三岁时头痛发热
莫名其妙地走了
狗来一面也没见过
父母听了瞎眼算命的话
狗来，狗来
被人叫了七十五年
每次下辈取名
狗来总说取得贱些
贱些好

捍卫

侄儿要去上大学了
我告诫说：要学会使用condom
青葱似的年纪
脸上飞起了红云
此刻，窗外河塘里的那朵白荷
也点了点头

暖风送来消暑的清香
几叶绿茶在杯中
展示身体中的茶多酚弹性
我示意侄儿尝尝

蝉鸣尖锐，夏季投下了一侧的阴影
我们习以为常地安静着

路过

一条走过无数次的路
闭着眼也能走
走得自在轻松
如蓝天上的闲云
突然，一道光
毒蛇般斜刺而来
村口的那棵老棟树被砍了
什么时候的事？
树桩尖厉的疤痕
像无声的呼喊
惊醒了四十多年的痛

那时生活单调、朴实
夏天，开满紫花的树荫下
讲故事的人，摇着蒲扇
在营养最贫乏的和平年代
为我的童年补钙

乱世出英雄
我错过了桃园结义
但我没有错过追随关云长的脚步
他胯下的赤兔马
一团火焰在我的梦里驰行
英雄孤胆，义薄云天
我，千里走单骑
手提青龙偃月刀
过五关斩六将
扫尽世间不平事

一条走过无数次的路
老棟树没了，乘凉
讲故事的人，不知所踪
一个听故事的，路过
坐在树桩的疤痕上，默想

塔山野佬，本名杨晟，字子仁、默闲，斋号愚得堂。浙江象山人。诗词楹联与新诗作品，常在海内外著名华文报刊发表。出版著作有《塔山吟风》《清欢集》《尘微集》《跬步集》《撞钟集》《癸卯杂吟》。主编《中国诗瞭望》《当代诗词百家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