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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我的母亲

作者:班祖恒 阅读:181 次更新:2023-06-24 举报

 〔散文〕

                        怀念我的母亲

                             班祖恒


母亲虽然离开我们已有三十余年,但她生前的音容笑貌、言谈举止,仍深深刻在我的脑海里,至今记忆犹新,不能忘怀。


母亲是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实行集体合作化时,与父亲在共同生产劳动中相识相爱,并不顾家人的反对毅然嫁给父亲的。这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是多么难能可贵。


据母亲说,当时我们的家里很穷。当外祖父听说小女儿执意要嫁给我父亲时,他极力反对,最后甩出“以后别向我们诉苦!”这么一句。


“我就是为了和他分担困苦才嫁给他的!”母亲当时这样说。外祖父见母亲态度十分坚决,心软了下来,最终任由她自我作主。


我的父亲有七兄弟姐妹,祖父是在即将跨进上世纪五十年代的那一年去世的,当时父亲只有十三岁,成年的两个姐姐已经出嫁,他的足下还有四个弟弟,而最小的弟弟是在祖父去世两个月后才出生的。“长兄如父”,祖父去世后,父亲就充当顶梁柱的角色,与祖母一起分担家庭的重担,养育年幼的弟弟。


可想而知,母亲嫁给父亲,无异于自讨苦吃,外祖父极力反对,其实出于对小女的关爱。


母亲是桂西农村典型的家庭妇女,没有读过什么书,据她说只在集体合作化的时候,在两年多的工余时间读过壮文。我读初中的时候,还在她的箱底里见过那套壮文课本。母亲尽管没有文化,但并不影响她通情达理。她干事风风火火,雷厉风行,农活、家务、纺纱织布样样在行,与父亲一起,经营这个艰难的家庭,成为父亲得力的贤内助。


我们桂西农村壮族群众对兄弟姐妹的称呼习惯,是按出生顺序进行排行的,父亲排行第三,叔叔们便称呼他三哥,前面的两个姐姐叫大姐二姐。父亲两个大弟四叔和五叔长大成人后,先后到外乡上门落户、成家立业。


自我记事起,我们家与六叔、七叔两家一直生活在一起。能撑起这个有十几口人的大家庭,除了父亲的能干,还得益于母亲的勤劳和善良。


母亲尊老爱幼,婆媳及妯娌、邻里关系融洽。她为人公道,不论是对子女还是侄子女都一视同仁,没有亲疏之分,凡事首先关照小的。即使已经读初中,作为一个大男孩,每周星期六回家,母亲也总是督促我做洗碗等本应女孩做的事儿。七婶是本屯人,逢年过节或家里有什么好菜,母亲都交待七叔去请岳父母一起过来吃饭就餐,平时老人们有什么头疼脑热,母亲都要跟七婶一起前往探望,嘘寒问暖。为这,叔叔婶婶们也把母亲当作亲姐姐一样看待,兄弟妯娌之间从未拌过嘴,我们家成为方圆百里远近闻名的和睦家庭。


母亲精于农耕布织。在计划经济时代,物质极其匮乏,样样凭票供应。比如穿衣,每年只发一次布票,每人定量几尺,而每年要在春节和七月十四给每个小孩购置布料缝制新衣服,对于我们这个小孩众多的大家庭来说,那点布票无疑是杯水车薪,大人几乎无法享受。于是母亲便带着两个婶婶开荒自种棉花,自织土布,解决大人穿衣问题。


外祖父是当地有名的木匠,很多人都请他做木工。也许外祖父早就料到,母亲嫁进我们家,解决家人穿衣是一个重要的问题,母亲出嫁的时候,外祖父就特意送给母亲一整套崭新的织布工具,也是外祖父送给母亲最贵重的嫁妆。


要解决一家人的穿衣问题,实属不易。要自织土布,从开荒种棉花到裁缝衣服,工序非常繁杂,必须经过种棉花、摘棉花、轧棉花、弹棉花、纺线、牵经、织布、染色、裁剪、缝制衣服等一系列生产,但母亲总是轻车熟路。


那时候,母亲和两个婶婶白天要与父亲和两个叔叔参加集体生产劳动挣工分,收工到家后她们还要分头做挑水、做饭、喂猪喂鸡等各种家务,只能利用晚上轮流挑灯织布。有时为了赶织土布缝制衣服,她们常常半夜才得休息,而天未亮就得起床烧饭煮菜,预备当天的生产。由于有了母亲和两个婶婶的辛劳,我们家每年除了每个小孩都能享受两套新衣服外,每个大人也能穿上一套用土布缝制的新衣服。对于屯里妇女们的求助,母亲有求必应,她们每次向母亲讨教织布等方面的技术,母亲总是不厌其烦、耐心细致地给予指点。


母亲常常就地取材,自制不少食品。我们屯里的农户,喜欢在房前屋后种植笋竹,而河边和屯旁还生长不少野生的刺竹,每年的6至9月,是竹笋生长的季节,母亲每年都用家里那两口25公斤装的窄口大缸,制作酸笋。


母亲制作酸笋的方法我至今还记得。竹笋采收后,剥去笋壳,把根部的硬皮和竹节上的毛质削去,用清水洗干净,再根据需要把竹笋切成节或丝,然后放入缸内,倒入清水,然后用一张新毛巾洗净拧干,盖到缸口,再盖上缸盖密封即可,必须注意的是装酸笋的缸子不能沾油盐,否则竹笋就烂掉了。3个月左右,竹笋即变酸,随时可以拿出来做菜肴。如果想把酸笋留得久一些,那就把整条竹笋或切成两三节放进去,这样酸笋可以留2-3年。


那时候,屯子旁边的小河鱼非常多,大的鲤鱼、草鱼一条就有几斤重。父亲喜欢下河撒网打鱼,总是满载而归,于是常常用木炭烤制鱼干。做酸笋鱼干汤时,将鱼干煎香后放入酸笋和清水,慢火熬煮入味后便成为一道上好的菜肴。


母亲制作的嫩玉米干,至今我仍回味无穷。每到那个季节,母亲都会从地里摘来鲜嫩的玉米苞,除去外壳,用手工剥出玉米粒,剥完后放到锅里蒸熟或煮熟,然后拿到太阳下晾晒,嫩玉米干爽后备用。要吃的时候洗好锅头,点火热锅,倒入食油加热炼熟,再将一碟嫩玉米倒入锅内,用慢火翻炒。炒时锅铲要不停地搅拌,使玉米均匀受热,玉米爆响停止后即可装碟上桌。这样的玉米干又脆又香,味道口感比炒花生还要好,成为我们兄弟姐妹最喜欢的小吃和父亲下酒的佳品。


那个年代,虽然缺医少药,但母亲总是利用她所知道的土方解除患者的病痛。如有人肚痛,母亲就会用“茶辣”煮成汤给患者喝,或者用牛角尖制成的拔罐,在患者的肚脐上吸气,肚痛就会好起来。有时我们吃东西不注意,还会闹肚子,母亲便采来野番石榴叶煮成汤给我们喝,腹泻很快就好了。


小时候,母亲给我们兄弟姐妹治病最多的土方是汗蒸,这是治疗疟疾、感冒和发痧都适用的。做法是采来当地土话叫“枚辣”的灌木叶子,放在锅头里慢火煮沸后,将“枚辣”叶连同药水一起倒入小桶或木盆,放在椅子底下,然后让病人坐在椅子上,将一张土布床单从头到脚把人盖好,待整个人大汗淋漓时再揭开床单,用干毛巾擦干身上的汗水,效果不错。


作为一个农家妇女,虽然没有文化,但母亲对子女读书非常重视,稍有懒惰,就会受到她的批评。


那个年代,只有逢年过节宰杀禽畜才能吃到肉。我读初中的时候,还没有实行“双休”,一般学生星期六放学后回家,星期天返校。有一个星期天恰逢一个小节日,家长们都想让孩子留下来一起过节,星期一才返校。母亲知道后,逐户动员各位家长别让孩子在家过节,以免耽误课时,然后毫不犹豫地抓起自家一只项鸡,宰杀后让我带回学校,与伙伴们一起食用。


母亲常说:“出门看天色,进门看脸色。要让客人感到主人家的实诚和热情。”为此她教给我们很多待人做事的道理。比如客人到家,不仅要打招呼,而且还很讲究,如果是父母事先约定,要说“您到了?”;如果父母事先没有约定,就说“欢迎您来”。客人到家要递水、让座,吃饭时自己先吃完要向客人打招呼说“您吃饱”或“您慢吃”。对于老者,饭前要帮舀饭,饭后要递漱口水,甚至在客人睡觉前也要帮打洗脸洗脚水。这些礼仪,至今我仍拿来教育晚辈。


母亲一生俭朴,一世辛劳,她的恩情我是永远道不尽、说不完的。母亲因为积劳成疾,早早就离开了我们,成了我们兄弟姐妹永远的伤痛,因为母亲健在时,我们兄弟姐妹要么刚刚参加工作,要么刚刚学会劳动,而最小的弟妹刚刚步入小学门槛,放学回家还跟母亲撒娇斗嘴,就像母亲羽翼下的“雏鸟”。


苦日子过完了,好日子开始了,母亲却永远地走了,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啊,但愿天下的子女们对母亲、对长辈极尽孝道!



作者简介:班祖恒,男,壮族,广西田林人,广西百色市作家协会会员,《今日作家》网刊签约作家,出版有文学作品集《百叶草》、传记《弯弯的路》、小说集《市井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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