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情春雷

 1

空气流动是风的成因，雨源于云
那么雷鸣在冬季又因何藏起心事？

它噤声时，有人刨开身体以下的土层
就想看看雷霆的默片是否出于自甘

雷被冬雪藏了,它昼夜蓄势隐匿于大野（父亲说）
昔年忒多冲撞和太多爆粗，雷需要自省（诗歌趣说）

因何寒冬我反倒被失去音讯的雷雷到了？ 
一柄锄头向雷试问，我怕伤到童真的根须

读本里我找到诗歌的悖论，块把钱不到
的一册科普书，要风有风要雨有雨

2

当霹雷荡气回肠的宣泄被上空让渡时
莽野的隆盛肉眼可见：春耕、夏种、秋收 

农人和悯农的人既不敢冒犯又敢于领教
因为有许多因为，所以有许多所以——

雷公它一开口专拣重量级的词汇描摹自己
而且春雨习惯性尾随，带来春风的花信

电闪雷鸣有所保留的释放与闪击
甚或大于等于数百亿焦耳的电容量

雷声所到之处，坚冰不凿而裂
种籽与土地不再膈应，它们抱团取暖 

3
 
我对第一声春雷怀有好感
那温婉的雷声，那年我等了很久

至少跟冬天跟初春两度饯行后
在被海水围起来的旧稿纸里潜心等待

一个人不出声虔诚地等待反差悬殊的响声
等它在春风的原野上撒泼、打滚、叙事

问候一颗胚芽，并且恭候并不名贵的花
在春雷驾到后尽早堕入春天的怀抱

要我说想象比厚望更富有诗意。看见水巷
与青苔缠绵时，我对雷的敬意完全觉醒

4

夜晚削铅笔求证电场的阴阳两极前
晨起用淘米水宠爱未开花的瓜秧时

我趁闲暇空想，盖因惊蛰快走到
八楼河边一棵孤寂的冷杉树下

我想象一道闪电如何斯文地撕开银河
春天的使者与铁制的爬犁又如何交媾 

推窗的时候，前世温润的潮歌未经许可
擅自闯入，没有银簪的发辫较前日丝滑

不能说每个毛孔都有细小入微的雨珠跳窗而入
少年维特无法认可的‘烦恼’被轻轻捋顺

5

冷杉视野也是我视野里的迎春花
将末次寒风的残稿坚壁清野。春天的因果

用植物的专属密码说出，叶腋间单生的
全部嫩黄以及看上去凌乱的树枝

显然在发生过流感风波的小河边
邀约了惊蛰后的第一声春雷与其合欢

……错过了，终究是错过了
无奈之前所有的等待近似值为零

可我该为那夜没有睡死过去而庆幸
我该为无心插柳的一篇脱稿而愉悦

6

人生中许多事情尚且不是如此
满怀祈盼而忘我的等待毫无所获后

还要找出一些绝非苟且的理由
以摆脱抑郁的砂砾扬灰于清静的心灵

好在于我不算太晚，新一轮的等待
像一场春雨后怀有初孕亮眼的枝蔓

在执拗土质上翘盼嫩芽那明晃晃的希冀
破格，尽管有时候那种等待那种企盼

或许还会复制从前无望无聊的结果
不管怎样我还是愿意纯粹而醉心地等待

哪怕等了一季塞给我一株有锯齿的草
哪怕无果便是结果。我不会向苍天祈求

因为我早已像先哲那样：竹杖芒鞋
走进了无法预后萧瑟的风雨里。穿林时

我学东坡"吟啸且徐行"，在“斜照却相迎”
的山头，独自远眺并酝酿下年的第一声春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