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店新风
教师楼公共区的十元理发店又换了新面孔。先是老司独自操刀,后来老板娘从永昌街道上石桥搬来,如今又添了儿媳妇。儿子呢,早已系上围裙,手持剪刀,在客人的头顶上耕耘了。这理发店里的剪刀声,咔嚓咔嚓,竟也传了三代。
西站餐馆的五元汤面,价目表上的数字像是被钉子钉住了,任凭外头物价翻飞,它自岿然不动。老板的儿子先前只在午间来帮工,做些快餐的勾当。如今却大清早就来,蹲在店门口削莴苣笋皮,土豆皮。那削皮的姿势,与老老板如出一辙,只是年轻人的手指更为灵巧些。我走过时不免多看了两眼,心里竟浮起一丝欣慰。
这欣慰来得古怪。子承父业,本是极平常的事,何以到了今日,反倒成了值得称赞的新时尚?大约是因这世道变得太快,许多老行当都断了香火。城里的孩子,但凡读过几年书的,眼睛便只盯着高楼大厦里的格子间,宁可在电脑前消磨青春,也不愿继承父辈的手艺。
兰溪市的年轻人,考上大学便如出笼的鸟儿,一去不返。他们在大城市里挤地铁,住合租房,为每月几千块钱劳碌奔波。偶有回乡的,眉宇间总带着几分都市的倦意与乡土的疏离。然而近来,就业形势严峻如铁,连这些飞出笼的鸟儿也不得不重新审视归途。
小店里的新风,或许正是这严峻形势逼出来的。年轻人终于发现,父辈那看似不起眼的小店,竟能在风雨飘摇中屹立不倒;那些被视为"没出息"的手艺,反倒成了安身立命的本钱。剪刀、菜刀、剃刀,这些铁器在岁月中磨得发亮,却比那些朝不保夕的职位牢靠得多。
我见过理发店的小老板给客人刮脸,手法尚显生涩,却极认真。老司在一旁看着,不时指点一二,眼中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芒——那光芒里既有技艺得以传承的欣慰,又夹杂着对儿子不得不退回这方小天地的复杂心绪。
西站餐馆的削土豆皮的年轻人,偶尔会抬起头望望街上的车流,眼神飘向远方。但手上的活计却不停,土豆皮如蝉翼般纷纷落下。他知道,或者还不知道,自己正在接过的不仅是一把削皮刀,更是一种生存的智慧。
这世道轮回,竟又回到了手艺吃饭的年代。只是不知道,这些被迫归巢的雏鸟,何时会再次振翅。到那时,教师楼的理发店和西站的面馆,又该轮到谁来接班呢?
小店的灯火依旧,只是掌灯的人,换了一代又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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