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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西门庆的“通天术”:参劾危机中的权力博弈与清官困境

作者:麓山一闲人 阅读:8 次更新:2025-10-09 举报

第四十八回原题为“曾御史参劾提刑官,蔡太师奏行七件”,8360字。主要内容:1)曾御史断案;2)王六儿、夏提刑得脏银;3)西门府张扬上坟;4)参劾文牍凸现;5)官哥儿受惊;6)来宝探知朝廷七事。词话本从官场着手,重在官场黑暗,绣像本题为“弄私情戏赠一枝桃,走捷径探归七件事”,从家府入笔,重在私家幽情探秘。

一、主题故事

安童告状,曾御史发捕苗青文,上奏折弹劾两提刑官。

西门庆上坟回家,只见平安儿迎门就禀说:“今日掌刑夏老爹亲自下马到厅,问了一遍去了。不知有甚勾当?”西门庆听了,心中犹豫。

书童告诉西门庆:“他也没说出来,只问:爹往那去了?使人请去,我有句要紧话儿说。落后又差人来问了两遭。西门庆心中不足,心下转道:“都是甚么?

正疑惑之间,只见平安来报:“夏老爹来了!西门庆令书童开卷棚门,请往那里说话,左右都令下去。夏提刑道:“今朝县中李大人到学生那里,如此这般,说大巡新近有参本上东京,长官与学生,俱在参例。学生令人抄了个邸报在此,与长官看。

西门庆听了,大惊失色,急接过邸报来,邸报弹劾夏提刑、西门庆斑斑劣迹。西门庆諕的面面相觑,默默不言。于是,两位提刑官准备了银子,西门庆修了一书与翟管家,派来保、夏寿星夜往东京去。

翟谦看了西门庆书信说:敎你爹放心。现今巡按也满了,另点新巡按下来了。况他的参本还未到。等他本上时,等我对老爷说了,随他本上参的怎么重,只批了“该部知道。”老爷这里再拿帖儿吩咐兵部余尚书,只把他的本立了案,不覆上去,随他有拨天关本事,也无妨。另外翟谦还告诉了朝廷即将推行的七件机密事。

简评:夏提刑三访西门庆的递进式情节,犹如一记重锤,将官场黑暗的肌理层层敲开。在这场惊心动魄的参劾风波中,西门庆从最初心中犹豫片刻,到心中不足疑虑,再到大惊失色慌乱,直至諕的面面相觑,默默不言的震惊,作者以细腻笔触勾勒出其内心防线崩塌的全过程。

面对参劾,西门庆与夏提刑派亲信携重金赴东京斡旋,翟谦轻描淡写的只批了该部知道’”“立了案,不覆上去。西门庆之“通天”、翟管家之拦腰一刀,一下将弹劾奏折扼杀于无形。张竹坡说曾者,争也,深刻揭示了曾御史参劾背后的悲剧性抗争,他虽怀揣满腔正气,却在庞大的官场腐败面前显得渺小无力,这不仅是个人的失败,更是整个腐朽官僚体系对正义的集体绞杀。张竹坡所说一西门之恶已如此,其一太师之恶为何如也,直指封建王朝权力顶端的溃烂,道出上梁不正下梁歪的残酷现实,即便有清官出,在这样的体制下,也终究难以力挽狂澜,只能空留无奈与悲叹。

二、文本多维解析

1评点辑要

1)闲人曰参劾本突现,西门庆惊魂,枉法贪赃做了亏心事,焉有不惊?翟谦一手遮天,中饱私囊,还有密件透露,也是对等交易。西门庆塞翁失马,反而凭添盐引富致;曾御史被人上下其手,只是蒙在鼓里不知。

2)田晓菲说:“狄斯彬 ‘为人刚方不要钱,问事糊涂’,人称‘狄混’。则清官未必就是好官能吏。这样的人物,正是《老残游记》中‘强盗的兵器’玉贤的原型。”

3)曾御史参劾本上写夏提刑“接物则奴颜婢膝,时人有丫头之称,问事则依违两可,群下有木偶之诮。”画夏提刑丑态,幽默之极。

2、形景速写——西门庆庆祖坟风采

出南门,到五里外祖坟上,远远望见青松郁郁,翠柏森森,新盖的坟门,两边坡峰上去,周围石墙,当中甬道,明堂、神台、香炉、烛台都是白玉石凿的。坟门上新安的牌匾,大书“锦衣武略将军西门氏先茔”。坟内正面土山环抱,林树交枝。

当下,扮戏的在卷棚内扮与堂客们瞧。潘金莲与玉楼、大姐、李桂姐、吴银儿同往花园里打了回秋千。原来卷棚后边,西门庆收拾了一明两暗三间房儿。里边铺陈床帐,摆放桌椅、梳笼、抿镜、妆台之类,预备堂客来上坟,在此梳妆歇息,糊的犹如雪洞般干净,悬挂的书画,琴棋潇洒。

点评:西门庆祖坟的描写,尽显豪奢之气与荒诞底色。翠柏青松掩映下,白玉凿就的甬道、神台,高悬锦衣武略将军西门氏先茔的牌匾,将墓葬规格推向极致。卷棚、花园、梳妆房的配置,与西门府的奢靡形成镜像呼应,不仅打破祖坟肃穆的传统印象,更暴露出西门庆借祭祖之名行享乐之实的僭越。

田晓菲说:“祖坟旁收拾出来的一明两暗三间房,词话本多出‘ 或闲常接了妓者在此玩耍’一句,讽刺较绣像本明显。下句道:‘糊得有如雪洞般干净,悬挂的书画,琴棋萧洒。’其实已经暗示出这不是什么清净之地。”

3、片段细品——潘金莲戏婿

西门庆带众人上祖坟,“潘金莲从花园慕地走来,手中拈着一枝桃花儿”,对着官哥儿亲嘴。忽有陈经济进来,潘金莲说:“小道士儿,你也与姐夫亲个嘴儿。”陈经济心领神会,便“不由分说,把孩子就搂过来,一连亲了几个嘴。”

潘金莲骂道:“怪短命,谁家亲孩子,把人的髩都抓乱了!”陈经济笑道:“你还说,早时我没错亲了哩。”

潘金莲怕一旁的如意儿看出端倪,于是“将手中拿的扇子倒过柄子来,向陈经济身上打了一下”,打得经济鲫鱼般跳。陈经济道:“不是你老人家,摸量惜些情儿。人身上穿着恁单衣裳,就打恁一下!”

潘金莲:“我平自惜甚情儿?今后惹着我,只是一味打。”金莲将那一枝桃花儿,做了一个圈儿,悄悄地套在经济帽子上。

评点:绣像本“弄私情戏赠一枝桃”600余字,乃重在写潘金莲与陈经济的幽情,确实很精彩。此节两人对话,借官哥儿作道具,可以说是金莲戏女婿,同时亦是经济戏丈母,两个都有情意,只是没有适当机会,一枝桃花圈在经济的头上,桃花运应在金莲身上。张竹坡说:内于西门祭祖文中,偏又夹写金莲、敬济一段文字。忙中闲笔, 已屡言矣。然未如有此段文字丽极。”也就是说,在西门庆祭祖的庄重场景中,陡然插入这段香艳插曲,既以强烈的反差增添叙事趣味,又通过桃者,兆也,挑也的隐喻,为后文花园私会埋下草蛇灰线,将两人隐秘的情感纠葛悄然挑明。

三、一家之言

1、十六两银钱买来的哑炮:春香角色的尴尬退场

王六得了脏银,“用十六两银子又买了个丫头,名唤春香使唤,早晚教韩道国收用”。这一情节暗合春梅“十六两银子”身价,似乎是用来跟春梅对比,但此“春”不如彼“春”,难道仅为韩道国收用?如此,何必与春梅并列?而且后文再没有写到春香,其作用何为?

王六儿买春香,显示出她开始模仿大户人家的生活方式,通过购买丫头来满足自己的物质和心理需求,但从情节发展来看,这个春香在后续情节中没有得到进一步的描写和发展,这确实是一个明显的缺陷。也就是说,春香的出现像是一个孤立的事件,没有与小说的主要情节线或其他重要人物产生更紧密的联系,也没有对故事的发展起到推动作用,导致这个人物显得有些多余,给读者一种情节未能充分展开和呼应的感觉,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小说情节的连贯性和完整性。春香这一人物的设置既有一定的社会背景反映和对比意图,但在情节安排上存在明显的不足,这可能是作者在创作过程中的一个疏忽或者是情节构思尚未完善之处。

2苗案时序勘误:从迷雾闭环”—— 安童认尸与查案逻辑重构

安童告状,曾御史批转东平府尹胡师文,胡师文调派阳谷县查案,县丞狄斯彬沿河查访苗天秀尸首下落,在清河县城新河口掘出一尸体,即把慈惠寺僧人拷问收监,回覆曾公,曾公疑惑。“将近两月,不想安童来告此状,即令委官押安童前至尸所,令其认视。这安童见其尸大哭道:正是我的主人,被贼人所伤,刀痕尚在。”

从这段文本的逻辑来看,时间线的表述存在明显混乱,核心问题在于狄斯彬掘尸收监僧人安童认尸的时间顺序颠倒。

狄斯彬的查案行动(掘尸、收监)是基于曾御史批转安童的告状,若安童尚未确认尸体身份,狄斯彬的回复曾公便失去了目标----即不知道死者是苗天秀,为何要针对此案回复?安童的告状本质是确认死者身份并追责,若狄斯彬已提前两个月掘尸收监,安童的来告此状就成了无的放矢----僧人已被收监,无需再告状触发认尸流程。

 若按原文顺序理解,会导致狄斯彬查案后两个月,安童才来认尸,这与常理不符:安童作为苗天秀的随从,其核心诉求是追查主人死因,不可能在狄斯彬掘尸后拖延两个月才确认身份;曾御史收到狄斯彬的回复后,若未确认死者身份,也不可能搁置两个月等待安童告状,否则查案流程完全停滞,不合逻辑。

正确的时间线应遵循告状触发查案查案发现尸体认尸确认身份推进追责的逻辑:

第一步:安童告状,启动查案,狄斯彬沿河查访苗天秀的下落,但此时尚未发现尸体。

第二步:狄斯彬查访近两个月,在清河县城新河口掘出一具无名尸体,因尸体身份不明,暂时将附近慈惠寺僧人作为嫌疑人拷问收监,并向曾御史回复。

第三步:狄斯彬回复后,曾御史通知安童前来认尸,安童哭告被贼人所伤,确认尸体是主人苗天秀,至此无名尸”与苗天秀关联在一起。

这个过程,呼应曾公疑惑僧人是否为真凶?其合理性:既解释了两月是狄斯彬查案的耗时,也明确了安童认尸是确认死者身份的关键环节,使狄斯彬的收监僧人和曾御史的疑惑有了合理依据。

3幽冥符印落人间:《金瓶梅》死亡意象解码

在《金瓶梅》诡谲的叙事迷雾中五道将军阎罗大王的身影如死亡谶语般反复浮现,勾勒出人物命运的血色轨迹。

第二回,王婆以阎罗大王的妹子,五道将军的女儿形容潘金莲,将其与死神勾连,既暗喻她如红颜祸水般带来灾厄,也为武大郎的惨死埋下伏笔。

第十五回,路人戏谑楼上看灯的潘金莲为阎罗大王的妻,五道将军的妾,在辛辣嘲讽西门庆荒淫的同时,亦暗示宋惠莲等悲剧女性的宿命。

此回,“且表官哥儿自従坟上来家,夜间只是惊哭,不肯吃奶,但吃下奶去,就吐了。”刘婆子断言,官哥儿撞见五道将军,死神的阴影便迅速笼罩在这个襁褓中的生命之上,最终应验了李瓶儿丧子的悲剧。

上叙这些关于幽冥鬼神的隐喻,绝非闲笔,书中每一次将潘金莲与阎罗、五道将军关联,都如同敲响一记丧钟 —— 武大郎命丧砒霜、宋惠莲悬梁自尽,乃至后面官哥儿夭折、李瓶儿病亡,一个个鲜活生命的凋零,都在幽冥鬼神的隐喻中早有预兆。

五道将军作为地狱门户的守护者,阎罗大王执掌生死簿的生杀大权,在作者笔下化身为操控人间命运的无形黑手。这些充满神秘色彩的意象,不仅强化了故事的悲剧氛围,更深刻揭示了封建时代人性的堕落与命运的无常,让《金瓶梅》的每一页都弥漫着令人战栗的宿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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