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三叠

 《秋意三叠》

初秋的步履总是迟疑的。在江南，秋凉非得借一场强台风方能破开暑气，寻常雷阵雨不过是隔靴搔痒。台风来临前那两日，天地间焖如蒸笼，柏油路面浮起扭曲的热浪，人们摇着蒲扇倚门等候，像在等待一个暴烈的承诺。

忽然就想起童年中秋的月亮。那时总觉得月光是带着凉意的，照在脖颈上会激起细小的战栗。曾在西湖追月，沿着内湖石阶一路小跑，汗湿的衣衫被夜风浸透。穿过北山街昏黄的灯雾，闯进杭大校园的桂花阵里，那香气浓得竟将月光染出甜味。少年不知秋夜长，只道星辰皆可攀摘。而今兰江的月年年圆满，我却总在报表与会议间隙抬头，看见空调外机上蒙尘的月光——究竟是怠慢了中秋，还是人间的圆满本就与我隔着一层雾玻璃？

及至晚秋，天地终得大自在。稻田翻涌金色波浪，工厂公示栏开始预告年终核算，城市的空气里飘着糖炒栗子的焦香。昨日遇见一位久未谋面的小老乡，说他终于退了休，将回梅江老家去照顾老父亲，眼神里有了不一样的澄澈。原来秋的极致不在萧瑟，而在沉淀：稻谷垂首是因穗实饱满，人放下奔波是因找到心安。

这个秋天，我决定去兰江边看月。或许会遇见追风的少年，或许只是独自站着，让江风把多年积尘一同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