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薛蟠归正要娶妻，香菱出走绝尘缘

   薛姨妈和薛宝钗母女两人急冲冲回到家中，香菱出来向薛姨妈和宝钗请了安，告诉她们薛蟠已经回来了。薛姨妈不见薛蟠便问道：“薛蟠人呢？”香菱撅撅嘴道：“在房间里梳洗换衣服。”过了一会儿，薛蟠梳洗完毕，走出房间，见薛姨妈和宝钗妹子，急忙跪在薛姨妈面前，流着眼泪，深表愧疚自责。薛姨妈也流着眼泪道：“你起来说话。”薛蟠不肯起来，一迭连声道：“儿不孝，对不起娘和宝钗妹妹，实在对不起了。”薛姨妈把薛蟠扶起来道：“能回来就好，回来了就好。”薛蟠和薛姨妈都流着眼泪，薛宝钗递过一块手巾给薛姨妈，薛姨妈接过手巾擦了擦眼泪道：“回来是喜事，我不哭。”宝钗道：“哥哥回来了，此乃幸事，大家应该高兴才是。哥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宝钗的一句话，逗得大家都笑起来了。

   二位老爷托皇上的福，官复原职，又送还了查抄的全部家产，宝玉高魁第七名，兰儿又高中第一百三十名，这是两件大喜事；侄儿薛蟠又大难不死，遇大赦获释归来，这又是一大喜事。王夫人和贾府的人，都非常高兴。王夫人和邢夫人来看薛蟠了；李纨和一群丫头们也来看望恭候薛蟠了。一时间，薛姨妈家，门庭若市，非常热闹。大家说了一些庆贺安慰的话才纷纷离去。

   儿子薛蟠死里逃生，薛姨妈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当初，薛姨妈花了那么多银子，托那么多人走关系，都未能凑效，幸好遇到天下大赦，免罪释放，这实在是薛蟠的运气，也是他们薛家的运气，真是皇恩浩大啊！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大事好事，薛姨妈吩咐侄儿薛蝌安排操办一下，办一桌酒席，给薛蟠接风压惊，好好的庆贺一番。薛姨妈坐在薛蟠的对面，语重心长道：“薛蟠我儿呀，你一向气性刚硬，举止骄奢，做事不检点，不计后果，好在外惹是生非，闯下了天大的纰漏，吃了不少苦头，差点送了小命。现在总算保住了性命回来了，你理应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好好过日子，这才是正理，你要记好了。”薛蟠道：“娘，我知道了。”薛姨妈没好气的抱怨道：“你知道了，那回你杀了一个姓冯的，是贾雨村老爷判了你已死，陪了些银子结了案，后来你怎么又去杀人呀？你总不能改。”薛蟠缄默不语。薛宝钗道：“哥哥说知道了，这话我都听他说过多少回了，总是一犯再犯，不是妹子说你，哥呀，你真的要彻头彻尾地改过自新了。”薛蟠道：“这回是拿生命换来的教训，我还不记取，不知道改吗？你们放心，我一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自从薛蟠犯事后，蹲了大牢，薛姨妈家发生的事情也是触目惊心的，让薛姨妈伤透了心的那个金桂和宝蟾把薛家闹的天翻地覆，人命关天。薛姨妈想想，香菱确实是个懂事且又知书达理的好姑娘，于是道：“金桂自焚死了，还是香菱姑娘好，你就把香菱抚为正室，娶了香菱姑娘，好好过日子。”宝钗道：“说一千道一万，金桂和宝蟾都不地道，哪有香菱姑娘好呀？”香菱听了道：“我还是跟了宝姑娘的好。”薛姨妈急了，对着薛蟠道：“你倒是说句话呀？选择一个黄道吉日，明媒正娶，把香菱娶了，抚为正室，你看行不？”薛家把小瑛莲——香菱买回来后，薛蟠待香菱并不好，香菱做他的小妾后，屡受薛蟠的欺凌。香菱受到金桂和宝蟾的百般刁难欺凌，薛蟠却不问青红皂白，一心偏袒金桂和宝蟾，穷凶极恶地棒打香菱，并要撵走香菱，是宝钗姑娘收留了香菱。眼下面对着香菱，薛蟠有点过意不去，又怕香菱执意不肯，于是薛蟠道：“一切由娘做主。”

   香菱在一旁听了，心里一惊，也不乐意。原来香菱作为薛蟠的小妾，一一心一意，尽心尽力服侍薛蟠，可是这个无良的薛蟠，心术不正，娶了金桂后，又偏爱金桂的丫头宝蟾，香菱备受她们的羞辱欺凌，薛蟠黑了良心，忘情负义，竟然棒打了她一顿，又抛弃了她，遂了金桂和宝蟾的心愿，幸亏宝钗姑娘收留了她，否则她就无处安身，死无葬身之地。“好马不吃回头草”，现在叫香菱回头嫁给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薛蟠，那是不可能的。对于薛蟠的如此骄横刁蛮的脾气性格，香菱早有认识，也受够了他的气。薛姨妈和宝钗姑娘，你们的心，你们的情香菱领了，但要香菱嫁给薛蟠，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晚饭后，香菱梳洗完毕，睡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她思前想后，辗转反侧，她决定像宝二爷宝玉一样，选择离家出走，决不嫁给薛蟠，回到薛蟠的身边。

   下半夜，香菱实在睏了累了，恍恍惚惚，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她在睡梦中，梦见了一个癞头和尚和一个跛足道士疯颠颠痴傻傻地朝她走来。那癞头疯和尚自我介绍说，他是受了甑士隐老先生委托来接引香菱的。香菱问道：“甑士隐是谁？”癞头疯和尚笑道：“甑士隐是你父亲。”香菱莫名其妙道：“我不姓甑，哪里来的姓甑的父亲？”跛足道士哈哈大笑道：“香菱姑娘你有所不知，你不叫香菱，原来你叫瑛莲。”香菱惊问道：“叫瑛莲？”癞头疯和尚道：“小瑛莲三岁那年，有一个名叫霍起的家人，抱着小瑛莲去看灯会，不慎丢失，小瑛莲遭人拐卖，你应该还记得。”香菱想了一会儿道：“隐隐约约，有一点印象。”跛足道人笑道：“这就对了，小瑛莲被人几次倒手转卖，后来卖到了薛家，薛宝钗姑娘给你起了香菱这个名字。”香菱兴奋道：“没错，是宝姑娘给我起了香菱这个名字。”癞头和尚道：“你就是小瑛莲，是甑士隐的唯一的女儿，他们找你找得好惨好苦啊！”香菱流着眼泪问道：“他们现在落在何方？”跛足道士道：“你跟我们去，就可以见到你父亲了。”香菱想，我正想离开薛家，于是毅然道：“我跟你们去。”跛足疯道士道：“现在不行，你准备一下，明天上午在大观园后门的街面上，我们等你，你的尘缘已满，应该引渡你归位了，你要记住，不见不散。”

   香菱还想问下去，可是她从睡梦中醒来了，也不见了癞头疯和尚和跛足怪道士。香菱回想起梦中的事，又极力勾起了她对小时候的事情的回忆。三岁的孩子正是记事的开始，她想起来了，当年人们都叫她瑛莲，那日，一个家人抱着她去看灯会，家人把她放在一家人家的门口，自己去小解，也就在这时候，小瑛莲就被歹人拐走了。小瑛莲哭着闹着要妈妈，那人偏她哄她，她哭得很凶，后来折腾得累了睏了，就睡着了，什么也不知道了。经过几道转卖，她最后落在了薛家，香菱的名字就是到了薛家后，宝钗姑娘给起的。这时，香菱相信梦中梦见的事是真的，她就是甑瑛莲。癞头疯和尚和跛足怪道士都说她的尘缘已满，这大概是天意。香菱决定跟着和尚道士一道走，离开薛家这个是非之地，离得薛蟠越远越好。她也像宝玉一样走了，走了，走了一切都完了事了。不过香菱认为，皇上天下大赦是好事，可是对于像薛蟠一样的社会渣滓浊沫就不应该赦免，赦免了他们，对那些被他们害死的冤魂屈鬼就太不公平了。

   第二天一大早，薛蝌来给薛姨妈请安，薛姨妈吩咐他找几个人，把家里打扫整理，重新布置一下，要张灯结彩，打扮得漂亮一些，笑道：“我要嫁女儿了。”薛蝌不解道：“宝钗姑娘不是出过嫁啦？”薛姨妈哈哈笑道：“香菱不是跟我的女儿一样吗？”薛姨妈是把香菱当女儿一样看待，薛蝌咧着嘴笑着去了。

   香菱听了想，难为薛姨妈和宝钗姑娘的一片苦心，一派好意了。香菱的尘缘已了，是应该走的时候了，但她不好明说，你们准备就去准备吧，除了香菱薛蟠还可以找别人，娶别的姑娘，花些钱出些人力也不会白搭。于是香菱梳洗完毕，就端了一碗茶水恭恭敬敬献给薛姨妈，并给薛姨妈请了安，她跪在薛姨妈面前道：“香菱想到怡红院瞧瞧宝姑娘。”薛姨妈关心疼爱的说：“大婚之前，你应该歇歇，调养调养。”香菱恳求道：“我想跟宝姑娘说说话。”薛姨妈以为香菱在大婚之前，想去找宝钗姑娘说说心里话，也没往心里去，于是道：“别忘了，要早去早回。”香菱道：“姨妈在家要多歇歇，注意保重身子哟。”薛姨妈道：“你快去吧。”香菱回过头来看了看薛姨妈，依依不舍地走了。

   香菱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对着薛姨妈说：“姨妈你多保重，香菱去了。”香菱说着一狠心就向怡红院去了。香菱走到荣国府后门的街面上，一眼就看见癞头疯和尚和跛足怪道士等在哪里了。香菱迎上前道：“师傅请等一会儿，我去道个别就来。”癞头疯和尚道：“天机不可泄露。”香菱道：“我知道。”跛足道士说：“不见不散，你见到和尚就跟着去就是了。”

   香菱进了荣国府的大观园，来到了怡红院，五儿看见香菱来了，急忙回报宝钗姑娘道：“香菱姐姐来了。”麝月把香菱迎进屋里，见了二奶奶宝钗。宝钗姑娘非常高兴，十分亲热地拉着香菱的手，一道坐在床沿上说长道短；嘘寒问暖；麝月递来了茶水，香菱接了谢了。宝钗道：“香菱妹妹，不久就要成为我的嫂子了。”香菱十分尴尬地笑笑没有作声；麝月这一班姑娘们都拍手笑道：“我们等着吃喜果子，喝喜酒呢。”宝钗笑道：“香菱妹妹学做诗，学得又快又好，等大事办完了，我们姐妹们再组织一次赛诗会，到时候，就等香菱妹妹施展才艺了。”香菱道：“我可没那个福分。”麝月道：“怎的没福分？你也说疯话了！”香菱道：“我可没有那个才情。”宝钗道：“姐妹们互相切磋，互相学习，什么才情不才情，大家高兴呗。”麝月道：“香菱姐姐，你别光沉浸在幸福中，忘了准备，到了赛诗会上，没了灵性，会逼得你透不过气来的。”香菱笑笑，又坐了一会儿，便向宝钗姑娘问了好，请了安，也向麝月他们一班姑娘们问了好，临走时她说：“我该回去了，我走了，走了。”

   麝月牵着香菱的手，把香菱送出怡红院，香菱显出依依惜别的样子。麝月道：“香菱姐姐也像宝二爷一样，学的婆婆妈妈的了，快去吧，薛太太等着你呢。”香菱拱手道：“再见了。”说着便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荣国府的大观园，来到后街的街面上。一个和尚笑着迎上来，要带香菱走。香菱道：“你是谁？”和尚道：“我是受癞头和尚和跛足道士委托在此等你的。”香菱道：“怎么不见癞头和尚和跛足道士呢？”和尚道：“他们有事去了，他们让我在这里等你，你去了就知道了。”香菱就跟着和尚走了。

   薛姨妈在家等了好长时间，不见香菱回来，想想香菱临走时的迟疑不决的出言吐语和行为举止，有点放心不下，就派人到怡红院宝钗那里，请香菱姑娘赶快回去，免得太太在家着急。宝钗和麝月都回话说，香菱已经离开怡红院回去了。宝钗和麝月他们回想香菱说的一些话，简直就像宝二爷走时说的疯话一样，宝钗顿觉情况不妙，就在麝月的搀扶之下回家去了。果不其然，香菱一定是出走了。薛姨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宝钗和麝月跑到香菱的房间里去查看，发现她的枕头上放着一张纸，拿起来一看，上面有一首诗：苦命幼女名瑛莲，不幸小妾叫香菱。饱受欺凌遭棒责，凄切悲苦泪漓淋。多谢姨妈抚伤痛，感佩姑娘心怜悯。尘缘尽时当归位，奇托余生太虚境。宝钗看了，心里明白，香菱已经知道她的生世，她不愿意嫁给不学正道的忘情负义的薛蟠，就出走了。宝钗把香菱留下的一首诗给大家念了一遍，又向她娘薛姨妈作了解释，说道：“香菱被拐时，名叫瑛莲，卖到薛家，做了哥哥薛蟠的小妾，宝钗给她起了香菱这个名字，她在薛家受到了金桂和宝蟾的羞辱欺凌，薛蟠不思同情，反而不问青红皂白，用棒槌责打了她，致使她悲苦凄惨得暗暗流泪伤心。她感谢薛姨妈替她抚摸伤痛，感激宝钗姑娘同情地收留了她。现在，她的尘缘已满，她才出走归位去了太虚幻境。”薛姨妈听了，悲伤痛苦地大哭了一场。

   听说香菱姑娘已经出走，王夫人同李纨以及许多丫头们都来看望安慰薛姨妈，也陪着薛姨妈流下了伤心伤情的眼泪。王夫人不无感慨，劝慰薛姨妈，说是走都走了，就随她去吧！就在这时，有丫头来报，说是巧姐在家大吵大闹，哭着要削发为妮。王夫人听了吓了一跳，就跟着丫头回贾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