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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龙民》(十一)

作者:姜传富 阅读:502 次更新:2022-04-27 举报

 

 

第十一章    夺红旗父子弄鬼 争冠军兄弟翻船

 

农国庆经历了“政审不合格”的打击,在堂哥的开导下,渐渐从压抑和沉郁的阴影中走出来,他想:什么宏图大志、事业理想,都应当抛到九霄云外,‘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何况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政审又不合格,还是别做白日梦,干脆平凡过一生吧!他收藏起当一名卓越科学家的梦想,面对现实,以“不以善小而不为,不以恶小而为之”和“有利于团结的话就说,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说”的做人准则,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做事。

在生产队里,他服从分工,劳动积极而且忍耐力极强,不管劳动多脏多累,哪怕腰酸背疼,哪怕手掌磨出血泡再将血泡磨破,弄得满手是血,他也从不叫苦叫累。他想:既然自己累了,别人也一定累了,为什么自己要叫苦?再坚持一下,让别人去叫吧!再说,力气用去了,会有来的,年轻人睡一觉就还原了。他脑子灵活,不管做什么农活,一看就懂,一学就会。点灯捕蛾,他捉的蛾子最多。消灭四害,他打的老鼠也是最多。人们都说,今年割麦比赛,农国庆一定能夺得红旗。

“夺红旗”是龙村大集体割麦时开展的一项劳动竞赛,参与比赛的人每人割一厢麦子,红旗插在麦田另一头,谁先割到地头,谁夺得红旗和物质奖品,如毛巾或者笔记本什么的,今年却是稀罕的大茶瓶。这次割麦比赛地点选在防洪堤外的江滩。这块麦田不大,仅20多亩,分为10厢,队长选择10人参赛,真正的割麦能手没有入选,回乡“知青”全部参加,所以人们预言夺红旗非农国庆莫属。

选手们来到麦田地头,队长宣布完比赛规则,农国庆手提镰刀走进麦田。

队长说道:“比赛人员的排列顺序以我手上的名单顺序为准。现在,我点一个上位一个,从那边开始。”队长指一下北边,打开比赛人员登记表念道:“罗援朝;邢愣娃;农国庆;郭由舒;郑雪莲……”

选手们各就各位,队长一扬手:“开始。”

农国庆安照父母亲教导的割麦方法,握紧刀把,双腿叉大,虎腰弯下,镰刀一挥,双臂一拢一大抱麦子放脚下。吃中午饭时,农国庆领先郭由舒十几米,排名第一位。

队长看了,心里既高兴又难过。高兴的是队里又出了一个有文化的劳动能手,难活他会巧干,重活他能苦干,这可是一颗好苗啊!难过的是,自己身为队长,却不能公正的给农国庆记满分,本想让农国庆通过这次割麦比赛夺得红旗拿满分,没想到郭村长早有安排,选最窄的一厢给郭由舒割,最宽的一厢给农国庆割。如此还不放心,又在农国庆今天的中饭里做了手脚,自己是帮凶,心里很是难过。

比赛再度开始。农国庆割麦一会儿,肚子一阵疼痛,大便好像已经到了肛门口,农国庆放下镰刀,跑到几十米以外的无人区大便,用土坷垃擦一下屁股,迅速回到麦田,割麦一会儿,又要大便。有一次慢了一点儿,拉在裤裆里,农国庆不得不跳进汉江,脱下裤子洗净再穿。就这么几番折腾,郭由舒赶了上来,又超了过去。争强好胜心使农国庆挥刀乱砍猛追,情急之下乱了章法,不慎割伤左腿,他迅速到僻静处撒尿涂抹伤口,回身再战。怎奈肚子不争气,最终还是输给了郭由舒,排名第三。队长心里明白,郭由舒的第一是纸门冰窗——经不起推敲。

农国庆到村医务室看病,医生说没病,肯定是吃了不卫生的东西。回家问家里人吃同样的东西有没有拉肚子,家里人都说没有,农国庆纳闷,觉得奇怪。

第二名郑雪莲不服:我怎么会输给郭由舒呢?平常做事,郭由舒总是落后,若论挑土背粮出暴力的活儿,我可能不及他,但割麦绝对比他行,农国庆更比他强。

俗话说:农活有“三狠”,割麦插秧拔棉梗。人们拼搏了一天,需要回家洗澡、吃饭、睡觉,为第二天的劳动充电补能,都争先恐后地走了。郑雪莲想弄清究竟,有意落后,在麦田里从南边走到北边,迈步测量每厢宽度,发现只有郭由舒那厢略窄。为了公正准确,她到防浪林里用镰刀砍下一根树枝认真丈量,郭由舒那厢与别人相比,东头窄了一脚宽,西头窄了一脚半宽。站在田头细看自己的厢垄,中间稍微呈月牙形向郭由舒那厢凸出,再看农国庆那厢,中间也是凸向郭由舒那厢,而且凸出更多。郭由舒那厢就像绕线筢子两头宽中间窄。郑雪莲估算了一下,郭由舒那厢地比别人要少一分多地。

郑雪莲怒气冲冲地去找队长:“今年的割麦比赛不公平!”

队长心里一震,他知道郑雪莲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孩儿,害怕郑雪莲抓住了给农国庆下泄药的把柄,支支吾吾地打招呼,“雪莲来了,有什么事,坐下来说。”  

“既然是比赛,就应当公平公正,郭由舒割的那厢比农国庆和我的要少一分多地,里外相加就是二到三分地。”

“哎哟!姑娘,你今天是来为农国庆叫屈的呀?”

“什么事都得讲一个理字,我是为公理而来!”

“农国庆政审不合格,没有发言权,所以叫你出头?”

“农国庆并不知道,是我不服!”郑雪莲把测量麦地经过细讲一遍。

“有这样的事?”队长一块石头落地,以很吃惊的语气、很重视的神情说,“你说的这个情况很重要,我会向村革委会汇报,查出破坏抓革命促生产的阶级敌人。你回去吧,我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这……”郑雪莲犹豫不决地站了起来。

“走吧!走吧!”队长挥手送客。

“你为什么将郭由舒排第四名?”郑雪莲已经移步,突然转身问。

“那是郭由舒的运气好,火气旺,他报名时正是第四位。”队长搜出比赛人员登记表。

“这、这。”郑雪莲查看了排列顺序,无话可说,悻悻离开。

郑雪莲走在回家的小路上,乡村初夏的傍晚,一弯新月挂在中天,虽说只有半边,但一样地把柔和清澈的光洒满人间。月光下,乡亲的住房,房前屋后的树木,路边的水沟,水沟边的小草和野花各有各的姿态和气味,在朦胧的淡光里,好象都怀有一种不可告人的秘密。郑雪莲耳边又响起队长的声音,“比赛人员的排列顺序以我手上的名单顺序为准”;“有这等事”;“一定要查出破坏抓革命促生产的阶级敌人”;“那是郭由舒的运气好”。可是,农国庆上午明明领先郭由舒十几米,下午为什么总是跑去跑来,不安心比赛呢?对,去问一问农国庆,顺带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他。转身没走几步,一股清凉的夜风从龙潭湖上空越堤绕树迎面吹来,掀起郑雪莲割麦汗湿又经体温悟干的薄衫,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战,肚子也饿得“咕噜、咕噜”直叫唤,想到自己一个女儿家夜里往别人家里跑不合适,还是明天再说吧。

生产队长送走郑雪莲,慌慌张张去向郭富旺汇报,郭富旺大手一挥:“你去安排贫农组长,明天天不亮到江滩耕麦地,抢种黄豆,上争日下争时啊!”

“好咧。”队长答应一声,回去安排。回家的路上,脑海里回味着郭富旺对今年割麦夺红旗一系列的周密部署。

那是去年底,队长陪郭富旺路过滩田地头,郭富旺指着厢沟问:“这厢沟耕的像月牙,哟!这一条也是月牙?怎么都向这一厢弯?”队长马上表态:“我一定查清楚耕沟之人,严肃处理。”郭富旺点头:“是要严肃处理,防止阶级敌人破坏抓革命促生产。”当队长汇报队里回来了几个知识青年时,郭富旺忽然想到农国庆事事都压住了儿子郭由舒,必须要帮助儿子出人头地,扭转这个局面,他绝不允许农国庆走在郭由舒的前面。于是吩咐道:“要安排他们劳动,要对他们进行再教育。”

前不久在江滩估产时,郭富旺说:“这块麦子长得均匀,今年的割麦比赛就放这儿。”队长说:“这块地太少,仅10厢,只能参赛10人。”郭富旺说:“10人就10人,让知识青年上,往年的能手和年龄大的就不要参加了。”正说话间,外工带队干部跑来汇报,说工地上推选农国庆当标兵,要留下农国庆做扫尾工程。郭富旺扳着脸批评:“政审不合格,怎么能当标兵。农国庆不能留在工地,必须回来参加抢种抢收。

在抢收抢种会上,郭富旺亲自出马,主持割麦参赛人员报名,有意将郭由舒写在第四名。

割麦前一天夜里,郭富旺向队长交待了比赛事项,最后拿出泄药,要队长放进农国庆饭菜中。队长恍然大悟,明白了郭富旺不准追究耕沟责任、指定比赛地点、奖品改大茶瓶、安排参赛人员、郭由舒在报名登记表上排名第四的用意。郑雪莲提出质疑,便以抢种为由耕田毁灭证据。对于郭富旺的老奸巨猾和心狠手辣,队长心里冒起一股寒意,身子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第二天,队长安排社员们到龙潭湖西引河边割麦,郑雪莲赶到农家,农国庆已经上工了。在麦田找机会向农国庆讲了比赛不公的事情,中午收工,他们跑到江滩,麦田已经耕种了黄豆。他们找队长问究竟,队长说:“这次比赛,郑雪莲是女子第一,工分升到每天10分。只是可惜了农国庆,我本想让农国庆通过这次比赛夺得红旗拿满分,可惜他运气太坏。农国庆,别着急,我会想办法让你拿10分的。

农国庆是哑巴吃汤圆,心里有数。虽然没有夺得红旗,但劳动挥汗如雨之后,饭吃得香,水喝得甜,觉睡得沉,心里很坦然。

以后再割麦子,农国庆避开郭由舒,可是郭由舒总是跟着农国庆,紧靠农国庆割麦。量田的人总是选择最宽的地方算村长的儿子郭由舒的割麦亩数,最窄的地方算政审不合格的农国庆的。

队长大会小会表扬郭由舒“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成绩突出,是割麦能手。农国庆受了委曲,有苦说不出来。他不敢怨队长偏心,也不能恨量田的记工员,只能迁怒于厢沟太弯曲,他想:要是让我开厢沟,一定要把厢沟开直,杜绝不合理现象。

队里的农活,农国庆样样能干,可他每天的工分只有9分,而郭由舒却拿10分。这一日,一场蚕豆打扬结束,在将蚕豆运往仓库时,人们比谁挑的多。郭由舒挑到260斤,人们都估计是最高的了,准备庆贺时,农国庆挑着蚕豆走进仓库,一称262斤。郭由舒不服,把重量加到280斤,可是连挑了几次都站不起来,好不容易站起来,颤颤粟粟地迈不动步。

二十岁正是争强好胜的年龄,农国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人们趁兴起哄,都要农国庆挑。农国庆紧一紧裤带,活动一下筋骨,向装蚕豆的箩筐走去。不经意间,郭由舒怨恨的眼神在眼前一闪而过,农国庆心里猛然一震:我怎么能跟“哥哥”争冠军?夺第一?前天“斗牛”,郭由舒看到我两手抓住牛的双角,使劲一扭,便将黄牛摔倒在地,伙伴们欢呼声中,他也走上前,学着我的样子,却怎么也把牛摔不倒,心里一急,还险些把他摔倒。昨天玩“竖石磙”,我一口气竖了40个,郭由舒却怎么也把第38个竖不起来。这两项事情已经使“割麦能手”颜面扫地,郭氏父子很不高兴,再争挑担第一,他们一定更加嫉恨。想到这里,农国庆强压住胸中的好胜心,停步举手:“我还是认输吧。”

没想到生产队长却说:“农国庆如果能将这担蚕豆挑进仓库,他的工分从今天开始拿满分,10分。”人们鼓掌喝彩,呐喊助威。

农国庆心动了,拿满分是生存的需要,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同时还可以向人们证明,自己也是一个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有收获的全劳力。他张眼注视着郭由舒,好像在说:二哥,你就帮助一下三弟吧!众目睽睽之下,郭由舒“大方”地说:“你挑呗!”农国庆活动一下身体,吸一口气,咬紧牙关,蓄势蹲下,沉稳地将扁担搁上肩膀。观战的人们睁大眼睛,握紧拳头,随着农国庆发力站起而上升,然后,组成U字队型,簇拥着农国庆挑进仓库。

农国庆获得了掌声,也拿到了10分,却又一次触动了郭由舒的嫉妒心。郭由舒逢人便说:“能挑280斤的决不止农国庆一人,为什么别人不挑呢?由此可以看出,农国庆没有把村长放在眼里,更没有把我这个义兄当回事。”

郭富旺觉得农国庆是儿子的克星和劲敌。他对郭由舒说:“世上没有对错,好坏都是有权人说的。人的一生就是争名夺利的一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听说出外工时,你们三人协力脱险,为什么农国庆一人得标兵?上屋架被压,你还愚蠢地为他鸣不平。我跟你说,兄弟义气是假的,只有利益才是真的。对农国庆不能心慈手软,你要不惜一切代价贬低他,战胜他。”郭富旺不但鼓励儿子大胆妄为,而且自己也是高度注视着农国庆的一言一行,寻找着打击报复的机会。

再次挑粮食时,看到农国庆挑起,郭由舒总是抢着再加上十来斤,而且只加一头。俗话说,能挑千斤担,不挑蹶头担。“蹶头担”就是一头重一头轻,为了平衡,挑担的人得用手将轻的那头往下压,比多挑几十斤还难受。农国庆只好歇下担子,自己把轻的那头加起来。

碰上难事重活,郭由舒也总是说,“这事只有农国庆能干”,有时还故意找茬。

开始,农国庆并不计较,年轻人开玩笑嘛!后来,善意地规劝,有意修好,但是适得其反,再后来只好忍气吞声。农国庆想不通,兄弟友谊怎么就像河里的小船,说翻就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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