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白马风光 》（30）

长篇小说《白马风光 》（30）

这是我（左）与海孩（右）最后的合影，因为同学会活动结束后，海孩也离开了人世。

 三十

              郭瑞把车开到海孩的餐厅档口，这里原是南方农场服务公司的大楼。说它是大楼，其实只是一栋二层楼的建筑。二楼原先是农场的招待所，底层是饮食和百货，海孩的饭店就在这栋大楼底层。餐厅档口的正门关着，门面也没有什么招牌类的名字，看来海孩的生意只是做熟客，所以门面就无需招牌了。看来海孩的餐厅没有营业，郭瑞很熟练地带我们从后门走进去。

               进了餐厅，我见整个大厅空荡荡的没有餐厅用的桌子和板凳。在五百多平方的大厅里，中间的地板上有一张“海棉垫”的床特别显眼，床上躺着一个光着上身的男人。他见有人进来，就很吃力地转身慢慢坐起来，我一眼就人出这个人就是海孩。在床旁有一台残旧的电视机，也是摆在地板上，正在播放电视剧呢。床的另一边有一张圆桌和几张凳子，算是整套家当了。原来海孩的餐厅早已不对外营业，餐厅变成了他住的地方，也是他现在的家。   

           海孩见我们进来显的有点意外，但并没有站来欢迎我们，而是坐在床上对我们微笑。之前已经从郭瑞那里知道他行动不便，所以进来见到他后我就快步走到他身边跟他打招呼，并主动把他扶起来，让他慢慢坐在桌子旁的板凳上，他也让我坐在他身边。

            这时我才认真看着海孩“上身光着膀子，穿一条休闲裤，没有穿鞋。面部肥胖，表情很不自然”。他很开心地笑了笑问我道“阿辉，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是回来参加同学会活动的吗”？原来他也知道我们同学会活动的事，我一一回答了他。

             在我眼前的海孩说话虽然很清晰，人也很清醒，但我还是看出他的身体有些“僵硬”。我发现在他的左边脖子下方有二个大“肉包”，圆圆的凸出来往上顶，使他的左脸比右脸明显肿大许多。之前郭瑞说海孩得了怪病，原来是指海孩的脖子上的二个大肿瘤，硕大的肿瘤压迫着海孩的脖子，使他的脖子不能正常活动，面目表情也僵硬变型，这就是郭瑞说的“现在的海孩让人看了有一种很恐惧的样子”。

             大家都坐下后，海孩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因身体不方便，所以就不冲茶给你们喝了”。看到海孩这个样子，我们也没有心思在他这里喝茶，大家都说“不喝茶啦”。海孩看着我说道“阿辉，我这几年身体一直不好，除了脖子上的肿瘤外，双脚也软软绵绵的，晚上睡觉还经常无故抽筋疼痛。现在我站起来都很费力，行走也很困难，看起来也挨不了多久啦”。

            我看了看海孩的双腿，肌肉是有明显的萎缩，我说道“海孩，现在医疗很发达，肿瘤割掉就没事。听说你喝酒很多，你的脚无力可能跟你的酒精中毒有关，把酒戒掉，多外出运动就会慢慢好啦”。

              海孩说道“我都活到这个岁数，还割什么肿瘤，不割啦。我现在每天都离不开酒，一天都要喝四五餐的酒，只要双脚抽筋疼痛喝点酒马上就不痛，不用去看医生的，酒就是我现在最好的医生，也是最有效的特效药”。

               我又说道“海孩，你现在饭店也不开了，生活怎么办呢”？他说道“饭店是不开，但每年都可以接到几单新人结婚的酒席，所以生活上还是没有问题的”。我很好奇地问道“你自己一个人怎么帮人家办酒席啊”？海孩笑了笑说道“我现在只是负责接单子，写好菜谱，然后请厨师来帮忙，不用我自己动手的”。原来海孩的厨艺在农场小有名气，虽然他现在不能亲自动手炒菜，但还是有很多人喜欢他的食谱，把酒宴交给他安排办理，当然价钱也很公道。

            这时海孩的妈妈也来了，我马上上前跟她打招呼，她已经认不出我。原来这几年“大个子阿姨”每天都会来这里照顾她的儿子。她泡了一壶茶过来，给我们每人倒上一杯茶，白海英见那“乌黑发黄”的茶杯就不敢喝。海孩有自己的专用茶杯，张有耀有出门自己带茶杯的习惯，也用自己的茶杯，只有我和郭瑞很大方地喝了几口。之后张有耀跟着“大个子阿姨”出去了，说是要去看看海孩的爸爸。

           海孩的爸爸已经是八十岁多岁的老人，眼睛已完全失明，平日里都呆在家里不出门。张有耀去年回来已经看过他一次，这次又去看他。按张有耀的说法是“现在的老人家，我们有机会见到一次算一次，错过了就再没有机会”。 海孩的爸爸与张有耀的父亲不但是安徽老乡，还是部队时的老战友。张有耀的父亲已经过世，所以他很珍惜这次看望老人家的机会。

           我们又聊了一会，看到现在的海孩表情很轻松的样子，我突然想起刚才在车上郭瑞跟我说的“海孩已经给自己准备好一副棺材”，而海孩自己也常对人说“我明天就可以死去”，于是我对海孩说道“我们二人照张相吧”。

          听到我说要照相，海孩很开心地笑了，他要找件衣服穿上。我看他行动不方便，就说道“海孩，就这样照吧，你不穿衣服的样子也很好看啊”。于是我拿出手机让白海英帮我们照了一张相，我想这或许是我和海孩照的最后一张相了。

            正在这时，从后门有一个人快步走进来，我看了看这个人，就站起来快步向他迎去，抓住他的双手大声说道“张杰，你好，还认得我吗”？

            张杰被我突然的举动惊呆住了，他站在那里面对面地看着我，然后也笑呵呵地握着我的手说道“你、你、你是、、、”，他一连说了好几个你字，就是叫不出我的名字，我还是哈哈大笑。这时张有耀在一旁提醒地说道“他是阿辉，邱建辉”。经张有耀一提醒，张杰也不好意思地说道“我知道你是阿辉，因好久没有见到你，不好意思叫你的小名，但大名一时又想不起”。说完哈哈大笑，算是给自己解围。

               张杰与我从读小学三年级到高中毕业都是同班同学，他父亲当时是我们兵团的副团长。记得我小时候见过张杰父亲穿着军装，一条很宽的大皮带拦腰挂着一把手枪，他身边还有一个背着冲锋枪的军装警卫员。出门都坐着吉普车，好威风的。兵团转型为农场后，他父亲就自动当上了农场的副场长。军装和手枪都没有啦，警卫员也没有了，但副场长出门还是有专车接送的。

            张杰性格开朗，说话也很随意，从小就没有干部子女的架子。人缘也很好，所以很容易交朋友。在白马岭中学读书时，有着170左右身材的他常拿陈平当”小孩子“玩。张杰也不善与女生交流，女生跟他说二句话都会脸红。张杰读书时就已经偷偷学会抽烟和喝酒，当时的烟都是有指标分配的，买烟的人也是要靠关系才能买到。百货商店的烟一般都不会摆在柜台上，有熟人来买时才会偷偷拿出来卖。我记得张杰在学校买烟还出过一段“丑事”，让他终身难忘。

                故事是这样的：

            记得有一天中午张杰到学校的百货商店想买烟，但又怕在商店里遇到老师或校领导，所以张杰来到学校的商店门口后就不敢冒然走进商店，他在商店门前左右来回走动。这时正好有一位女学生走进商店，不久就走出来。张杰见那女生出来时手中有一个用报纸包着的东西，好像是一包烟。那个女生见张杰眼睛直往她手中的东西看，脸一下子就红了，马上躲躲闪闪快步走开。

            女生走开后，张杰壮着胆子来到柜台前要买烟，阿姨看都不看他一眼就说道“买烟，我们这里现在没有”。张杰壮着胆说道“我刚才明明还看到你卖给一个女学生，怎么现在就说没有啦”？阿姨说道“刚才那个女同学买的不是烟”。张杰说道“阿姨，你说不是烟，那为什么要用报纸包着，就是怕人家知道你这里有烟卖吧”。

           阿姨见跟张杰解释不清楚也很生气，就突然在货柜上拿出一个香烟盒大小的东西丢在柜台上说道“刚才那个女学生买的就是这个东西，你也想要吗”？张杰随手拿起来一看，只见盒子上的字是“妇女卫生带”。吓的张杰把纸盒一丢，转身快步逃出商店。

          原来当时女性用的卫生纸不是现在一次性的，而是一种可以反复使用的塑料制成的卫生带，卫生带的包装盒就如普通香烟盒一样大小。为这买烟“丑事”，张杰遇到好朋友就会说“这是我终身最难忘的一件事”，所以当时在学校我们都知道。

           高中毕业后张杰也被安排在农场服务公司上班，和我一起学习做西点蛋糕，服务公司解散后听说张杰的父亲通过老战友的关系，把张杰调到其他农场当了一个基层小干部。三十多年不见，现在张杰是海南加叉农场的一个部门主任。按他自己的说法是“官不算大，但管的范围广，要做的事也很多，整天就知道忙”。这次同学会活动，张杰也是从单位开着车赶回来的，因工作忙没有参加我们的外出旅行活动。

             我们又聊了一会，我看时间就要到中午12点，就对海孩说道“你也来参加同学会晚宴吧”。海孩说道“阿辉，你也看到我现在的情况，我行动起来真的很不方便，再说我这个样子去了会场，也很吓坏人的，我就不参加啦”。

              我说道“大家都是同学，谁会笑你，让郭瑞的车来接送你方便的很”，郭瑞在一旁也说道“我有车，很方便的，我会负责接送你的”，张杰也在支持海孩参加晚宴活动。

             在我们的一再坚持下，海孩终于同意跟我们一起去参加同学会的活动。临出门前，我看他找出一件黑色的绣有龙纹图案的衬衫，穿在身上显的格外精神。在郭瑞和张有耀的帮助下，海孩艰难而又僵硬地一步一步缓慢向门外走去。我看到海孩行走很艰难，就上前对他说道“海孩，还是我来扶你吧”。海孩开心笑着说道“阿辉，不用啦，我走慢点还行”。我只好尊重海孩的决定，让他自己行走。出了后门我和郭瑞就扶着他，帮他慢慢上了车。

         欲知后续发展如何，且看下回更精彩。

                                         邱建辉笔于羊城

                                             2012年9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