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与复仇少年的传奇故事

第一节

在山西省阳高县云门山白柳沟有这样一位少年，因为学校师生被日本鬼子肆意屠杀而被迫辍学回家；又因为父母和许多乡亲惨遭杀害，家乡被日本鬼子一把大火烧了个精光而被迫远走他乡。

他想投奔八路报仇雪恨，可八路军干部说“国仇家恨”国在前家在后，参加八路军是为了把日本鬼子统统赶出中国去，不能光想着为自己报私仇；而且还听说八路军优待日军俘虏，他接受不了也等不及就走了。

他遇见过阎锡山的晋绥军和国民党的正规军。那些军队对日本鬼子怕得要死却对老百姓又狠得要命，他更加接受不了。当有一天，他在北平街头被日本浪人追杀的危急时刻，上天让他遇见了王瞎子。从此，山西省阳高县除了八路军的游击队之外，又多了一位令日本强盗恨之入骨却又闻风丧胆的少年英雄……

一九三九年秋天一个下午，王瞎子从一富人家算卦归来刚走到永安路上，猛听得身后传来一连串日本浪人粗野的叫骂声，而且还夹带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再仔细一听，跑在前面的是一位少年，脚步踉跄而细碎，体力已明显不支；而紧跟在身后十来公尺的却是两个成年壮汉，劲头儿正足且距离那少年已越来越近。一股侠义之气顿使王瞎子迅速转过身来，杵着竹棍儿快步迎了上去。

路边行人遇到这种情况躲都来不及，忽然看见王瞎子还调头迎了过去，有几个好心人不禁七嘴八舌冲他喊道：“喂，王瞎子快躲开！你不要命啦？那日本人手里有刀，别伤着你啦！”这时旁边儿不知谁嘟囔了一句：“他不是日本鬼子大官儿的好朋友，还救过人家命吗？让这俩日本鬼子杀了倒好，看他下辈子还当不当汉奸？”不知谁又接了一句：“死了到阎王殿里还得上刀山、下油锅！”

王瞎子听了这话心中猛地一痛。就在那少年从身边跑过，其中一个日本浪人刚好赶到之际，王瞎子突然将竹棍儿向上一抬并顺势往前一戳，刚好就戳在那家伙鼻梁上。那家伙被戳得“八嘎”一声，头猛然向后一仰，血顿时从眉宇间涌了出来，而他的身体靠惯性的力量却依然向前在冲，结果‘噗通’一声，不偏不斜正好跪倒在王瞎子面前。那家伙哪里吃过这么大亏？杵着刀爬起来一抹脸上的血破口大骂道：“支那猪，瞎了你的狗眼！没看到老子的是谁吗？”

王瞎子本来就心中有气，刚才一戳又被戳断了探路的竹棍儿，现在听这家伙再开口骂他‘支那猪’，更是满肚子火不打一处来。不禁也破口大骂道：“老子眼瞎，难道你个狗杂种眼也瞎啦？就连你们土肥原土将军见了老子都客客气气，你算他妈什么东西竟敢在老子面前撒野？赔老子的竹棍儿来！”

这家伙怒不可遏，刚想举刀把王瞎子一刀给咔嚓了，恰在此时后面的日本浪人也已赶到。只听他喘着粗气用日语大声嚷道：“师兄不可以！”说着伸手把师兄握刀的手给拉了下来。他仔细看了看眼前这位长髯飘飘，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王瞎子，小心翼翼问道：“请问你的，到底是谁？和土肥原将军的什么关系？”

王瞎子也用半吊子日语昂首大声答道：“实话的告诉你，老子的就是大汉奸王瞎子的干活！和你们土肥原土将军的是顶顶要好的好朋友的关系！你的这个狗杂种师兄的平白无故撞断了老子探路的竹棍儿，这让老子日后的怎么出门给人算命？他的这不是存心的要砸老子的饭碗？他以为老子是面捏的，好欺负的是不是？老虎的不发威，他当老子的是病猫？今天他的要是不赔老子的竹棍儿，老子们就到宪兵队的说理的干活！”

那师弟忙从怀里掏出一叠大洋塞到王瞎子手里，赔着笑脸对王瞎子说道：“王先生，这些的，就算我们俩赔你的竹棍儿钱，宪兵队的就不用去了吧？”说完，朝师兄一使眼色，先悄悄后退几步，然后转过身去拔腿就跑。他那位师兄这时可也不笨，而且跑起来比师弟还快，一眨眼工夫俩人便跑得没了踪影。

原来这两个家伙均是日本国空手道高手松本一郎的徒弟，松本一郎拜王瞎子为师之事他俩早有耳闻，如此一来他俩就成了王瞎子的徒孙。如果他俩得罪师爷的事情被松本一郎知道了那还得了？所以只能选择逃走，而且逃得越远越好。

王瞎子见自己一通瞎咋呼竟然吓跑了两个瘟神恶棍，不禁乐得哈哈大笑。随后转过身来冲着前面喊道：“刚才那位小兄弟哪儿去了？我知道你没跑远就在附近，还不赶紧过来帮忙把老子牵回去，你想要老子摔个大马趴好看呐？”

那少年果真并未跑远，就藏在前面胡同拐角处偷看这边动静。见那两个家伙已跑远，又听王瞎子在喊他就快步跑了过来。先是给王瞎子鞠了一躬谢过救命之恩，然后笑着问道：“先生，您家住哪里？咱送您回去。”

王瞎子惊喜地问道：“听口音你也是山西人？这可真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我家就在前面不远，靠左边‘小腊八胡同’5号的便是。不过现在咱们还不忙回去，咱先去前面一家小酒馆儿里坐坐，弄点儿酒菜好好庆贺庆贺，等吃饱喝足了再回，反正是花那俩龟孙子的钱。你说好不好？”

那少年一手牵着王瞎子的半截儿竹棍儿，边走边高兴地说道：“那龟孙子孝敬爷爷的钱咱凭啥不花？不花白不花！咱现在是‘秃子跟着月亮走’，沾着先生的光，还帮着先生花那俩孙子的孝敬钱。何乐而不为呢？”

王瞎子听后一乐：“你这小老乡还挺有趣儿。只是让你和我一个瞎子汉奸做老乡，还拉你一起吃饭喝酒，实在有点儿委屈你了。”

那少年笑着说道：“其实咱这些天在街上也听说过您的故事，您大人有大量，又何必跟那些粗人斤斤计较呢？”说话间进了酒馆儿。老板见是王瞎子，连忙引他俩在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酒菜很快上齐，两人边吃边喝边聊了起来。

王瞎子亲切地问那少年：“你是山西哪里人？叫什么名字？多大啦？为什么来的北平？又是怎么惹上那两个狗杂种的？快说来听听。”

“咱是山西阳高县云门山白柳沟人。大名儿赵寒石，小名儿石头，今年虚岁十八。前年九月日本鬼子打进阳高县城，杀了七八百人，还有十几个咱中学的学生，学校被迫停了课，咱只好辍学回家。去年春上一个连的二鬼子带着一群日本鬼子去咱村里抢粮抢牲口，咱爹是村长上前找他们讲理，被日本鬼子中队长佐佐木一刀给劈成了两半儿，咱娘上去拼命也被刺刀捅死了。那佐佐木狗杂种杀得兴起，竟然下令把站在前面的二十多人一起都给杀了，其中还包括一个吃奶的孩子。村里老少爷们儿一时间全被吓傻了。牛羊粮食被抢劫一空，就连村里几十间房屋也被那狗日的佐佐木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咱当时正在猴儿山打猎才侥幸捡了一条命。咱想找那狗杂种拼命为爹娘报仇，村里乡亲们说咱还太小，是拿鸡蛋撞石头。还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死活都不让咱去。实在没辙，咱只好趁着月夜偷偷跑了出来，想先学点本事，等长大一点儿再回去报仇！

咱遇见过八路军。他们说‘国仇家恨’国在前家在后，参加八路军是为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不能光想着为自己报私仇。而且还听说八路军优待日本俘虏，咱接受不了也等不及就走了。

咱也遇见过晋绥军和国民党正规军。他们对小日本儿怕得要死却对老百姓又狠得要命，咱更接受不了，最后七扭八拐就到了北平。刚才咱见那两个家伙在路口儿欺负一个小妮子，就捡起一块砖头砸在一个家伙身上，这才惹恼了那两个狗杂种。按说那两个家伙个儿矮根本追不上咱的，可惜咱两天没吃饭实在跑不动，多亏先生仗义相救，石头敬先生一杯！”

第二节

王瞎子笑笑说道：“古人云，‘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自古英雄出少年，’此话一点儿不虚。我王瞎子今生能结识你这位少年英雄加老乡，心里高兴脸上有光，我也敬你一杯！”两人义气相投，喝得好不痛快。

等两人吃饱喝足回到家里，石头低声对王瞎子说道：“王先生，日本鬼子杀咱爹娘和乡亲，可谓血海深仇，咱想报仇想得都快要发疯了。只可惜咱势单力薄，就凭一杆猎枪又能咋样？您有大能耐大智慧，又能掐会算，请您帮忙给算一算，看咱这血海深仇究竟报得了还是报不了？该咋报？好不好？”

“当然可以。你先出一个字，让我帮你先预测一下然后再说。”

石头想也不想张口说道：“‘仇’！就是报仇的‘仇’字！”

“小兄弟好字也！”王瞎子不禁脱口赞道，“‘仇’者，怨也。恨也。有刻骨铭心之感。‘仇’字，从人从九，九为最大数。‘仇’，五行属金。根据‘仇’字卦象可以推测出，小日本儿杀害你爹娘和乡亲的血海深仇一定能报，而且还会有很多人来帮你报。至于究竟该咋样去报？因为题目太大，单凭一个‘仇’字不足以概括，尚需再出一字方可定论。”

石头读过书，脑子也活泛，他在想：“咱第一次跟王先生打交道，前面出的‘仇’字太切题，即便是测出了结果也多少有些侥幸。现在咱再出一个与报仇雪恨毫无关联的字，看他怎么测？”想到这里，他诡谲地说道：“王先生，咱听您说话满口之乎者也，咱就出个之乎者也的‘之’字请您测一测。不知可不可以？”

王瞎子呵呵一笑，捻须说道：“小兄弟这一‘仇’一‘之’、一金一火、一武一文，相得益彰浑然天成，可谓奇哉妙也。如此一来，你那该如何报仇的难题便迎刃而解了。真是可喜可贺！”

石头疑惑地问道：“不会吧？就凭这两个字，这难如登天的报仇大事就算迎刃而解啦？这也太儿戏了吧？您不会是逗咱开心吧？能不能给解释一下？”

王瞎子正色对他说道：“几十条人命的关天大事岂容儿戏？只是在我解释之前，想先听你说说，你们能用来收拾日本鬼子的武器，除了猎枪还有啥？”

“您这一问咱的心可就凉了半截。”石头皱眉说道，“现在咱全村男女老少加起来也就一百七十来口，除了七八支猎枪，只剩下铁锹、锄头和砍柴切菜用的刀，再就是满山的石头了。就因为那里石头多，咱爹才给咱起名叫石头”

“满山都什么石头？有没有石灰石？就是能烧石灰的那种？”

“本来咱们云门山并不产石灰石，可不知是哪朝哪代，也不知是啥人为了啥事儿，却在咱们村后的大山洞里堆放了好多块状石灰石，足足有几百立方，就连咱赵家峪所有的房屋都是用那东西垒起来的。您问这干啥？”

王瞎子哈哈大笑，说道：“这便是你日后报仇雪恨，克敌制胜的法宝也！现在我可以解释给你听了。首先说‘仇’字。‘仇’者，怨也。恨也。从人从九，九为最大数。‘仇’字五行属金。而小日本儿来自东方，东方五行属木。按照阴阳五行学说，金能克木。故我断言，小日本儿杀害你爹娘乡亲、抢夺村里牛羊粮食的深仇大恨一定能报，而且还会有很多人一同来帮你报。

现在再说‘之’字。‘之’字本无实际意义，若让它与‘仇’组词便有了力量和意义，即：‘仇之！’还可延伸为‘灭之！’‘杀之！’‘赶出中国之！’等等等等。巧的是，‘之’字五行属火，‘仇’字五行属金，而你们家中的墙壁，村后山洞里堆放的石灰石五行也属金，偏偏小日本儿来自东方，而东方五行属木。根据阴阳五行学说火能克金、金能克木的原理，假如你们先用火把那些石灰石烧制成生石灰，然后再使它受潮而成为石灰粉，这样一来，你们手中岂不就多了一种克敌制胜的利器吗？啥时候日本鬼子再来杀人放火、抢粮抢牲口，你们就在山上山下、房前屋后用大包小包的石灰粉来对付他们！让他们再也不能想来就来说走就走，横行霸道为所欲为！如果你们还想让它的威力变得更大一些，可以把猎枪里的火药，山上尖棱八角的石头以及大包小包的石灰粉堆放在一起，埋在日本鬼子进村儿的必经之路上，最好曲曲弯弯多埋几处，等小鬼子队伍走在上面时再突然引爆。你想想看，既有炸药在脚下炸，又有满天飞的石头在头顶上砸，还有弥漫在空气中的石灰粉呛眼呛鼻呛喉咙。那些个鬼子汉奸即便再凶残、武器再厉害，他们也是爹娘养的，除了哭爹叫娘他还能干啥？到那时，你们手里的猎枪、木棍、铁锹、锄头、砍柴切菜刀，全都能派上用场。想怎么收拾他们就怎么收拾他们！你说这血海深仇报得了报不了？解恨不解恨？”

石头兴奋地点了点头但忽然又摇摇头说道：“王先生，古代的英雄豪杰称撒石灰粉迷人眼睛为‘下作’，属于‘下三滥’的勾当，为英雄豪杰所不齿。这种方法虽然既能报仇又能解恨，却显得过于狠毒，同时也没听说过八路军、国军和晋绥军里有人使用过，咱怕日后遭人唾骂。您看呢？”

“我的傻兄弟呀，你怕是侠义小说看多了吧？那些小说里的侠客大多武功高强，一把青锋剑打遍天下无敌手，他还用得着撒石灰吗？

你说八路军、国军和晋绥军里没人使用这玩意儿，那是因为人家属于正规军部队，要枪有枪要炮有炮，每人腰间再挂几包石灰粉成何体统？而你们呢？不过就是一群老实巴交赤手空拳的庄稼汉，面对成百上千带着洋枪洋炮突然闯进你们家中，杀你爹娘和乡亲，烧你房屋，抢你牛羊和粮食的强盗恶魔，你跟他们还有什么江湖道义可讲？你呀，小小年纪又在县城正规学堂里念过书，怎么还会如此迂腐？废话少说，我只知道要和这些强盗们开仗少了火药那可不行。要买火药就得花钱，钱我来替你想办法，只是不知你们那里火药好不好弄？”

石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咱也知道，对付那些灭绝人性的日本强盗没啥江湖道义好讲，咱爹就是因为和他们讲道理被一刀劈成了两半儿。只是咱从没经历过这么大的事情，心中不免有些迷惘和彷徨。现在经您这么一开导，咱心里一下明白了许多，也大体知道以后该咋样去做了。关于火药，咱们那里祖祖辈辈火药都是自己配制，一硝二磺三木炭的配制比例和方法咱从小就从咱爹那里学会了。硝石、木炭咱云门山不缺，而硫磺咱山西多得是，对于咱猎户来说，只要有钱就有商人送货上门。您说可以帮咱弄些钱来，那么这个难题就不存在了。咱现在已是归心似箭，恨不能马上飞回云门山，报仇雪恨去！”

“你呀现在还不能走，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王瞎子笑着劝慰道，“一是你的身体还比较虚弱，需要调理恢复一段时间，以免万一病在路上误事儿。二是你还需要学会一些常用的日本话，这对你日后有大用。三是你还得学点儿真功夫，将来用得上。总之以你的聪明劲儿，用不了多少时日就可以动身回家了。关于钱的问题，改天你和我一起去见一位朋友，说不定还会有意外的收获呢！”

第三节

当天晚上，王瞎子先领石头见过隔壁石大娘，然后递给石大娘一些钱，请她明天先带石头去永安路旧衣店买两套衣服，再领他去剃个头洗个澡，之后照顾好他的一日三餐。等从石大娘家回来后，王瞎子便开始教授石头一些简单的日语发音和对话，简明实用的武功招数，遇敌贴身格斗时的‘骄敌’之法以及避实就虚一招制敌的方法和技巧等等，等等。

第三天上午，王瞎子带石头来到美国朋友福开森先生家中。当王瞎子把石头介绍给他并向他说明来意之后，福开森先生二话没说，当即从太太那里取出十张银票共计两千大洋交在石头手中。然后又从书房里拿出一套明万历年间出版的《三国演义》对石头说道：“这是我非常喜爱的一套藏书，本来是不舍得送人的。无奈王先生与我交情匪浅，他的小老乡有难我理应倾囊相助，现在就把它作为兵书送给你了。希望能对你日后打击入侵的强盗，为你爹娘和乡亲们报仇有所帮助。只是这套书籍作为违禁品，已列在日本人的查抄之首，再加上这么一大笔钱款，不知你如何能躲过日本人的严密搜查？”

王瞎子笑着对他说道：“这一点您不必担心。北平宪兵司令部的日文翻译郭彣启是山西大同大户人家少爷，在与土肥原打交道时曾攀过老乡，和我多少有些交情。我和石头已商量好，就说他的大名叫郭子仪，是他本家，让石头认他做叔叔。请他先帮石头补办一张良民证，然后再写一封家书让石头帮他带回去。信上写明到大同之后，请他家老爷子派人护送石头到阳高罗文皂，这样一来就能省去路上许多不必要的麻烦。”福开森听后这才放心。接着王瞎子又借他家电话给郭彣启打了招呼，说马上会过去拜访他，说完拱手与福开森道别，福开森则派了司机送他俩前去。

石头从小到大，尤其是在遭受塌天大祸之后，受尽了痛苦煎熬和磨难，却从没有受到过别人如此大恩惠。在接过福开森送给他的两千银票以及急需书籍之时，已是感激得热泪盈眶；分别之际更是情不自禁泪流满面，连连道谢。

小轿车在“北大”门口停下（日军宪兵司令部就设在北京大学红楼内），王瞎子拉着石头与早已等候在此的郭彣启见了面。郭彣启见这位与唐代名将郭子仪同名的小老乡，年龄不大却相貌不俗，不禁打心眼儿里喜欢。当听得他叫自己为叔叔时，更是欢喜异常，直接带他俩去了福满楼。

吃饭时王瞎子对他说道：“郭翻译，石头小小年纪爹娘就惨死在土匪强盗手中，同时死在那帮家伙手中的还有村里二十多位乡亲。他想回去组织村民们报仇雪恨却又身无分文，刚才我已经帮他筹集了一点儿钱，还有一套《三国演义》权当兵书使用，可又怕回去的路上被日本人和土匪抢了去。我感觉你也非常喜欢这孩子，现在他又认你做了叔叔，你就帮助他了了这个心愿吧。”

郭彣启吃惊地问道：“这是什么时间发生的事情？我该怎么帮他？还请先生直言相告，兄弟我无不从命。”

“这事儿对你来说就是小菜一碟。你先帮他补办一张良民证，然后报告宪兵司令部长官，就说老家带信来说家中房屋破损，极需你的帮助。你可以写封家书，再请司令部发一封公函，言明由你侄儿帮你带些钱和一套老爷子喜爱的古书回大同老家，让沿途路卡予以方便等等。信中除了给二老和家人问安之外，还得烦请你家老爷子派人护送石头到阳高的罗文皂，等到了罗文皂就平安无事了。就是这么简单，应该不费事儿吧？”

郭彣启怜爱地望望石头，端起杯来对王瞎子说道：“这件事包在兄弟身上，等事情办好之后我会通知您的，您就放心好了。”

原来这郭彣启为人十分正直，虽然在日本留过洋，但对日本人侵略中国的强盗行径却是十分的憎恶。王瞎子与土肥原打交道时的有勇有谋、不卑不亢，关键时刻不惜以身犯险，也要维护民族尊严的事例，让郭彣启十分敬仰，早就想在暗中为这个多灾多难的国家和民族做点事。这次王瞎子带石头来，说石头爹娘和乡亲被土匪强盗所杀，需要他的帮助回乡报仇。他一听就明白准定是日本人所为，表面上佯装不知，内心里却是全力支持。

石头这孩子也真是聪明绝顶，王瞎子从他徒弟冈田和松本那里学来的日语，他三五天功夫就已学得滚瓜烂熟。至于简明实用的武功招数，遇敌贴身格斗时的‘骄敌’之法他好像天生就会，一经教导便心领神会。特别是那避实就虚、一招制敌的几种方法和技巧，他也仅仅只演练了二十几个晚上便已驾轻就熟、得心应手；唯有那套《三国演义》，他却是看了一遍又一遍，总也看不够。

一个半月过后石头要走了，郭彣启亲来为他送行。不但送了他一千大洋，还指派两个勤务兵带着公函一路护送直到大同，也让王瞎子和石头感动不已。临别之际，王瞎子又告诫石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一切事情都需谋定而后动，万万不可操之过急。另外，石灰粉那东西毕竟伤人太过厉害，不到万不得已保命关头切不可滥用，因为日本人里也不全都是恶人。切记！切记！”

据传闻石头回乡后，模仿县南抗日根据地的做法，很快在赵家峪几个村子里发动并组织成立了儿童团、妇救会、农民协会以及‘云门山抗日义勇军大队’等抗日组织。他用福开森、郭彣启以及王瞎子资助的钱款，组织村民们伐木头、烧石灰、造火药、布陷阱、打鬼子，以及日常站岗放哨、读书识字等等，干了许多惊天动地的大事。当时刊登在晋察冀边区党委机关报上的三副对联便可见一斑。

第一副对联：首战云门山 鬼子皇军变瞎军哭爹叫娘滚回去；

            小捷赵家峪村民弱汉成强汉扬眉吐气跳起来。

第二副对联：再战云门山损兵折将鬼子汉奸欲逃无路又无眼；

            大捷梯子口笑语欢声乡亲父老相庆有猪也有羊。

第三副对联：对决阳高县佐佐木理屈词穷长钢刀无力回天终毙命；

            赴会北大门赵寒石兵强马壮短铁剑有功灭寇且开怀。

第四节

第一幅对联讲的是：一九四零年春天，阳高县日军在县南抗日根据地扫荡没占到任何便宜，靠残忍嗜杀已升任该县日军最高指挥官的佐佐木，便想“柿子专拣软的捏”，他指令川崎队长带领一个中队日军、近百名伪军直奔他认为最好欺负的赵家峪而来。可惜被已今非昔比的赵家峪儿童团提前发现，石头接到消息后立刻组织村民们撤离，并指挥义勇军大队在赵家峪附近布好了陷阱、埋好了炸药石头和石灰，就等鬼子兵的到来。结果这一仗除了日军阵亡七人、伪军阵亡二十四人外，其余不是被炸伤了胳膊腿，就是被石头砸破了头；而最要命的是，这些个伤兵无一例外，全被满天弥漫的石灰粉灼伤了眼睛鼻子和喉咙，且颗粒无收大败而归。石头一战成名，被阳高百姓称为英雄，传为美谈。

第二副对联讲的是：一九四一年秋天，对赵寒石恨得要死又怕得要命的佐佐木在精心谋划一年多后，特地制定了一个对付赵家峪抗日义勇军大队的“绝杀”计划，即以日军大队人马夜袭之法悄悄靠近赵家峪，等天色初明之际，先以十几门火炮狂轰赵家峪进行第一轮绞杀；然后再以一队骑兵趁炮火刚停，迅速冲进村子进行第二轮绞杀；剩下的日伪军步兵则迅速跟进，负责追杀四处逃散的义勇军队员和村民，准备把赵家峪斩草除根，一举从地图上抹去。结果更是惨败而归。

原来石头接到县南游击队从城里地下党传来的情报后，立即伙同县南游击队一起，连夜在距离村子五里路的狭长地带‘梯子口’设下埋伏。等鬼子大队人马进入伏击圈后，先是在前面路口引爆了埋有大量石灰的炸药，满天的石灰粉经西北风一吹，迎着鬼子汉奸便弥漫了过去；紧接着埋伏在山上的义勇队和游击队员又扔下许多火把，火把瞬间引燃了路上预埋的炸药引信，同时也引爆了鬼子车上装的近百发炮弹，‘梯子口’内刹那间火光冲天。爆炸声、马嘶声与受伤士兵的鬼哭狼嚎声交织在一起，此起彼伏惊天动地。漫天飞舞的石头和弹片，劈头盖脸的石灰和尘土；前后左右的烟熏与火燎以及几十匹被石灰粉伤了眼的战马的往来奔突，当真是惊世骇俗惨不忍睹，让许多义勇军队员和游击队战士，睡梦里都会惊出一身冷汗，更别说亲身涉险的日伪军官兵了。

这一仗包括川崎队长在内，共阵亡日军五十九人，伪军三十七人，轻重伤近两百。直到四五年八月鬼子投降，再也没有一兵一卒去过赵家峪这片丧魂地。

第三副对联讲的是：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日本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后，阳高县日军最高指挥官佐佐木却拒绝向八路军阳高独立团投降。理由是当地八路军游击队违反日内瓦国际公约使用“化学武器”，伤残日军两百多名官兵，并扬言三天后上午十点整，要在县城北门外与赵寒石进行公平决斗。

石头听说杀害他爹娘以及二十几位乡亲的罪魁祸首要与自己决斗，兴奋得两天都没睡好觉。经过一番精心准备之后，于第三日上午十点整，在众位乡亲和义勇军队员的簇拥下，一身黑衣准时来到县城北门外。

在决斗现场，面对中外几十名记者的发问，石头幽默地说道：“咱就是赵寒石，如假包换，现任赵家峪抗日义勇军大队司令。八路军独立团与咱不太熟，县南游击队和咱也只是邻居关系，说不上谁管谁，各位切不可搞错了。

关于说咱手中这包白色石灰粉是‘化学武器’一事，咱可得说明一下。这些石灰粉全是佐佐木这个狗杂种，在咱赵家峪杀人放火时顺便送给咱的。如果佐佐木硬要说这是‘化学武器’，那也是他的责任与咱无关。咱把他送咱的东西再还给他，这叫做‘礼尚往来’。请问各位，这有啥不对吗？他们日本军队不远数千里跨洋过海来侵略咱中国，又翻山越岭闯进咱赵家峪来杀人放火抢东西。结果一不小心，被他送给咱的东西弄伤了自己的眼睛，责任却要咱赵寒石来负。各位给评一评，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面对佐佐木矢口否认向石头送过“化学武器”一事，石头义正辞严地说道：“一九三八年四月十二日，你带领一两百日伪军闯进咱赵家峪抢粮抢牲口。咱爹上前与你讲理，你一刀把咱爹劈成了两半儿；咱娘要与你拼命，也被旁边日军一刺刀给捅死了；接着你又指示你的士兵，一口气把站在前面的二十三个村民还包括一个吃奶的婴儿全给杀了。你们不但抢光了村里所有粮食和牛羊，还一把火烧毁了全村几十间房屋。这你承不承认？可你知道吗？咱赵家峪的房屋全都是用石灰石垒起来的，是你一把大火把所有的石灰石全烧成了石灰粉。既然你一口咬定这就是‘化学武器’，那么这些‘化学武器’，可不就是你狗杂种送给咱的吗？

面对你们这些毫无人性的强盗恶魔，咱老百姓要枪没枪要炮没炮，就只好把你送给咱的这些石灰粉好好保存起来，等你们再来咱赵家峪杀人放火时，咱就把它和火药、石头放在一起，点燃后再一起还给你们。各位记者朋友您给评评这个理，咱这样做又错在哪里？难道咱们老百姓连自卫还击的权利也没有吗？

还有，一九三七年九月九日，你们日军打进阳高县城，屠杀了七八百赤手空拳的老百姓，其中还包括十几名中学学生。请问佐佐木，这七八百条无辜的生命又该由谁来负责？你杀我爹娘杀我村民的血债，又该由谁来赔偿？”

见佐佐木面红耳赤、张口结舌无言以对。石头又接着说道：“听说你断然拒绝向八路军驻阳高独立团缴械投降，还扬言要与咱在这里决斗。那好，那咱今天就当着中外所有记者的面明确告诉你，如果你同意马上无条件向八路军驻阳高独立团缴械投降，咱就接受你的挑战，同意与你在这里一决高下。否则的话，咱立刻命令咱们赵家峪的抗日义勇军队员们，把今天带来的两万斤石灰粉和火药，就用咱村民自制的土炮，一点儿不留的全扔到你们这些狗杂种的头上和军营里。咱赵寒石说话算话！”

佐佐木一听两万斤石灰粉和炸药，当即吓得打了个寒噤，连忙宣布阳高县全部日伪军，立刻向八路军阳高独立团缴械投降。然后转身问道：“赵寒石，你的要求我的已经照办，我们两个决斗的什么时间的开始？”

石头轻蔑地瞥了他一眼，用包里的石灰粉在决斗现场正中横向画了三个相连的直径一公尺圆圈，然后从队员手中接过一把短剑，对他说道：“决斗咱们现在就开始。咱俩两边各占一个圆圈，不要规则，也不要裁判，就用各自手中的刀剑，一招决生死。请吧！”说完，手握短剑率先走进左边的圆圈静静等候。

佐佐木先看看自己手中的长柄战刀，再看看对方那把短柄铁剑不禁喜上眉梢。只见他傲慢地踏进右边圆圈，然后佯装与周围记者打招呼并趁石头微闭双目之机突然拔刀上前，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刀把石头劈为两段。就在现场记者谁也来不及提醒石头的这间不容发之际，突然一声惨叫从决斗两人中传出，接着就听“仓啷”一声，一把长刀落在了地上。大家只见决斗双方面对面挤在一起，血顺着两人的身体流了一地，谁也弄不清这声惨叫究竟是谁发出的。过了一会儿，忽然看见佐佐木粗壮的身躯慢慢溜了下来，接着便跪在了石头面前。记者一拥而上迅速拍摄下了这个千载难得却又极其珍贵的画面，并亲耳听到了佐佐木临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不该的……来中国……”

一名美国女记者好奇地问石头：“请问赵寒石先生，在这么短的距离，这么短的时间，您是用什么方法杀了他的？能方便透露一下吗？”

石头笑着反问道：“难道骄兵必败的道理，您也不懂吗？”

一名英国男记者忽然大声说道：“我知道答案了！原来您早就知道佐佐木惯用长柄战刀，于是您就用一把短剑让他暗自欢喜；然后您再把决斗距离缩短在三个相连的直径一公尺的圆圈内，让他觉得您就在他一刀毙命的范围内；再加上您身体单薄，远不及他的体格粗壮；总之，您让一切条件都对他有利而对您不利。于是他就得意起来，麻痹大意起来，于是他就跪在了您的面前。佐佐木就是因为得意忘形而忽视了距离的重要，他认为这样的距离只要上前一步就可一刀劈了您，却根本不去想，如果两人同时上前一步中间就没了距离。没了距离，长刀就失去了作用；而您的短剑却可以任意发挥，而且可以把威力发挥到极致。于是他就跪倒在您的面前停止了呼吸，而您却安然无恙站在这里，谈笑风生接受大家的采访。我说得没错吧？”

抗战胜利后，因为感念于战争的残酷，石头婉言谢绝了八路军阳高独立团的邀请，以司令的名义宣布解散了抗日义勇军大队，然后在赵家峪建了一座正规学堂，整日以教书授课为乐打发时光。

内战爆发后，闫老西与国军都曾派人来请过他，并委以重任，他都不为所动。所幸他的家乡从无一兵一卒一个土匪来骚扰过。

全国解放后，他去北京石大娘家找过王瞎子，石大娘说王瞎子不知去了哪里；他去喜鹊胡同找过福开森，说福开森早已回了美国；他又去大同郭家打听过郭彣启的下落。家人说，自从郭家老爷子过世后一家人便散了架，谁也说不清郭彣启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

据说石头现在还活着。只是每逢晴好天气，他都会杵一根拐杖静静坐在村口的一棵大树下向远方眺望，思念他心中的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