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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水河的春天(七)

作者:徐重华 阅读:234 次更新:2023-08-19 举报

《金水河的春天》

   

 徐恩华

 

 

临走的时候,倪虹为春堂夫妇装满一袋补品和书籍,女儿菁菁为谢锋弟弟塞满一包饼干和糖果,闻华斌特地送出县政府大门,握手安慰道:“以后担子重着呢!”

县长握手相送,夫人及女人奉礼,真让春堂风光,谁不羡慕?春堂心想,再不好好干,怎么对得起县长的栽培?乡长的位子是迟早的事。

矮子要在娘们身上立功。

回到乡政府,春堂便着手收集和学习有关计划生育的专业知识和政策条例。其中,倪虹给他带回的《人口与计划生育》和《人口常识》给春堂的帮助最大,历经三四个月的白天工作实践和晚上自学,春堂把全乡的计划生育工作作了一番初步总结,写成八千多字的调查报告《计划生育在南湖村》,且分上下两部分在县报上发表了。其中最新颖的观点的就是南湖村再不能向低湖要田了,女人晚上要把好男人的思想关,最好生一个,顶多怀两胎。

房前屋后,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在春堂的领导下,经过计生办全体同仁的耐心细致工作,南八乡的计划生育工作走在了全县的前列,个别独生子女个体户的先进事迹上了省报。

县报和省报的消息都摆到了闻华斌的眼前,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南湖村的人口自然增长率降到千分之三,晚婚率达百分之八十,计划生育率达百分之九十五。闻华斌县长觉得自己的眼力不错,谢春堂有潜力,是块可以托付重任的好料。虽然闻华斌当年是以阶下囚的身份下放到南湖村的,但有谢春堂的特殊庇护,使他对这块土地充满无限的感激之情,他想,假如下放到另一个地方的话,后果就不堪设想了。所以,闻华斌决定要在南湖村召开全县的计划生育工作现场表彰会。

接到后天要在南湖村召开计划生育工作现场会的通知,春堂兴奋地把媛媛亲得喘不过气来,他说:这就是跑红!跑红,懂吗?但是,春堂没有让体内的激情继续发展下去,松开媛媛说:“你去检查一下锋儿的功课吧,我还有事待会再睡。”

开现场会对春堂来说,的确是件大好事,既肯定了谢春堂副乡长的工作成绩,又提升了春堂的知名度,也是春堂晋升的重要筹码。但是,春堂明白,光棍的黄大衣,外表好看,里边全是麻片破布。南湖村的低湖田还在向湖心逼近,女人晚上照样受着男人的“压迫”,有的还是周瑜打黄盖。典型的就是马四宝曹丹萍夫妇。第二天,春堂带着他的人马杀回南湖村。新任村长谢兴旺的热情接待没能让春堂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经过一天的紧张布置,他还有点不放心,临走的时候,他千叮万嘱的对贺友初书记和谢兴旺村长说:南湖是咱春堂的根据地,现场会千万砸不得锅,大功告成之日,请客算我的。

现场会这天,乡政府大院彩旗飘扬,春堂亲自挥笔写的大型“欢迎”横幅凌空招展,自己则换上一套出门的行头,西装革履的,发胶代替了冷水。总之,好不气派。上午九点左右,由二十七辆吉普组成的与会车队,在闻县长的小车带领下,鱼贯而入,在乡政府大院点了个卯后,径直向南湖村颠去。

闻华斌大概出于个人的感情,他特地把春堂拉到自己的车上。他似乎有点不放心地问春堂:“老弟呀,儿女双全的户头结扎还好说,那些有女无儿的钉子户你是怎样拿下的呢?”虚心紧悬的春堂一下子慌了神,镇定地想了想自己曾写的南湖村调查报告,连想带编地说:“乡村两级领导成员全力以赴,先集中育龄夫妇学习有关人口常识和政策法规,从人口质量讲到人口总数与社会经济发展的关系,从人口与自然关系讲到生态平衡。

闻华斌听着,觉得道理成堆,真实情况不知如何,于是,打断春堂的话说:“好吧,就要到了,现场再说。”春堂没话了。

在南湖村村部,记者们忙着拍会场,拍计划生育墙上公布栏;贺书记和谢兴旺村长分别向与会人员做着各种解释,其他村干部忙后勤。

宽大的村部操场从未停满如此之多的小吉普,引来了村民的热情围观。这是春堂没有料想到的。谁知围观者有白发苍苍的老人不说,几个没有依照昨天安排外出的妇女不但没呆在家里,反而腆着大肚子来看稀奇,甚至带着几个不会走路的孩子,母猴护子一般。

闻华斌看到这种情景,心升疑团,他随便招呼一位牵着小孩的大肚妇女,问她有几个孩子,那妇女说有两个女儿,闻华斌不解地问:“怎么没结扎?”那大肚妇女竟攀比道:“我两个算什么多?三个没结扎的也有,四个没结扎的曹丹萍又有几个月的肚子。”闻华斌问是不是曾在斧头山采石场当过炊食员的曹丹萍,那妇女用不满的口气答道:“不是突击队的曹丹萍还是谁?”

闻华斌满脸愠怒,又询问了两个大肚妇女,其中一个两男,另一个一男一女,她们告诉闻华斌,二孩结扎只占七八成,三四个孩子没结扎的也有两三个。至此,闻华斌的预感终于得到证实,南湖村的计生工作掺水严重。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负面作用,闻华斌草草将现场会作了了结,号召各乡领导把南湖村好的工作经验带回去。

至于虚假掺水的事就没提了,留着背后解决。

水是怎样掺的呢?原来,为了应付现场会,春堂特地吩咐南湖村委们,把那些不合格的“产品”送到邻村邻乡外婆亲戚家去。其中就有曹丹萍,她已有四个女儿,肚子又叫马四宝打上三四个月的记号。夫妻并肩作战,弄不出儿子来决不结扎。当春堂会同村干部来马四宝家做工作,让曹丹萍引产时,丹萍满脸愁云,一言不发。九年前的尴尬又浮现在春堂的眼前,他担心丹萍将九年前的“语录”事件和盘托出。于是,打圆场说道:“我同四宝哥从小要好,不过人情归人情,国法归国法,计划生育政策面前,人人平等。丹萍这胎下来,无论是男是女,再不可怀了,一定要结扎。”最后交待,明天只是委屈丹萍一下,让她同孩子一起到邻村姐姐家避一避,说明天县里要来检查,发现超生要重罚。马四宝听了,表示同意去。只是丹萍不愿收下春堂的礼物。可春堂认真地说,这是做叔的一点心意,你不领情不能说孩子不要。说着,打开包里的糖果饼干,谁知小孩子见了饼干就伸手。这回,曹丹萍总算没有打春堂的板子,当天晚上,就带着刚满一岁的四女儿去了邻村的姐姐家。

象这样如实照办的多孩户有七八个,不同的是,他们都没有劳驾春堂。违反临时“政策”的就是那几个看热闹的大肚婆娘。

却说在乡长办公室,闻华斌瞧着最后一位与会者的吉普车驶出乡政府大院后,怒气冲冲地喊来春堂:“开现场会是叫人看成绩的、学经验的,不是叫我带人来看大肚婆的!”春堂傻了眼,但他以为闻华斌只知道看热闹的两三个大肚妇女,低声申辩道:“二孩没结扎的只有三四个,不过,我马上让她们做手术。”闻华斌励声问道:“再没别的?”停了一会,接着又说:“曹丹萍几胎了?”这时,春堂才真正感到事情的不妙。没有办法,春堂只好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前后挤了出来。

原来,春堂接受副乡长的工作后,的确认真学习了人口常识和中央省市有关计划生育政策法规,认识到人多耕地少是全乡、尤其是南湖村的严重现实。于是写了那篇《计划生育在南湖村》的调查报告,县报刊载后,春堂乘胜追击,想一下子转变南湖村乃至全乡育龄夫妇的生育观念,把南湖村当作典型树起来。因此,急功近利地把省计划生育《条例》硬性在南湖村实施。由于育龄夫妇的认识程度不同,虽然计划生育条例是一项少生快富的好政策,但仍有一部分人一下子不能理解和接受,有的三四胎不停火。对《条例》表示理解并结扎的,的确有一大部分,不过没有取得如春堂汇报那样好的成绩。然而,县委根据报上的成绩,要把南湖村的成功经验加以推广,决定在南湖村召开计划生育先进现场表彰会。为了遮掩纰漏,春堂于会前安排了那场“自查”工作。

闻华斌听了,稍缓和了一下口气问:“谁叫你这么干的?”春堂用十分可怜的口气说,我不拿点成绩出来,人家会说我是靠你提上去的!

闻华斌嘲笑道:“那好嘛,你索性再来个卫星上天,把千分之三吹成负千分之三,副乡长不就变副省长了?”

春堂知道理屈词穷,只好任凭闻华斌发落,怯生生地问这事再怎么办,闻华斌沉思了一会,神情严肃地说:“声势闹出去了,全县各乡都知道南湖村这块牌子,现在唯一的法子就是亡羊补牢,没引产的引产,没结扎的结扎。”

上车的时候,闻华斌吩咐春堂,事情办妥之后,如实作出书面汇报。

闻华斌一句话,真是让春堂狗吃刺猬,无从下口。因为,该结扎的都结扎了,剩下的都是一些钉子户,关系户。但是,为了工作,也是从自己的前程着想,春堂还是拉起旗杆,撸袖上阵。他还算明白,首先抓了自己谢姓一堂弟媳开刀,接着把谢兴旺村长的嫂子也拉上手术台。可是,到曹丹萍面前僵住了。

却说马四宝曹丹萍夫妇,谈到为人和品行,的确堪称心地纯正的庄稼人,可他们盼生儿子的心情实在是乌龟吃了秤砣铁了心,因为,他们总以为人少姓小,没儿子更受人欺负。村干部几次做思想工作都打了水漂。肚子里的事拖不得,春堂只好自己亲自出马。然而,丹萍死不买账,她虽生了四个女儿,周围的人都说四个满贯,第五胎肯定是儿子了。当春堂再次搬出计划生育条例时,丹萍连哭带数地说:“你姓谢的怎么老是和我们过意不去呀!”

春堂听了,心里愧不是滋味,但又不愿因噎废食,于是决定暂缓几天,让四宝夫妇仔细考虑考虑,等思想转个弯再说。

谁知就在春堂同丹萍闹尴尬的当儿,病入膏肓的爹去了。他一下子转入悲痛的丧事中,丹萍的事暂且放下。由于近期的工作受到了闻华斌的批评,春堂的情绪非常低落,他把爹的丧事办得非常简单,除了自己的至亲,乡政府只同书记乡长打了个招呼。谁知没打招呼的闻华斌县长也赶来了,春堂和娘感动不已。

临走的时候,闻华斌问春堂“补牢”的事办的怎么样,春堂只好如实地把丹萍的事供了出来。

闻华斌略沉思了一下,决定亲自探望这位昔日采石场的炊事员。马四宝闻华斌不认识,但曹丹萍的面容依然在记忆中,只是眼前却深灰暗黄而消瘦了,四个女儿,从小到大,步步高矮,衣着粗陋。他无不怜惜地对曹丹萍说:“小曹,我是裹腿闻华斌,你还记的吗?”其实,曹丹萍当然知道闻华斌当了县长,只是不曾想到县长会亲自来到她这落后的农家。他腆着三四个月的身子,连忙去拿热水瓶,闻华斌示意她坐下,和言悦色地说:“你四个孩子,负担够重的。我今天是顺便来看你的,不谈工作,只谈家常。你不想引产,我作为客人不勉强。不过,我作为你过去的同事、朋友,还是提醒你,如果认为女儿不养老的话,说明你不懂政策,思想不够开放,完全应该结扎;如果春堂有什么地方不对的话,你大胆告诉我,别以为我同春堂的特殊关系,我就事事袒护他。”说完,掏出一百元钱,递给丹萍,要她好好照料四个儿女。

丹萍再三推辞不下,手捧闻县长的心意,热泪盈盈地说:“都是我的错!”

于是在这样的机遇下,春堂拿下了丹萍这个最不好下手的路障,工作局面日趋成熟。加之爹死没有大操大办,让消息灵通的记者又盯上了,不久,县报又把春堂的计生工作成绩连同他从简办丧的作风大加表彰一通。

春堂又走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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