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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河悠悠

作者:寒星有约 阅读:431 次更新:2022-04-20 举报

尽管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可每次回家,最先谋面的还是故乡村前的那条小河。她就像一位留守在家的老人,年复一年孤独地等待那些曾经与她朝夕相处又远走他乡的伙伴们。如今,岁月催老了她的容颜,风霜褪去了她的神采。我知道,往日的热闹已渐渐离她远去。

拂去尘世的喧嚣,停下已然远去的脚步,回眸处,依稀再现她的容颜。无论地多偏,心多远,总忘不了对她的眷念。

印象中,小河是神奇而美丽、富庶而热闹的。

小河给人最深的印象便是弯,她由无数弧线优美的大“S”浑然天成。因为她弯,所以取名曲河。若从空中鸟瞰,犹如一条巨龙蜿蜒游走于家乡的沃野间,曲曲弯弯绵延数十里,从从容容注入永明河,在两河口汇入潇水。曲河不宽却吃水很深,她没有明显的源头,靠的是丰富的地下水,一年四季水流充裕,清澈幽绿。雨季不盈不溢,旱季不见河床水低。河中水草肥美,鱼群游弋。

对她的成因历来无人考究,但有一个美丽的传说,却叫人倍感神奇。据说,在久远的年代,家乡是一个山穷水远的地方,用水极为不便,因为缺水,村民的生产生活甚是困窘。然而勤劳坚忍的先民们仍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对这片土地不离不弃。或许是感动了上天,玉皇大帝决意委派天神下凡开河引水施以拯济。此任务就交给了两个熟谙水性的神龟。其实两神龟早有此意,如今玉帝发话,更是心急如焚,不待玉帝交代完毕,便火急火燎腾云驾雾而去。隐约只听到玉帝说要把河开弯点,其实玉帝是说开宽点。由于耳误,两神龟以惊人的速度,一夜间便开出了这条弯弯曲曲弧线优美的小河。俩神龟很有些志得意满,兴致勃勃回到天庭向玉帝交差。哪知玉帝龙颜大怒,怪罪它们不按玉旨行事,触犯天条,一气之下把它们两个点化成石,发配凡间。神龟自知理亏,也只能听任处置,无奈降身人间。一直以来,它俩栖身于小河中游的一块浅滩上,默默咀嚼着自己无意间酿成的苦果。

抛开一切规则不论,单言小河的出现就已是功在千秋,更何况,这一耳误正好阴差阳错地收到了意想不到的神奇效用。数十里的河道,没有一处是直道行进的,这样,小河就把方圆上下数十个村落的田地包揽贯串其左右,恰到好处又无处不至地灌溉着万千田地。对此,玉帝或许不知,石龟或许不知,但世代恩泽于曲河的人们深有体会。

可以说,小河不仅给人们带来充沛洁净的水源,更给她沿河两岸的人们施以丰厚的物质资源,无论人还是禽畜,都能从河里获得食源。曲河一年四季都是热闹的,河里水产丰富,凡能叫得出名的鱼虾不下二十种,贝壳类十余种。每到农闲时节,村民们便用各种方式从河里捕获,而“闹鱼”是其中最主要的一种方式。我很纳闷,曲河上下居然没有一条渔船,所以捕鱼就只能是用药水“闹”和炸药“炸”了,每到此时,小河就异常热闹。尤其“闹鱼”,只要某几个人,在一个他们自认为别人不知晓的深夜,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他们早已选定好的施药点,把他们共同集资买来的几瓶低毒农药往河水里一倒,不一会就有中毒的鱼儿晕旋水面。于是他们就在沿河两岸不慌不忙地捕捞各种大小不一的鱼儿。待到天亮,其他村民发现时,他们早已收获不菲了。随着河水的流淌,药水所到之处,就有鱼儿浮面。村民一传十,十传百,无论男女老幼,都拿着各式捕鱼工具,来到小河边上意图捞取些许意外收获。小河上下沿河两岸到处是争相捕鱼的人,于是整条河沸腾起来。就是这样的一条小河,她静静地滋养着一方水土,即便在物质极为匮乏的六七十年代,她以她的大度和沉静,倾其所有,帮助人们熬过了一个个难关。

然而,有一件令人痛心的事,给小河造成了巨大的人为伤害。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十里八乡的村民在“敢叫日月换新天”口号的驱动下,大修水利,全然不顾本地实情,主观地从离我村十里开外的上村,人工开挖出一条笔直的截流水渠。曲河拉直了,被截成无数孤立的段,所有的弯道被隔离开,巨大的河湾就与新水渠笔直的堤岸组成无数并排或对立的弓,这样一来曲河在劫难逃。原有清澈鲜活的河水被支离成一湾湾静水,滞留在那无数的河湾里。从此再也听不见当初潺潺的流水,看不见那一群群畅游无阻的鱼儿,就连水底青翠油亮的水草也失去了往日轻快柔美的舞姿。小河渐渐沉寂了。

既然谈起小河,就绝不能忽视村后小河边上的那方小洲,一直以来,我们管叫它东洲山。起初它是一个三面环水的半洲,水渠开成后,它被从大陆上截分开,而孤立成洲。洲子面积不大,在我的印象中,它一年四季林木葱郁,灌木丛生,环境清幽。每年的夏秋季节,我们一大群孩子总会泅水过去放牧采菇、拾柴打草,显然也成了我们消暑嬉戏的好去处。有时某孩子跟父母斗气了,也会泅过洲去避避锋芒,消消火气。

洲上有两处风物值得一提。一处是洲东北边缘,临河的数亩水田。或许是常年积水,或许是交通不便,也许两者兼而有之,水田渐渐的就荒废了。因久未稼穑,田内杂草丛生,后来就成了我们捕鱼的好去处,每年都可以从那里捕上数百斤鱼。加之洲上丰富的野生菌菇,在当初物质匮乏的年代里,东洲山给予不少的生活贴补,帮助村民渡过了很长一段艰难的岁月。

另一处,便是洲上的那座硕大的无名墓,墓是怎么来的,没有人说得清,倒是有一个令人恐怖的故事如雷贯耳。据老人们说,这座墓曾经在某个时期会自行长高长大。坟墓能长,据风水先生的说法是,它抢了好风水。东洲山青山绿水,脉势顺风顺水,坐北朝南,确实是块风水宝地。我倒是很纳闷,为何我们村自古以来却对它置之不理,反而让一个没来由的异乡人葬入此地,对此前辈们无人能给出个说法。传言,坟墓由于不停地长,把我们村都给镇住了,全村的禽畜很长一段时间都无端发病甚而死亡,鸡犬无声,人畜不安。如此情形,有老人发话,用女人生孩子时的污水混着狗血一并往坟墓上倒,如此这般,数次下去,乾坤果然扭转。结果到底怎样,无从得知。我们那时所见到的是一个开了洞并已塌陷了一半的破土堆,或许是盗墓贼所为吧。隐约记得,我们上初中的时候,还有陌生人在清明时来扫过墓,以后就再也没有什么动静了。

岁月如刀,悄无声息中把一切雕塑得面目全非。东洲山在岁月的长河里,也被淘得瘦骨嶙峋,昔日的神韵只能在记忆中去感知了。那数亩水田早已被淤平;那座无名巨墓业已为肆虐的荒草吞没;无数瘦高的树木无可奈地自生自灭。四周的河道深深浅浅、坑坑洼洼,已没有了往昔的神采。周边原有满河道的荷也不知何故消失得踪影渺渺。

洲西南隔河便是我们村,在村与洲之间有两口数亩见方的荷塘与曲河相沟通。起初荷塘里并没有荷,是我们中的一个小伙伴,或许是出于好奇,从邻村取回一两株小荷植入塘中,此后便一发不可收拾,蓬蓬勃勃长满了池塘。后来就连附近的河道和水田里都满是青翠的荷。荷的出现不仅给我们带来优厚的物质享受,同时也给我们带来了无限的欢乐。至今我还留恋那过年过节才有的“荷肉扎”和那平日里百食不厌的“莲米羹”;不忘跟小伙伴们在葱郁的荷塘里捉迷藏打水战、捕鱼采莲的美妙时光。

小洲向北隔河相望是一道水坝,它跟开挖新水渠是同时修建的。一直以来,对新水渠我很有些不以为然,但对水坝我一直赞不绝口。它灵活地调节曲河的水流。使曲河水毫不浪费地灌溉着沿河两岸肥沃的田地。水坝上原先建有一间砖瓦房,内有水泵两台,一台发电一台碾米,一年中甚是繁忙。田地到户后,因无人照管,也就慢慢废弃了,那些含金量比较重的物件也不知魂落谁家。到现在连砖瓦都没有一片留下,甚至那地基也被泛滥又没原则的河水冲得一半清醒一半醉。

水坝左下方的浅滩上,就是那两只被玉皇大帝点化成石的神龟,多少年来,它们就这样满腹心事地静静匍匐于此,各自伸长脖子无言以对,阒静无声,很有一种敢怒不敢言的无奈。尤其那条笔直的水渠开成后,更是给它们最为沉重的一击,从此它们就永远失去了向玉皇大帝申述回旋的余地了。如今看到这数十里满目狼籍的河道和那条现已邋里邋遢笔直的水渠,我们真的很想为这两只石龟鸣不平。

随着我们那班孩子的渐渐长大,小河也在长,只是她不像我们一样这般成长,而是在渐渐老去。到我们那群孩子都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背井离乡奔前程的时候,等在家乡的她已是风华渐逝,容颜渐老。再到我们拖儿带女回到她身边的时候,她已然如佝偻老妪,面目全非了。如今河道两岸杂草丛生,河床基本淤断,蜿蜒的河道也被无数的淤泥堆分割成一段段大小不一的河塘,再也不见当初汤汤的流水。沿着已经疲塌的河道,凝视疲软的河水,心如漂浮水面、萍踪无定的水草,悬而空落。用手轻轻凫动日渐发黑的河水,再也听不见那珠落玉盘般的清脆声。岁月的迁移,生活的改善,并没有给她带来一丝欢颜,反而渐渐被人淡忘。往日的那些欢笑呢?过去的那些热闹呢?一切的一切真的就随着消瘦低咽的流水远去了吗?

每一次的呼唤,再也唤不回小河那迷人的容颜;每一次的亲近,再也感受不到小河那诱人的气息。如今,面对小河,除了感慨还是感慨,感慨之余只留下深深的遗憾。我不止一次扣着心扉追问,究竟是我们背弃了小河,还是小河疏远了我们。为何我们渐行渐远,愈走愈陌生?我不知道在我们的心中还能有多少时日真正体味到她的布施?我们对她的记忆还能坚持多久?

小河悠悠,逝者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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